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头顶炸雷滚动,便都大喜不惧马蹄声给东胡人听见,英布略略将长刀斜指向地面……当初在沙漠里出来寻匈奴人练刀的时候李寇便告诉他这个动作……扭头向李寇笑道:“主上,草原人都敬畏长生天,咱们跟上炸雷一路杀过去,定然能杀个痛快!”
“让弟兄们记住,不必一个挨着一个杀,飞马冲过去,咱们从东面凿穿到西面,绕道从北面向平野便走,不管是不是有人追赶!”雷声一阵又一阵,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般在众人头顶划过,李寇扯开喉咙吼出声,众人才能听得清,一个传一个,片刻陷阵营锐士便都将军令记在心里。
噼啪,哧……
战马惊恐嘶鸣,马上骑士亏得好身手,双腿用力紧夹,不但止住了突然之间战马狂暴乱跳差点将他扔下去的身子,还顺势将战马缰绳紧紧勒住,渐渐战马平静下来。
众人看得清楚,紫色闪电忽然从天空劈下,大树般粗壮的电光,一时间将众人双眼都刺得失明,却在众人失明的一刹那,路边一棵老树,给这天威一怒劈作了粉末,一点灰烬也没有留下来。
“哈哈,天雷助阵,不杀尽胡人,誓不罢休!弟兄们,咱冲阵杀敌,老天都给咱壮行啊!“李寇游目去看时候,手下锐士尽皆变色,这古代,人们对天地的敬畏而演化过来的谶言,可以很好利用,也可以给它狠狠划伤,当下急转脑筋大声便这般叫出来。
“对,咱大秦将士出征,有牛皮大鼓送行助威,咱陷阵营,天下好男儿聚集之所在,若无天地作色而壮行,岂不枉对咱们陷阵旗号?”英布也明白这时候锐士们心下的惊惧,李寇一声大喝之后,他便紧跟着吼道。
“陷阵锐士,有我无敌!”周勃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其实他们也心下有些惊惧的,但他们却没有害怕,李寇一声长笑之后,英布再豪言壮色,便也用不着再说其他,他们便齐齐厉喝一声,催马向前扑去。
“是啊,上天即便是要惩罚,也该惩罚胡人才对,咱是守护家园的秦人,绝对不会是上天惩罚的对象的。”有人这么想。
“嘿,咱守护家园若也要给上天惩罚的话,这天,便不要也罢!”与胡人有刻骨深仇的汉子,仰天怒吼一声,纵马紧跟最前面的李寇等人,毫不犹豫便去了。
马蹄从来没有停止过前进,大秦的锐士,死且不惧,天地能奈其何?
“不好,有几千人冲过来了!”东胡人缩着脑袋聚在树下,眼巴巴正向天边越来越近,越来越压迫着他们胸膛的炸雷注视端详,却有不敢看天的胆小家伙跳起来叫道。
东胡人放眼望去,东边地平线上,紫色电光滋滋不断向地上投掷淫威,却光亮闪烁中,如飞一群策马好汉,沉默如大山深海,将那天地的威风藐视如踩在脚下,一步一个豪迈向小树林杀来。
东胡人哪里见过连上天都不怕的好汉子,一时间,呼吸也似乎要消失了,只有眼力好能看清来人是谁的几个骑兵,喃喃低声道:“秦人,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啪……
啪啪……
一滴,两滴……
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已处在一片鸿蒙,大秦铁骑,陷阵大营,踏着雷声电光,来了!
忽明忽暗的电光,刺出惊心动魄的光芒;沉默的大雨,马蹄一般骤然响起压抑之后的爆发,东胡人呆呆的,大树茂密的枝丫遮住了大部分的雨点,却怎么也遮不住隆隆马蹄将雷声也要踏下去的威势,心中没有惶恐,没有惊惧,只有空白一片的宁静,直到有人念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哗然,东胡人哗然,他们不能理解大秦人疯狂而近乎癫狂的举动,因为千百年来,他们没有固定的家园,没有家园给强盗入侵过的愤怒,这种愤怒,便是天地,也不能抵挡其复仇的沸腾血液。
大地,是需要雨水来滋润的,但仅仅雨水还不够。
为什么我那么深沉爱着我的家园?因为那是用血泪浇筑出的只属于自己的不容别人插足一步的地方。
为了家园的安宁,大地上流淌着永不干涸的血,有贼寇敌人的,有自己的,我们的大地,我们的山河,若需要鲜血去浸润的时候,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鲜血献上!
好男儿,生逢国难,当披头散发,赤足杀贼,三尺剑永不黯淡光芒,沸腾的心,只属于厮杀之场!
敌人便在眼前,天雷越来越有威势了,但那又如何?能阻挡我们杀敌的决心么?
不能,什么也不能!除非我们战死了,只要胸中一滴热血尚存,便厮杀不止!
“杀!”
李寇铁矛平端前指,猛然暴喝,正值头顶闷雷滚过,骨碌碌好似巨大一部战车的轮子,却怎么也不能压下他从肺腑中挤压出来的嘶吼。
“杀!”
英布暴喝,彭越暴喝,季心也暴喝,便是季布这等老成持重的将领,也禁受不住头顶雷电脚下仇敌当中澎湃的激情,暴然怒喝。
“杀!”
陷阵,陷阵,不能死战,何足陷阵!什么叫锐士?死战不避,生死谈笑间,便是锐士;闻王令奋然跃起,执戈持剑横行杀斗场,连杀百万仇雠,便是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但手中剑不会停止寻仇,即是锐士。陷阵锐士,马踏天威,剑挥雷电,更是要将天地所能够给人们的一切恐惧和害怕全部丢弃,有陷阵在,便能撑天,有陷阵在,便能平地,永远没有畏惧,永远没有能够阻挡陷阵前进的存在!
三声暴喝过后,天雷再次劈出一道闪电,陷阵营将士,与东胡人相距便不过三四十步,偶尔几乎能看清楚对面敌人脸上的神色出来。
紫色长蛇胡乱在天空抹出恐怖的光芒,灰蒙蒙的雨线在这种光芒中煞白一片,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时空,已经果真混沌一片了。
噗……
李寇长矛毫无阻挡捅进傻狍子一般迎面呆立着不知躲避的东胡人胸膛,浓烈的血腥划破雨幕直飚小红马的胸膛,唰一声,小红马不避不让,任由雨水血水溅上自己的身体,却它也如李寇般在天地的淫威中暴怒起来,急促短嘶两声,无视前面几人,横行便扬起前蹄向他们踏去。
咔……嚓……
小红马健壮无比,四蹄便如茶碗一般大小,坚硬的硬角在落到东胡人胸膛的时候,便扑哧扑哧陷进去,竟然它一连三次,将六个人的胸骨都撞进他们的胸膛。
口中的血沫,小红马看不见,李寇也看不见,暴怒的雨水,哗啦啦直向这几个怒目圆睁仰天便倒的东胡人脸上扑落,直一个吻,便彻底消去了他们临死时候痛苦的证明。
便在这时候,东胡人才慌张起来,早先,他们只见地平线上滚滚黑色影子鬼魅一般却又凝重不能形容快速奔来,后来能看清楚是秦人骑兵之后,眼前只有紫色的光芒在这些神魔一般的汉子身后纵横交错形成壮阔而又恐怖的背景,直到李寇连杀数人同伴的鲜血染红了脚下流淌的雨水小溪之后,他们才明白过来:秦人果真疯了,连长生天都不怕,定然这群人是从最黑暗的角落里涌出来的死士。
“杀啊,快点杀,抵挡!”有将领嘶声呼喊,两刀将身边吓呆了的两人劈死之后,才震慑了手下骑兵回过神来稍稍有了意识。
“他们忤逆长生天,天雷也在追杀他们,不用怕,长生天,是向着咱们的,杀光他们,咱们还要去抢他们的牛羊,抢他们的布匹,抢他们的女人,上马,上马……”也有善于鼓动士气的,不管是果真他们对长生天是这么虔诚,抑或是他们运用长生天,也不过是一种愚弄手下的做法,但东胡骑兵却闻言都反应过来了,呐喊一声纷纷寻马便要骑了抵抗。
却这时候已经晚了,李寇与英布季心在前,后面有彭越等人押后,八百人趁着东胡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早已从小树林外面杀入宽阔一点的战场中心。
东胡人多,上万人啊,便是其中大多数还不能消退对头顶滚滚炸雷的畏惧,便是他们心中还不能挥散对这群疯狂而近乎忘死秦人神魔一般形象的阴霾,却总是他们人多,每个人出三分力,便不啻数千人与八百人交战。
啊……
第一个落马的陷阵锐士,放声怒吼连连,全然不管乱军当中自己是否有机会逃命,对身后砍来的弯刀视而不见,怒目圆睁挥剑直看准前面那趁着自己回身荡开旁边弯刀而偷袭将弯刀扎进自己肚子的三个东胡人,在从马背上掉落泥水中的一刹那,左手捂住肠肚都流出来的伤口,凄厉狰狞的脸上忽然升起残忍的微笑,在电光正好照耀到他脸上的一瞬间,三个东胡人失神了。
嚓,嚓,嚓……
三颗人头直飞冲天,胸腔间的鲜血,要逆天一般向着不住往地上泼洒水箭的天空窜上去。
“哈哈,老子赚了!”身后的数把弯刀,毫无阻挡插进这骑兵的后心,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奋力回头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噗嗤,又一个东胡人死在他手上。
第一个慷慨赴死的锐士有了……
第二个,落地时候眼看自己不能活命,哈哈大笑挥剑斩断大喜纵马要来践踏自己的东胡人坐骑前腿削断,眼看那敌人一头扎进泥水中冲气一股箭一样水花,不防又一匹健马冲过来,狠狠撞在他胸膛上,空中便只留下豪放大笑,再一次投入深爱大地怀抱时候,他也不能再与袍泽一同征战了。
第三个,战马忽然失蹄,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下去,这汉子,恁得勇猛,身在空中时候,偷袭的东胡人大喜要挥刀夹击,却他全然不惧,伸出长剑拨开几把弯刀,眼看脖子上又要落下致命武器,他脸上狰狞神色一闪而过,将自己左臂伸过去横在脖子上,咔嚓数声响,伴随撕心裂肺大叫,这好汉的一条臂膀,便掉落在泥水之中。却他落地时候双目一阵眩晕,急忙摇摇头止住,大吼一声不管重伤的身体,纵身跃起将一个吓呆了的东胡人横扫从马上斩落,翻身上马也不用手去控制,双腿紧夹马腹纵横开来,大声咆哮道:“大秦锐士,陷阵老卒,谁敢来死战?”连呼三声,斩杀数人,鲜血已流尽,又一个大秦好汉,大地儿孙,就此阖目而去,却他神威凛凛,便是死了,也端坐马上不动分毫,那浑身不能给雨水冲散的血迹,与手中至死没有松开的长剑,东胡人触目惊心不敢去探看他究竟还有没有声息。
第四个……
第五个……
东胡人越来越心惊,虽然大秦锐士已经有十数人战死了,却他们此刻宁愿这些汉子还活着。
因为同袍死战不休,生死弟兄怎能不将全部怒火与悲愤全部发泄在敌人身上?
一人当十,东胡人不怕,甚至一人当百,东胡人也不怕。
但一个人,你不知道他究竟能抵挡多少敌人的时候,或许可能他只能杀一人,可或许他也能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搏杀千人,最惊心的,是当一个人,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想尽一切办法要将敌人一起拉着陪葬的时候,狮虎不能抵挡,人力又能奈其何?
蓦然间,死战的锐士们忽听李寇纵声大呼:“弟兄们休得走远,李寇当与弟兄们生死相随,至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