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圣熙走的匆忙,除了沈银河几乎没有人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冰原深海,千里冰封之地,漱冰濯雪,她一袭黑色锦袍,黑色的锦袍压着三千青色隔着千年积寒倾泻而下,压绯色襦衫,踏三山五岳而来,穿越一座座冰山雪峰最后在一座不甚高耸的冰山处停住。
这座冰山蜿蜒而起,起起伏伏,与冰原深海上诸多高大雄伟的冰峰相比并不起眼,但是安圣熙月因为它散发出的独特气势而止步。
“晚辈安圣熙,冒昧打扰义济王。”
狂风呼啸,群山动摇,激荡的风掀起她头上的兜帽,青丝已然随风张狂,露出她兜帽下清冷的眉眼,衣袂招展中红与黑交缠彰显着她此刻的从容、矜贵。
空气中有低沉的声音在回响,携着千年的霸气,镇着人间三千浮沉。
“你是安家小辈?”
“正是!”
“所为何来?”
寒气侵袭着她的眉眼,她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看着眼前高耸的冰山,却隐隐有潇散出尘之姿态。
“三百年前,安家族长曾就下一只蛟龙,并将它放归冰原深海,免去阁下阁下亡族之祸,义济王许诺终身不忘此恩,来日圆寂之日便是报恩之时,安圣熙特来请义济王兑现当日之诺。”
寒风之中霜华降落寒气逼来,无数的霜雪侵袭下,安圣熙的衣衫上蒙上了层层霜寒,她的手微微的僵了一下。
“义济王莫不是要告诉晚辈忘记了当日承诺。“
低沉的笑声在空气里悠然回响,安圣熙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她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和这些老人家打交道,尤其眼前这一个还是活了上千年的老人家。
“安家小辈可知上一个敢如此对我说话的人下场如何?“
左不过一死而已,安圣熙心里默默的想道,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冰原深海千里之境具是义济王的地盘,它想让她死,她不得不死。
她不畏死,却不愿现在死!
“晚辈不知错在哪里,请义济王明示!“
“安家小辈,你可知你索取的是何物?“
义济王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淡淡的问了安圣熙一个问题。
安圣熙的眸色不由得沉了一下,冰原深海的蛟龙寿命长久,远非人类可比,它们法力高强,天生强悍,却不易存活,便是眼前这个活了千年的义济王也是九死一生诸多劫难才能成为一方霸主。
当日它明言安家免去它们亡族之祸,便是等于承认那只被就下的小蛟龙是义济王一族最后的血脉。
如此深恩,唯有舍命以报。
对于修行的异类而言,重要的大概就是它们视为生命的内丹了。
“安家小辈,我确实命不久矣,但是并非此刻!你要救的人等得了吗?“
安圣熙不意外义济王知道她所为何来,这世间除了生死之事谁会愿意来到这千里冰封的荒芜之地?
她意外的是它言语之中的恶意,明明是一副不想履行承诺的样子。
不过,无妨!
她冷冷的看着那座冰山,眼底的温度已是极寒。
“晚辈会在此静候义济王!”
空气静默了一下,片刻后狂风大作,她发丝飞扬不定、衣袂招展猎猎作响,脚下的千年积冰发出骇人的闷响,丝丝裂纹惊现,积冰之下暗流涌动的海水不还好意的冲撞着冰层。
“安家小辈,张狂是要付出代价的!”
安圣熙无奈的一笑,眉眼舒朗的看着眼前在微微震动的冰山,幽蓝的山体宛如水晶般澄澈,而现在却浮现淡淡的裂痕与她脚下的冰层渐为一体。
“义济王,你我虽为异族,但是眷恋之心相同。你为自家后辈许下重诺,我为自家手足踏入冰原,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安圣熙必定倾尽全力。”
言下之意便是求取不行就要武斗,不死不休。
冰原之上的幽蓝冰山微微的晃动着,群山鸣啸,汪洋狂涛,千年寒气浮荡,已经不是安圣熙可以游刃有余的程度。
她的手掩藏在背上,按在短刃的刀柄上,全身的法力都凝聚,杀气内敛。
却见眼前的冰山就像是脱到了沉重的盔甲,硕大的冰体片片滑落,撞击着积冰,留下道道宛若破碎的水晶般的痕迹,冰山雪原里玉一样通透的鳞片开始闪烁,层层叠叠,蜿蜿蜒蜒,无休无止盘旋而起。
安圣熙顺着那盘旋的躯体望上去,只见云层下白色的蛟龙抖动着硕大的躯体,大块大块的冰体宛若碎屑一样纷纷落下,撞击着厚重的冰层闪烁着耀眼的火花。
“安家小辈,既然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便该知道即便我给了你,你也未必留的住!”
安圣熙逆着千山风雪,面无表情的问道:“请问义济王该当如何?”
庞大的蛟龙慢慢的腾起躯体,狠狠的砸向千年积冰,剧烈的震动下,寒冰破裂,潮水涌动,它沉入冰水之中,慢慢的翻动了一下庞大的躯体,高昂在云层下的头颅凑近安圣熙,低沉的声音悠然的响起。
“离我圆寂之日还有数月,这期间你便留在冰原,若能抵挡我十招,我圆寂之日你便可将我的内丹取走。”
安圣熙眼中浮现一抹煞气,唇边却带了淡淡的笑意,和春舒朗,一帘明媚。
“晚辈谨遵义济王之命。”
高傲的蛟龙微微的扭动了一下躯体,不屑的看着下方渺小的人类。
“安家小辈很有把握?”
安圣熙摇了摇头,风雪之中青丝流淌,宛若游龙。
“完全没有!”
真的没有,义济王存活千年,无论是人还是妖兽无一敢冒犯冰原深海,除却这里是千里冰封的荒芜之地外就是义济王强大的法力无人无妖看轻视。
她即便再无知再高傲也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对手,一切的坚持与强硬不过是有所依持罢了。
“你可想好了!”
安圣熙悠然一笑,拱手对千年蛟龙施了一礼。
“安圣熙谢义济王。”
冰冷的海水翻腾,寒冷的空气里蛟龙的笑声才有了一丝和缓。
“倒是个聪明的小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深海蛟龙的内丹一旦出世便是人妖都将觊觎的珍宝,落在庸人手里不过是多断送一条性命。
“不过,若你过不了这一关休想如愿。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到了它圆寂之日,她仍未能抵挡它十招,它的内丹便会随肉体一起消失在这千里冰原。
无论她要救的是多么重要的人也只是枉然。
三百年前,它让安如许让后世子孙来找冰原找它,便是希望安家人经过三百年的努力、三百年的修炼可以出现一个经世之才,如此即便它未留下自己的内丹也算报答他的恩情了。
它没有想到的是来到此处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小辈,还是一个女子!安如许似乎说过安家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这三百于它是沧海一粟,于安家却是天翻地覆吧。
三个月后的冰原深海在悄然复苏,积冰初融,天地同哭,安圣熙站在蛟龙垂在积冰上的身体旁默不作声。
“安家小辈,你竟然修行妖术!”
安圣熙笑了一下,满目苍凉,她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宛若长辈的老者言明,人类的悲伤有时在时光的罅隙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哪怕当时是多么的惨不忍睹。
“你可知你今生失去了什么?”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冰原上阴沉不定的天空,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正因为知道,我才要将拿到的筹码善加利用。”
一声冷哼传来,蛟龙的躯体不满的抖动了一下,白玉似的鳞片刮过她的脸颊,她吃痛的往后躲了一下,听见蛟龙低沉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
“冥顽不灵!”
没办法,人类嘛,总要犯一些愚蠢的错误才能知道何为珍贵,而她也是愚蠢人类中的一个。
“无论如何,多谢你了。”
多谢你手下留情,多谢你承前人之诺,多谢你费心良苦,多谢你在千里冰封之地给予我一点在人类的世界里感受不到的温情。
蛟龙的躯体渐渐虚化,一颗通体幽蓝的内丹光华内敛,在圣洁干净的冰原上熠熠生辉,缓缓地落到安圣熙手中。
“去吧,也许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但愿这颗内丹能护住你对你而言重要的人,你后悔之时终有一份温暖不至孤苦……”
那道熟悉的声音依旧低沉,依旧温暖,却渐渐微弱、渐渐消散……
天空有雨滴落下,打湿她的发,濡湿在脸颊却因为有蛟龙内丹在手,寒气不能近体而未能结冰,只是濡湿着,浸在眼角像是零落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