下雨天学校会取消课间操,这时候教学楼每一次层的走廊都会比平时更加拥挤,上洗手间、去超市或者只是出来透透气。
苏煜所在的教室在六层最东侧,他和陆过站在角落里,远处的海面被雨水浇的烟雾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你要管吗?”
在得知从唐儒家搜出那些东西后苏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忍不住的陆过先开口问。
“会判多久?”
“25g,嗯,大概三到七年吧!”
陆过云淡风轻的口气,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见苏煜的脸色愈发不好,陆风笑笑。
“担心许琳儿跟他一起啊?”
“到底是谁干的。”
苏煜没有理陆过的半开玩笑,喃喃地说,像是在问陆过又像是思考时的自言自语。
“这不重要,堂堂唐氏少爷,轮不着我们担心。”
“但是他家到现在没有来人。”
“你不觉得这对你是一个好机会吗?”
“什么?”
“无论他最后是被家里人带走还是真的进去了,对许琳儿来说都是好事。”
“……”
苏煜侧过头看着陆过,忽然放大的瞳孔里有着无法接受的惊讶,陆过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人有时候要学会自私一点,你不可能护所有人周全。”
“这样对他太残忍。”
“残忍?在他步步为营地接近,让许琳儿一点点喜欢上他时,就没有人比他更残忍。”
“你想……”
苏煜蓦地闭口。
你想多了……吗?
“叮铃铃……”
上课铃响起来,学生们纷纷往教室里走,见苏煜没动弹,陆过拉了他一把。
“薇薇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情再失去许琳儿了。”
“有烟吗?”
“你疯了?!”
陆过往两边看了看,老师也已经进班了,苏煜没有理他上前将陆过兜里的烟掏了出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下了一上午的雨,天也凉了下来,空气里满是湿气,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
M市老街上的一个茶厅,两旁是茂盛的梧桐,宽大的叶子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被行人脚上的泥巴踩的泥泞不堪。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天气,街道上行人车辆都很少,茶厅比平时还要显得安静。
站在安浔面前的彭望浑身上下滴着水。
“要喝点茶吗?”
安浔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对面,微微一笑示意彭望坐下。
“为什么这样做?!”
“什么?”
“为什么要把那东西是放进他家?计划里没有这一项!你只说放一些到他杯子里被拘禁就可以了。”
“找一个契机让他被拘禁是你的任务,但并不是全部任务。”
声音毫无起伏波澜,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的部分完成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需过问了。”
“你应该知道他的背景,如果他出事儿,你觉得他家里会放过你吗?”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安浔轻笑,“是这样的,警察从他家找到的那个袋子上有你的指纹呢!”
“你算计我?!”
难以置信又充满愤怒的声音打破房间的静谧,彭望握紧拳头瞪着安浔。
“怎么叫算计呢?叫风控更加合适!”
“你以为我会害怕这个吗?!”
“我知道你讲义气,也许为了朋友就舍身取义了。但是彭望,如果你敢说出去半个字。”
安浔看着彭望就像看着一只蚂蚁,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捻死。
“我会让许琳儿死得很难看。”
“吱呀……”
门被推开发出微弱的声响,因为睡眠很浅,所以有一点声响都会被吵醒,背对着门侧身睡觉的唐儒没有动弹。
即使脚步很轻,也能够感觉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唐儒……”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开,侧躺着的唐儒慢慢睁开眼。
“唐儒。”
唐儒坐了起来,许琳儿的脸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投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说完,许琳儿伸手想要抚摸唐儒的脸上伤痕,但是又怕弄疼他不敢碰上去,就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
“疼不疼?”
“不疼。”唐儒摇摇头,“你喝酒了?”
“你吃饭了吗?”
带着鼻音,声音轻轻地,许琳儿没回答反问,坐到唐儒旁边。
“吃过了。”
“给我看看。”
许琳儿将唐儒的的身体掰正对着自己,仔仔细细额检查,当她检查完胳膊后唐儒便不让她再看了。
“给我看看。”
“没事……”
话音刚落,唐儒便跌进了许琳儿怀里,毫无预兆地,许琳儿抱住他,淡淡的薰衣草清香在唐儒鼻腔四周蔓延。
“许琳儿。”
“你冷不冷?”
许琳儿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冰块,像是冬天时候的唐儒,手脚冰冷,没有一丝热气。
她又将他抱紧了一点。
“不冷,你……先松开。”
“唐儒。”
“嗯。”
“你再等等,明天就带你出去。”
“快回去,先洗个澡别感冒了。”
“我明天来接你。”
各说各话,到最后唐儒停下接上了她的话,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闷一声。
“嗯。”
“你再问一遍。”
“什么?”
“问我为什么来了。”
唐儒觉得指尖和心都在微微颤抖。
“你问我。”
许琳儿将下巴抵在唐儒的肩膀上,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筛进来,空气里漂浮的淡淡香味和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了一番缥缈又让人沉醉眷恋的场景。
失眠好几天的唐儒在那天夜里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旁边是一座诡异的森林。他还梦见一只无足鸟在自己上方飞啊飞,盘旋着不曾停落。
许琳儿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客厅留着一盏台灯,发出暖黄色的亮光。
听见开门的声音,在沙发上睡着的许父打开抬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
“嗯。”
许琳儿应了一声,将书包放到了客厅沙发上。
“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怎么在客厅睡?妈呢?哥和许愿哪去了?”
“都在楼上睡觉呢。我刚刚看报纸累了就躺在这儿一会,刚下班不久。”
“我需要点钱。”
“在抽屉里。”
“要一百万。”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房间了安静了会儿才响起许父的声音,他看见门口站着的许琳儿脸颊和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还有一丝生气。
“爸,我……”
“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儒出了点事。”
许琳儿说。
“他惹什么事儿了要一百万?”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钱最迟明天就要。”
“琳儿,你要知道,你爸我的公司现在可是在危难期!公司里那份最重要的文件不知道被谁篡改……”
“爸。”
“嗯?”
“他帮过我很多忙。”
“琳儿,你不要任性……这是我们最后的救助基金……”
许琳儿跪在了地上。
“爸,我求求你。”
……
谢谢。
这两个字让许父眼眶泛酸,昨晚黑夜里跪在地上那小小的一团突然让许父心一阵阵抽搐着疼,他不知是难过还是庆幸。
也许庆幸的是即使许琳儿见证了这世界的肮脏险恶依旧心地善良柔软,难过的是许父仿佛能够看见他这宝贝女儿的结局,为了保护谁竖起全身的刺与万人为敌,也是为了靠近谁而生生把身上的刺拔光。
是为了想要保护他,又想拥抱他。
当许琳儿拎着一百万现金去找赵明却被他悉数退回表示无能无力的时候,许琳儿听见自己的身体里刮起了一阵狂风,它尖锐地呼啸着,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坐车找到彭望,在暮色四合仍然喧闹的操场,许琳儿从始至终只问一句话。
“到底是谁指使的?”
许琳儿不相信任何事情都那样的凑巧,如果没有人在幕后指使,彭望、赵明还有警察局那些滥用私刑的人步调怎么可能如此一致。
然而彭望咬着牙一声不吭。
【如果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会让许琳儿死得很难看。】
“算我求你行么?”
到最后许琳儿瘫倒在地上。
“到底是谁?”
“琳儿。”彭望瘫软,躺在地上,“算我求你,不要管了。”
那时候的彭望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许琳儿不插手,他就能置身事外。这让后来的许琳儿真真切切地恨过他,恨到想要亲手掐死他,那种恨意伴随了许琳儿很多年,但是到最后的最后那份蚀人心骨的恨却慢慢被岁月和生活消磨。甚至之后每当许琳儿在名利圈里穿行,她都能够想到,也许那时候的缄口不言是彭望用一种笨拙而粗陋的方式保护她。
夕阳从背后投了过来,在水泥地上留下一片金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