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琴一到县沙发厂,便立即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工厂的青工,特别是还没有找对象的小年青,看着新来妹子靓丽的身影,顿时被迷住了。他们的眼光,追逐着她、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这是岳师傅,今后就是你的师傅,你要好好跟着他学。”依次看了工厂各处的情况,姨妈就拉着何小琴,沿着楼梯走上三楼的车间,在一个中等个子、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前站住,笑盈盈地说道。
“岳师傅好,今后请多多关照!”何小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真诚地说道。
“客气客气,好好干,很快就能学会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很聪明的……”岳师傅从一台半旧的缝纫机后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何小琴。旁边的一个小青年也笑嘻嘻地看着何小琴。何小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居然顷刻红了。
“好的。岳师傅,今后就麻烦您了!”何小琴的姨妈说着,就转过身来,向外走去。走出车间,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能帮小琴在城里找个饭碗,她的心里就稍稍轻松了一些。小琴还小时,姐姐和姐夫带领村民在洪水中转移、不幸遇难,这么多年,她知道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甥女是怎么苦熬过来的,心里总感觉亏欠着,所以一直惦念着小琴,时常给小琴邮点生活费。小琴高中一毕业,自己就连忙托人捎话让小琴到县沙发厂来上班。这里缺人手。其实,让小琴在这里当个工人,干的也并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但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帮小琴这么多了。不过,小琴能住倒她家里去,她倒可以把伙食开得好一些。
“看什么看,快干活!”岳师傅对旁边不时看小琴的小青年喝斥道,但脸上却挂着笑。“哦,我差点忘了介绍……”岳师傅转过头,“小琴,这是我的徒弟郑东,也算是你的师兄。”他又把头转向郑东,“你今后多帮着师妹!”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郑东居然站起来,必恭毕敬地对师傅说,头点得像鸡啄米。
“师兄,请多多关照!”何小琴看着郑东,一脸认真地说道。
郑东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他看着小琴,傻傻地笑着,两手神经质地揉搓着缝纫机上铺着的皮料。“没……没问题……”
“干活吧,你!”岳师傅瞥了他一眼,领着小琴往前走。
郑东坐下时,眼光还瞧着何小琴,直到她跟着岳师傅走到一台缝纫机后坐下。
“不要急。千万别让钢针扎着手指头。关键是动作要协调,走线要准确,严格按照划好的线条缝。切莫弄歪了,那样的话,有了多余的针脚窟窿眼,材料就报废了。要扣钱的。”
何小琴一脸紧张,正在缝沙发皮的郑东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别怕。任何事情有个熟悉的过程,这儿有些废料,我画上线条,你先练上几天。”岳师傅拿出一些较大块的废皮子,递给头脑有点发懵的何小琴。
何小琴注意到,岳师傅的左手小指没有了,不像是天生的,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齐刷刷给割断的。她心里一沉,非常害怕,难道眼前的缝纫机这么危险?
看到何小琴在看他残缺的左手,岳师傅的脸色有点不太自然,抽回手的时候,似乎想掩饰一下,他的左掌向左翻转了90度,刚好遮掩了已经残缺的小指。何小琴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但看岳师傅这样,也不好意思问。
短短几天,勤学苦练的何小琴,就已经大致掌握了基本的技能,差不多能准确按线条缝制了。
师傅对她和颜悦色,师兄也事事处处关心她。她初来乍到的紧张感和陌生感,才消除了。
这位叫郑东的师兄,一天到晚特别关照她。帮她搬运原材料、码放加工好的成品,还到食堂里替她排队打饭。就连每天打开水、扫地等这样的琐事,师兄一个人全包了。只要小琴一伸手,师兄就夺过暖壶或扫把,让她到一边歇着去。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有一次她感冒了,师兄冒着大雨出去给她买药,并冲了一杯烫烫的红糖水,把她感动得稀哩哗啦。没想到,师兄这么一位大咧咧的人,心思还这么细。
何小琴心里想,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师兄真是个好人,大概都是年轻人,又是师兄妹的关系,他才这么关心自己吧。
但是,她想错了。有一天,下班后他们一起沿着街道走,师兄突然买了一支玫瑰含情脉脉地送给她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郑东爱上了她。
她开诚布公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对象。但郑东不相信:
“别骗我,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的对象来厂里找你!”
“他在北京读书,寒假才能回来!”何小琴也不隐瞒。
“我不管,我也有追求你的权利!”听了小琴有了男朋友而倍感失落的郑东,不甘心地说道。他又递过那一支玫瑰,何小琴坚决不要。她知道,玫瑰代表着爱情,接受馈赠的玫瑰,意味着接受爱情。她不是那种谁送的花都收下,然后满世界宣传“有很多人追求自己”的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她不是如此浅薄的人,也不忍心玩弄别人的感情。
“你就拿上吧,我已经买了。”郑东央求道。
“我真的不能要。”看着师兄痛苦的脸,何小琴耐心地说道。
“你是不是嫌太少?”郑东幽幽地说道,“过几天,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你买一大束鲜花。上月的工资,我寄给父母看病用了……”
“千万别……”何小琴急忙说道,“好吧,我收下……”
郑东兴高采烈地递过玫瑰,看见何小琴白皙纤柔的手指捏住了它。
“我走了……”何小琴拿着那支玫瑰,低下头,快步向姨妈家走去。留下在她身后看着她身影发呆的师兄。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郑东傻傻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何小琴远去。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有这种在女孩子面前忍不住心跳的感觉。自从看了何小琴第一眼,就被她俘虏了,心里每天渴望着尽快见到她,为她鞍前马后的效劳,只愿博得她一笑。
她说她有对象,还在北京念书,那可能是在读大学,而自己只是个县城沙发厂的普通工人,家里也普普通通,父母多病,还需要自己每月寄钱回去看病。这岂不是意味着,获得她芳心的希望非常渺小么?!虽然她接受了玫瑰,但没有看见她多高兴,反而更多的是为难的神情。
唉,怎么会这样?!既生瑜何生亮!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挪动沉重的脚步,他向沙发厂的单身楼走去,心情惆怅。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地唱起了那首催人泪下的民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经过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连的张望
她那红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
和美丽精彩的衣裳
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路过的人们,纷纷向他投去怪怪的眼神,而沉浸在相思痛苦中的郑东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边走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