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戈聂渐渐消失,仿佛一切已经重回平静。
老薛一脸心事的收了符阵,正打算看看兄弟俩有没有受伤?刚才可是把他吓坏了!但是,树下的顾氏夫妻却在脱困后什么也不管地跑了过来……
“小云!小雨!我的孩子……”
王茜丝毫没有顾及到阳光把她烧灼得直冒白烟,直接就这么冲了过来,在她的身后,顾远亭也是如此就这么跑过来。
“妈……妈!”两个孩子瞬间泪流满面。
看着对面那个依旧那么和蔼可亲的脸庞,顾雨真是不敢相信自己兄弟已经和她天人两隔了。
“难道是梦吗?”顾云的眼睛模糊不清,他已经满脸泪水。
“她的脸上为什么也在流泪?”
顾雨想要擦去妈妈的眼泪,却发现只是摸着了一团空气,面前的人只有虚无缥缈的形象在哪里掩面而泣。
顾云开始暴走了,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使劲一拳拳砸在地面,双目中已是带有血丝……
“为什么!老天爷难道瞎了眼吗!”
“我们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煎熬!”
兄弟俩向天大吼大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关爱?为什么只能羡慕别人可以有妈妈嘘寒问暖?为什么!为什么!……
王茜几乎有了让自己就这么灰飞烟灭的想法,尽管身体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依旧心在痛!
那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不!
是整个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
“就这么让我消失吧!……我不要看着他们流泪!……”
王茜大声的喊着,她只是呆呆地暴露在阳光下,任凭自己不断地被消融下去……
“不!”
顾远亭嘶声大吼,把身体压向王茜,他在企图用自己来阻挡阳光对妻子的伤害。
可惜,似乎只是徒劳无益的举动。
两兄弟的眼睛已经彻底被泪水所淹没,他们也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挡住太阳。他们嘶喊着,挥舞着双手,一次次从父母的身上划过,依旧无法阻止他们这种自我毁灭的举动。
就让我这个笔者来拯救这一家可怜的人吧!
可能是这种悲凉感动了上苍,一片乌云飘过,太阳被遮住了……
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所有人都瘫软下来,痴痴的看着对方,久久不愿意眨眨眼睛。
“你们都疯够了?是吧。”薛定一怒气冲冲地走上来把两兄弟拉起来,伸手一晃割破中指,就着鲜血临空写了一个“敕”字,然后在顾氏夫妻的额头各自点了一下。
“起来吧!”他居然抓住了夫妻两个的手,把他们拉了起来!
所有人愣住了,顾云首先反应过来,率先抱住了妈妈的肩膀,是一种温暖又温馨的感觉,多年来的愿望得以满足是何其幸福,何其……幸运!
顾雨整个人也被爸爸搂在了怀里,一阵温暖的感觉传来,顾雨陶醉在其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来,坐!”老薛指了指面前的蒲团。他已经排好了供果和一大把点燃的檀香在那里,顾远亭和王茜的灵体受了点伤,急需要进食来补充灵力。
一家人靠在一起,这让老薛几乎无法再说出下面的话来。但是,作为一名旁观者清的术士本能,犹豫一下他还是说出了让一家人无法接受的话题。
“远亭,小茜。可能你们会感到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我还是得把话说在这里。”老薛顿了顿,咬咬牙又说道:“你们?……恐怕现在就得去投胎了!”
“什么!……”
“不可以!”
顾远亭和王茜同时叫了出来,他们根本不可能现在放下孩子们去未知的地方,所谓投胎就是和这一生做一个了断,才刚刚开始的母(父)子之间的温情,这让他们如何割舍得下!
“师父!”顾云和顾雨也叫出声来。“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如果你们不得罪戈聂的话,也许可以,现在嘛!……不行!”老薛仔细琢磨一会儿,还是得出了遗憾的结论。
顾云看着弟弟和爸妈,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已经感到无地自容了,又是他的莽撞搞砸了一切!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别!”
王茜忙用手紧紧拉住了孩子,她不能看着顾云受一点儿伤害,即使是这种自虐的行为也不可以。
“他该打!”顾雨冷冷地说道。
“就是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你知道吗?……就是你,毁了我们一家团聚的机会!……就是你!”
顾雨丧失理智般的对哥哥连踢带打,甚至恶狠狠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雨!你疯了!”王茜尖叫着拉开两个人,把自己放在了中间来防止他们再打起来。
“你躲开!让他们打个够!”顾远亭在一边恨得牙痒痒的。
“你们已经是17岁的大孩子了,某种意义上讲,你们就是成人!”顾远亭大声对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喊着。“你们是兄弟,是一脉相承的同胞兄弟!为了自己的私心就可以互相怨恨?好啊!我和你妈也是从小就离开了你们,你们两个有更充分的理由可以怨我们,来打我们吧!……来啊!”
顾远亭激动得不能自已,他甚至抓住了顾雨的肩膀来回摇晃,用他的手来扇自己的脸……
他又何曾想离开自己好不容易可以见到面的孩子,投胎!多么虚无缥缈的说法!
薛定一一直在默默地用避阴符阵来守护着这一家人短暂的重逢。看到天色已经到了临近傍晚的时间,算算吉凶,他忍不住说道:“现在就是好时机,你们现在要马上就走,要不然戈聂带人过来,你们想走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走了,你们该怎么办?”王茜担心的问。
老薛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只要你们可以顺利投胎,有小云和小雨帮我,戈聂?就是判官、阎罗来了,我也未尝不能一斗!”
“那为什么不可以让爸、妈留下来?”两兄弟急忙问道。
“唉!”老薛摇摇头。
“毕竟人鬼殊途,从道理上讲,我们就无法站住脚。何况,地府的威严不可轻侮!单为自保,或可一斗;如果强行与阴阳轮回、天地法则为敌,你我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看老薛说得郑重其事,顾氏夫妻反而开始为他们的孩子和老薛担心起来,毕竟自己已经身死,投胎则是必然的事情,何必硬留下来连累儿女亲朋呢?
放任他们一家人在一边享受最后的团聚,老薛开始准备搭建阴阳路,打算直通奈何桥上。
“咄!”
薛定一手持宝剑,另一手执一碗红黑两色小豆,望天一抛。就见两色豆子各自为政沿着东方悉悉索索铺出了一条不长的红黑相间甬道。
口念法号:“无量天尊,道法无极!”老薛开始诵读度人经的往生一段。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仙道贵度。鬼道相连。天地渺莽。秽气氛氛。三界乐兮。过之长存。……”
如此连续念了九遍,他把手里宝剑一顺,袖子里七枚铜钱抛洒而出,竟笔直顺着两色甬道连成一线,仿佛刻意摆好一样。
他立刻扭头叫两兄弟:“顾云!顾雨!你们马上站到阴阳路两边!抛洒纸钱,买通恶鬼,为你们父母开路!”
眼看就要分离,两兄弟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依照师父的话在两色甬道两边站好,一边大声诵读:“往生慈悲……!”一边用力往两边前后抛洒纸钱。
“顾氏远亭,王氏名茜,依我法言,步步向前,一路好走,不可回头!”
老薛大声唱诵着提醒顾氏夫妻,一上路就决不能回头了。
死死盯着顾云、顾雨,好像要牢牢把兄弟俩刻进心里记住一样;顾远亭拉着还在哭泣的王茜大步流星踏上了投胎的往生之路。
作为一名父亲、丈夫,或者说一个男人,他必须要果断一些,为自己和妻子,更为了孩子们……
望着父母渐渐消失的背影,两兄弟嘶声喊道:“爸!……妈!……一路好走!……保重!……”
顾远亭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揽住了妻子,努力向前跨出了最后一步……
“孩子们!……再见!……”顾远亭和王茜的身体慢慢消失在远处的夕阳中,只有他(她)的告别声还在耳边轻轻回荡着……
“坏了!有事忘记问了!”顾雨突然叫了起来。
顾云还在感伤父母的离去,抬起通红的眼睛问他说道:“他们已经走了……你还有……有什么事?”
“当年的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们惨死的原因!”顾雨越想越觉得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你怎么早不说!”顾云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了起来。他狠狠的在地上踢了一脚,把一块石子踢飞出老远,然后问老薛说道:“师父,还可以和他们联系上吗?”
“不可能!”老薛肯定的回答。
“唉!”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又开始发愁了……
收拾好残局,三个人回到各自的房间,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满怀心事的。
屋里的人早就已经睡下,然而,两兄弟却是一夜无眠。
“该怎么办?”
他们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老薛在午夜时间悄悄的又来到了院子里。
阴云密布的天空不见一点儿亮光,星月都被遮挡住了。惨淡的路灯映照着被风吹得摇晃不定的树枝,就好像有无数怪模怪样的鬼影在张牙舞爪,肆意逞凶。
老薛站在院子当中,不丁不八的摆着架势,冷冷说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树影一晃,一个黑影从里边钻了出来,拍着手说:“不愧是茅山上鼎鼎大名的一字辈传人,果然有两下子,居然可以识破我的叠影藏身的伎俩。”
“堂堂杜判,也是阴司有数的高层,居然为了戈聂这么个穷凶极恶的小小鬼差来出手,未免也太掉价了吧!”
老薛依旧不敢懈怠,对面的是法力不次于自己的鬼王级别人物,如果不加点小心,恐怕要栽跟头了。
“哈哈!薛先生还是这么爱说笑,戈聂何许人?怎么使得动我?”杜判官来到亮处,彻底露出身形。
这是一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靛青色的长袍官服,腰里扎着白玉嵌面的腰带,头戴方翅圆顶乌纱帽,一张紫色脸膛长满了红胡须,怪眼圆睁,放出两道冷厉的寒光。
他手里抓着一支斗笔,正不停在打量着薛定一的动作。看来,他似乎没有先动手的意思。
“是吗?那么请问判官驾到,有何贵干呀?”老薛说话不很客气,但是依旧不放松警惕,手里还是拉着架子,随时准备动手。
“我是为了顾家弟兄而来,你不要担心,这件事对他们只有好处。”
“哼!你会这么好心?”老薛和阴司的家伙们久打交道,深知他们就是些认钱不认人,有奶便是娘的货。有些更是积年的鬼王被收编入地府为职,例如眼前的杜相杜廉才,其人是两汉时期的巨盗,死于战祸之中,却崛起于阴司鬼界称王称霸。后来被地府的异兽谛听所降,居然也混到了执笔判官的地位。
老薛和他可没少打交道,为了替人消灾解难,到地府去提一两个鬼魂来阳间办事,这种人情他可没少用冥币和香烛稞马来还过。
尤其是杜相,外号就叫“敛财独享”的家伙,其人品也就不言而喻了。
“定一真人,我们难道不可以好好谈谈?何必拿刀动枪的?”
“嘿嘿!如果有的谈,我就不会在这里把你拦住了!”
老薛虽然不知道他找顾云、顾雨干什么,但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种人一旦被他蛊惑,只怕顾氏兄弟连骨头都得给他嚼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就只能作罢。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难道你动了顾氏夫妻?”
“你放心,他们已经去了投胎了,而且还是人类,这样的回答满意了吧!”杜相故作一脸委屈的表情。
“那……你慢走,不送!”老薛手里黄符一甩,一溜火光直直攆上杜相,就是轰然炸响,四周瞬间亮了一下。
杜相措不及防,只护住了身体,可惜一顶好端端的乌纱被烧了个千疮百孔。
“薛定一!你!……你敢动手?”杜相气得须发皆张,伸手指指点点,却似乎有所顾忌始终没有放手一搏。
老薛轻蔑的摇摇头,又是两道火蛇摇头摆尾扑了过去。
吓得杜相连着左躲右闪,总算是逃过一劫。
“你……你最好给我记住!”
他袍袖一甩,气哼哼埋入树丛里,再也没有出来。
“真是奇怪?就这么就……走了?”老薛愣了半晌,看看已经平安无事,干脆拍拍屁股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老薛一觉醒来,已是半晌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客厅里坐着,田月儿一脸愁容似乎有事发生。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坐着不说话呢?”老薛看看顾雨,又看看顾云,直觉告诉他,这事情和这两个小伙子脱不了干系。
“师父!我们打算到藏区去找爷爷?问问他知不知道我们爸妈的事。”顾雨冲着顾云眨眼,虽然是实话实说,但是也需要顾云配合来劝服师父和小姨。
顾云点点头表示同意,继续解释:“我们跟团走!我打听过了,沿着X市的高速路一直走,看到那个巨大的咸水湖景区,就到了目的地了。”
老薛倒是没有反驳,当年学艺的时候,他也曾走过各种高原绿洲,17岁的小伙子出去见识一下也是不错的尝试。
看俩兄弟决心已下,张继昌也劝起了田月儿,总算好歹答应了他们,但是却提出来需要答应她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顾云简直愁死了,就知道不那么容易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