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篇·续弦(五十章以后)
“这琴又坏了?”刚进房间就见她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的正是之前的已经修过一次的古琴。
“嗯,琴弦断了”低声应了一句,手上却是不停,径自拿了新弦替上。
“莫不是年头久了,不如换一把?”说着在桌旁坐下,看她小心地理顺琴弦,又一一绕过琴尾的支柱。
“不过是弦断了而已,再续上就是。”她不为所动,指尖的丝弦又在桩上绕了一圈,“续弦本常事,若是将来你……”
“胡说”果然皱眉打断她的话,“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当初烟雨楼一事,始终是他的心结,故而不愿提起。
“我是说,若是这弦再断了,你就帮我扔了它”恰好束完丝弦,顺势抬头看向那人。外人都道他温和有礼,不知怎的,她偏喜欢看他微恼的样子。
这才松了口气,捡了她不远处的位置坐下:“我还道你又要……”
“又要什么?你想得倒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分明是在等他的答复。
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带起细碎的琴音:“若是我心中所想都能成真,我倒是希望它们就这样缠在一起,不朽不灭。”
是啊,不朽不灭……
棋篇·对弈(与第九章同时)
“会下棋吗?”手上执着黑子,却在即将落子的时候,忽然向身边的人发问。
“略通皮毛”她于围棋并不精通,故而不敢轻言。
“也好,就当是打发时光了”说着将那盒黑子推到了她面前,自己却是另拈了白子。
她只好顺着那人的目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单只是下棋未免无趣了些”他亦是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不如玩些有意思的。”他有心套话,所以才找了这个借口。
“比如?”南思自知论心思算计,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索性也懒得去想对方的真正用意了。
“每落一子,可以向对方提一个问题,而自己也要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如何?”一子一问,一问一答,等这盘棋下完,自己想要问的多半也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好啊”她不假思索,“你先问吧”她于各人的命运早已尽知,一时也想不起该问些什么。
“你和郭靖他们怎么认识的?”
“他问我有没有见过当时还是‘黄贤弟’的黄蓉”她答得十分干脆,枰上又添了一黑子,接下来的话却是:“西域在哪?”
没有料到对方竟是这样一句,略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仍是答了:“玉门关外,昆仑余脉”随即又道:“郭靖和杨铁心他们是什么关系?”
“郭杨两家是世交,郭靖的父亲是杨铁心的结义兄弟。”在适才的黑子旁,再落下一子,“你的武功如何?”
“不及叔父万一”他口中答着,说话间又是一白子落下,“杨康会回来吗?”
“不好说”她轻轻摇头,“除了他个人因素外,还取决于你”若是他如剧中一样设计嫁祸,杨康又岂有不回之理?“练武好玩吗?”
执棋子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她,似是有些讶异。
“怎么不说话?”她见对方没有回答,多少有些奇怪。
“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他摇头失笑,连自己在套她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你不过就是想知道其他人和自己的命运走向罢了”她一语道破,“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是啊,我就是想知道,我们这些人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见心思被戳破,他索性也不再掩饰,说话间又落下一子。
“现在,还不能全部告诉你”她对眼前的这个人还有些担心,生怕自己无意当中的哪句话会害了郭、杨等人。可一想到他的结局,心下又带了几分不忍,终于还是开口:“不过,你以后还是跟郭靖杨康他们少打交道为好。”
“你关心我?”略侧过头看向她,或许还带了几分揶揄的意味。
“没有”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气,所以说话时也不似以往那般拘谨,“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信不信由你。”
“那若是我不信呢?”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你待如何?”
“你自己的性命,又何必问我?”故意不接他的话,依着刚才的布局又下了一子。也不知是她想多了还是怎的,总觉得他的话似乎带着些别的意味。
他也不恼,只是一笑,却在低头看向棋盘的时候,怔了片刻,旋即皱眉道:“你这是什么布局?”只见棋枰之上的黑子每五个一组,呈工字分布,已然连成一片。他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方才的棋子都是按照这一规律落下的。虽然不是什么精妙的布局,可这样一来,却将黑子的地盘守得严丝合缝,她赢不了棋,可自己的白子一时之间却也围它不得。
“没有布局,随便下的”她不擅对弈,所以用了取巧的法子,实则借用了希尔伯格曲线。
“胡闹”他不由摇头,原本拿起的棋子也被放在一旁,“罢了,你也早些睡吧!”说着便自行收了棋子。以他心思之缜密,若是继续套问下去,定然能问出一二。可不知怎的,竟有些开不了口。许是那人太简单,自己有些不忍心吧?
书篇·偕老
书房里有人不知在低头写着些什么,见她过来,忽然微笑抬头:“过来”
“做什么?”她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帮我写几个字”说着让出案前的位置,连手中的笔也一并递给她,示意她接过。
“写什么?”一边接过毛笔。一边随口问道。桌上大红色的纸笺很是显眼——在他身边这么久,倒是从未见他用过这种颜色。
“《诗经·击鼓》中的倒数第二节”他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极为自然地将纸笺铺到书案正中间。
“又掉书袋”虽是微嗔了一句,却未见恼意。回忆了一下诗的内容,于是提笔写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写到这里便住了笔,疑惑地看向他:“怎么突然想起这句来了?”
“你安心往下写就是了”他也不解释,只是笑着看着对面的人。
她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依言将后两句写了上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初读这两句的时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等到自己亲自动笔的时候,只觉莫名有些心慌。
“写完了?”见她停笔,因而出声问道。
“嗯”她轻轻点头,本想把毛笔放在不远处的笔架上,谁知却被他中途接过:“研墨”
顺手拿起墨块,却见那人将纸笺展开,在她刚才写的那句之前提笔写到:“愿结两姓之好,缔一世姻缘。从此结缡同心,永不相负。”落款处写着两人的名字,日期正是今天。
“我知你未必在意这些,可该给的东西还是要给的”大红的纸笺配上墨色的字迹,格外的显眼,“这是我的承诺。”说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意外地没有接过那张红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当初桃林的那番话,言犹在耳,他明知两人注定走不了多远,怎么还……
“我说了,这是我的承诺”他亦是不肯放弃,“也是我的心意”
听到后面那句,似是有所触动,可开口仍是:“你会后悔的。”
谁知那人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过,但凡我看重的,不管是什么,从来都不会放手。”人也好,物也罢,他向来都喜欢把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掌中——放手,他自认没有那种胸怀。
“好,我答应……”
画篇·丹青
那个人曾问过他数次——是否擅长丹青,在蒙古的那次甚至还戏言要他绘一副黄蓉的画像,可结果每次不是被他岔开话题,就是干脆一笑了之。看着眼前的画,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竟是用这种方式将二者联系起来。纸质细腻,画上的人却是微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惜便是画得再好,也终究换不得她回来。
“欧阳前辈醉心武学,你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是哪里学来的?”她笑着打趣身边的人,初见他的字着实意外了一番——飘逸隽秀,暗藏锋芒,远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得那般散漫随性。
“要称叔父”那人面不改色,反倒轻描淡写地扔出这样一句话来,“如你所见,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言罢,将案上的画卷转向她——绘的却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桃花,旁边配的自然是“灼灼其华”一句。
她心中虽然惊讶,嘴上却道:“画的不错,看样子没个三五幅练手,也到不了这般水平”说着半开玩笑地看向身边的人。那人闻言微怔,随即却是无奈摇头:本想证明自己并非不懂丹青,谁知成了她揶揄的对象。刚才的话他如何听不明白,不过是暗指他之前怕是也给其他女子送过画——殊不知又有几人能值得他亲自动笔。
后来那幅画受了潮,原本精心勾勒的桃林,最后被洇染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粉色,连画旁的字迹也随之湮灭,她当时还为此失落了许久,一直也没舍得扔下。
抬手从画筒中抽出一轴展开,正是当初的那卷桃花:画纸已然微黄,连原本鲜亮的粉色此时也黯淡了许多。世人皆道物是人非,可现在连这旧物也不复当初了,望着画卷上模糊的一片,他略顿了顿,终究还是怅然收手。
缓缓阖上双眼,耳边却响起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求白头偕老,只求一世相守”起初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等他回过味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闭上眼仔细品味她的话,一世,可这一世于他而言,未免太短了些,甚至来不及回味就已然走向终点。
“一世……”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或许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旋即轻轻摇了摇头,将案上的画轴卷好,随手扔进了画筒里。天凉了,桃花怕是再也不会开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