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恐惧实际上来源于未知。”这是一个伟大哲人经典的总结。
对于现在的顾云来说,这句话简直就是刚才那短短五分四十秒感受的精确描述。
如果不是连伯警觉地推了他一把,恐怕自己也像他们叔侄一样被大风刮走了。不错!就是一阵风而已,甚至严格的说,这场风不能算是太大。
只不过,在风吹到以前,这一老一少已经像动画片里被车轮碾过的主角似的变成了两张薄薄的画像。
不!
确切的形容应该是两张五官清楚,四肢健全的人皮才对!
他还记得当时全身汗毛直竖的感觉,当那一丝凉气从尾骨直冲头顶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全是转身就逃的念头,尽管……他的身体已经丝毫不听使唤。
究竟是什么念头让他在原地又呆了这五分四十秒,顾云也说不清楚,只是手腕上那块手表忠诚地告诉了他在诡异地袭击之后,又过了多久的时间。
说实话,逃跑的念头始终不渝在他脑子里闪动,但是一种莫名的坚持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像是迷路跟大人走失的孩子那样,顾云也有了想哭的冲动,可……实在是哭不出来。
“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法术,可以把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变成那种模样?”少了连伯这个活字典,顾云的脑子里就只有一团浆糊,不夸张的说,他实际上一直都是靠本能来代替所有思考的过程,话说有顾雨或者连伯在,甚至连晓云那个不着四六的丫头都要比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强出很多,所以,脑力劳动顾云一向是不屑或是说不需要去做的。
一条条把记忆里师父的传授仔细回忆了一边,似乎没有对眼下困境有所帮助。总之和那个妖道脱不了干系!顾云用最简单的做法做出决定,虽然腿还是有些软,但是救人的唯一办法只有先找到那个妖道才行!
陷入困窘田地的顾云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头顶不远的半空里,一张飘飘忽忽的人皮风筝般在来回绕着他摇摆,不过每当它冲下来的时候,顾云的头顶上就会冲出一道金光把它推出老远,以至于这张人皮也露出了一副愤怒的表情。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同样是一位哲人的经典名句。
比如说现在的顾云亦或者天上还在飘荡的那张人皮。
顾云是在对眼下的形势无可奈何而感到愤怒,人皮则是对顾云无可奈何感到愤怒,只是,顾云是以恐惧为前提的,人皮是以让人恐惧为前提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找到葛跃,顾云的倔强就不允许他再退缩,虽然他不知道天空里还有一张人皮对他虎视眈眈,但是刚才连伯和连晓云的遭遇足以使他刻骨铭心的警惕一切。
葛跃刚才是从正殿逃走的,顾云认为从正殿开始找起就是最佳的选择。
无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顾云一路闯进大殿的大门,柱子上的油漆还是新的,想来这座建筑就像李老汉说的那样,建成没有多长时间。空荡荡的厅堂里只有一座披着红衣的神像,三头六臂,头发都在朝上竖着,眉毛立着,嘴咧着,呲出了长长的獠牙,大体如果把四大金刚的其中三个连起来,再把高压电通上身体时的反应联系在一起,那就应该差不多了吧。
拍了拍神台和供桌,嗯!凭手感就知道确实是实心的,看来那个妖道应该是从后门往里去了,顾云故作老练地检查这个唯一的陈设。
至于香炉和烛火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普通的铜炉和蜡烛,香倒是插了两三根,凄惨无力地倒在一边,看样子那个妖道就连对待日夜供奉的所谓老爷也不是那么上心。
顾云在殿里逗留了片刻,急忙又赶往后殿。烛火摇曳,大殿的阴影里人皮贴着墙溜了过来,顺着殿后门张望了一眼,突然欣喜若狂地追了过去。原来,顾云把体恤帽衫上的帽子兜在了头顶,难怪会让这个家伙喜出望外了。
颇富喜剧色彩的是,前边顾云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的试探着往前走,后边的人皮也同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连续试了几次想要扑上去,但是似乎节奏掌握得不是很好,总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而不是前者宽阔的后背上。
人皮无声地表现出了愤怒的样子,扁平的手指逐一伸了出来,一边计算着节奏,一边作势欲扑,终于感到有了十分的把握,恶狠狠地冲了过去,身体大张……
顾云突然发现在通道的左侧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在树枝上晃呀晃的,他赶紧转身向着那里跑了过去。巧的是,这也正是人皮扑过来的同时,所以……悲催的人皮又一次飘荡在空中,愤怒地竖起一个中指,淌着两行泪水找主子倾诉委屈去了……
不知情的顾云从树上拿到的是一个小小的耳坠。看的出来,就是连晓云的饰物,他咧着嘴傻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找的地方没错,便接着向后殿跑了过去……
葛跃现在已经到了庙里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这里是这片建筑最靠近山崖的地方,没有院墙,因为房间是直接在山壁里掏出来的一个窑洞,很不起眼但也很安全。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供桌,一对烛台,一把檀木剑,雪白的三个骷髅头骨供在当中,每个头骨嘴里都叼着一个小纸人,但是只有两个纸人是只漏了一对双脚出来,还有一个纸人却是全部漏在外边,迟迟不肯钻进骷髅嘴里去。
“该死!”葛跃一边绕着供桌快速走动,一边不时观察纸人的动静。看到其中一个一直没有被吞进骷髅头嘴里,他不由感到了一阵怒火中烧。
“蠢货!白痴!傻瓜!”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桌上的那个骷髅法器。
这是他师父留给他威力最大的护身法宝,据说是用他前三个师兄祭炼成的,名字叫做“人皮嫁衣”。不是嫁娶的嫁,而是嫁接的嫁,像穿衣服一样把对头同样变成一张无意识的人皮,就是它们最大的效用。
本来他也会变成第四个头骨的,但是他对师父本来就不那么忠心耿耿,而且一直都在警惕着他那位恩师对他下手,所以现在桌子上面一直只有三个骷髅,而他也在师父和一个天师道的长老同归于尽以后,成了这个教派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传人之一。
一张人皮探头缩脑地溜进了房间里,表现的很人性,乖乖的靠在墙角让对面的葛跃跳脚大骂,下雨一样把唾沫喷了它一头一脸。
“你就是一堆****,一摊抹不上墙的烂泥!”葛跃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是他还是没有收敛,当然,也不需要在自家的法器面前还装成那个遇事不惊的模样。
“你活着就是一个废物,可没想到你死了更是废物加了三级!这么一个愣头青你都搞不定,你还有脸回来?妈的!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三师兄啊!你现在就是一个法器,一张除了帮我唬人之外毫无作用的臭皮囊!死人皮!别以为我不会把你的烂骨头给毁掉!”葛跃的怒火已经冲到了头顶,他的胖脸上连麻子都在烁烁放光,一方面是真的在恼火,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样可以指着当年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人大骂,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爽!
不得不说,骂人的这种力气活确实是比较累人,尤其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下,一个人唱独角戏太久了也会十分厌烦。
沮丧地指指一边的墙角,那里早就立着两个卷起来的两捆皮子,人皮如蒙大赦一样赶紧依样卷好,并排竖到了一起。紧挨着他们的是两个死人一样的连伯叔侄俩。当然,葛跃丝毫没有发觉,连伯的手里少了一张黄符,连晓云的身上脸上则少了不少耳环项链一类的装饰物……
仔细收起了桌上的法器,说是那么说,师门留下的法器本来也就不多,这些有用的东西,葛跃是绝对不会随便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
哔哔啵啵的声音传进了房里,从窗户里可以看到,通红的火苗顺着两侧的花木围廊早就窜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刺鼻的浓烟一起四处飘散。
“着火了?”
葛跃的肥脸几乎皱到了一起,他跳起来一脚踹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热浪转眼把他的额头几缕头发燎成了枯黄发白的灰烬。
“兔崽子!你敢……”话没有说完,他又蹦回了屋里,抱起法器和三捆人皮就往外跑,至于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有谁顾得上那么多?
放火的就是顾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他的愤怒已经压制到了极限,再不搞点事情出来,恐怕他自己就先要发疯了。
找遍了无数房间,一直没有连伯和晓云的下落,他在气愤之余的一把大火倒是把他的怒火消去了不少,可是,也让他被这场大火撵到了这里。
连窜带蹦地躲过火舌,顾云迎面正好赶上了抱着一大堆零碎愕然而立的葛跃。
“好你个妖道!哪儿跑!”
顾云大喜,对着这张肥脸就是狠狠一拳,嘭!葛跃算是倒了霉了,两只手被占满了东西,像是被困住了手脚一样只能乖乖挨揍,沙袋一样让顾云打倒在地,骑在身上就是一顿左右开弓。
噼……啪……噼噼……啪啪……
仗着年轻火力壮,顾云小伙子完全不顾身后几乎烧到了后襟的大火,直到把葛跃硬是打昏了过去,才把还紧紧抱着一堆零碎的胖道士拖进了屋里,反手一把关住了房门。
进屋一眼就看见了连伯和连晓云,这可真是让顾云喜出望外了,没忘了把葛跃用腰带捆结实,又堵上了嘴,要知道这可是个连念咒都可以咒死人的大恶人,绝对不可以不防的。看着被床单布条和腰带子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葛跃,和那个打成一片血肉模糊的烂猪头,顾云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赶紧去叫醒连伯叔侄两个吧?
没等到顾云的呼唤,倒是一股股浓烟把两个人给硬是呛醒了,迷迷糊糊的连晓云头一句话就把顾云满肚子的软言安慰给噎可回去。
“红毛!叔叔,那些林子里的怪物追来了!”
“你……我长得有那么难看吗!”顾云可没有觉得自己和那些个瘆人的木魅有什么像的。
“啊?是你?对不起啊……光看见那个……红头发在脸前边凑着了。”连晓云也知道有点打击顾云的自尊心,尴尬的解释说。
没有继续打击顾云的时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这场大火里活下去。连伯醒过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掏出来一大把符纸出来,话说这个老人的腰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怎么总也掏不完的有那么多黄纸符?
现在不是连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间,暂时借用了葛跃手里的一套东西,包括那支小黑旗也捞到了手里。连伯像是小儿麻痹症患者一样走起了禹步,手里木剑挥舞,黄符下雨一样纷纷落地,转眼又化做一团团白气从门窗里飘了出去,才不大的功夫,就是一阵子瓢泼大雨浇了下来……
“我的天爷!呼风唤雨?这……这……太牛掰了!”顾云和连晓云一脸不信地惊呼出声。
现在才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个一天到晚挂着一副喜面佛外表下老头子的功夫,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的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又是念念有词地念咒,大风大雨的在这个占地宽广的庙里肆虐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才勉强算是把外边那些冲天的火光给压了下来。
安全了头件事就是又把葛跃从新绑了个结实。
没有绳子?
没关系。
既然青龙旗落到了连伯手里,那些坚韧的血藤就是用来捆绑这个妖人的最佳材料,算是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吧。
至于那些邪恶的人皮法器,打死这三个正义感澎湃的正道人士也绝不会收为己用的,老办法,放出来困在里边的孤魂野鬼交鬼差带走,然后将头骨入土为安。
至于人皮,顾云瞧着实在是瘆的慌,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只剩下那个被五花大绑的葛跃了,连伯用手掌打在了他左右琵琶骨上,嘎巴嘎巴两声废了他两膀的功夫,又给他灌下了一碗符水。
特指,是绝对有效的那种。
这个家伙算是废了,功力尽丧不说,直到现在还因为顾云的一顿拳脚晕死着,所以由着三个人随便折腾也没法反抗。据连伯估计,这样的醒了也是半个白痴的样子,当然像这种人他们不会怜悯,交给村民去发落就好了。
一夜没睡,三个英雄一回到李老汉家的头一件事就是睡觉,直到被司机老张一个个推醒:“走了,车修好了。”
四个人没有惊动房东,把葛跃绑好塞住了嘴留在房里,又写了一张纸条大概说了一下他们的处理意见,着重提醒了一定要送交司法机关,然后悄悄离开了李家。
车子离开村子,不久就远远听见村里放起了鞭炮,很多人大声欢呼起来……
一路顺利到了一线天的招待所门口,可就在同时顾云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什么!小雨你怎么了!你已经到了?你……喂?你说你怎么了?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