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思自从到了这里,很少遇到可以说得上话的人,穆念慈虽比她小了一两岁,但难得与她年纪相仿,加之古人的思维普遍较现代同等年龄的人要成熟,所以倒也算谈得来。从牛家村启程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然一个多月,而杨康他们依旧没有消息。穆念慈心中忐忑自不必说,连南思也有些不安起来。南思倒不是担心那人取不到《武穆遗书》,而是担心他逃不掉早逝的命运,每次一想到这里总是后悔当时没有多嘱咐他几句。
握着手中的坠子,下意识地抚过指尖下的字,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喜欢与否,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若说喜欢,偏自己心中似有一道越不过的隔膜;若说不喜,却又无可抑制地想起他。
这扇坠除了他亲手系上的那次,向来都是被她收在怀里,从未真正示人。穆念慈纵然痴心错付,可好歹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反观自己,竟是连喜欢与否都说不清楚。郭靖和黄蓉之间隔着华筝,穆念慈和杨康之间隔着家国大义。那自己呢?
——回顾——
“可惜宋地礼教太严,金国汉化已久,蒙古又是蛮荒之地,也只有大理是个好去处了。”初时被那人留在王府,她确实有些不情愿。不过,在摸清了他的脾气之后,两人的相处也轻松了不少。
“大理有什么好的”听他的意思,分明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多了几分纤巧旖旎而已,还不如西域的大漠和雪山来的恢弘壮丽。”他少时去过大理——却不是为了欣赏山水,而是为了却欧阳锋的一桩心事。
“哦?是八月飞雪的壮丽,还是碎石如斗的恢弘?”苍山雪、洱海月,她很早就听说过,也曾心向往之,只是后来误入这故事当中,原来的许多想法也只好作罢。虽然之前也在一些诗中领略过大漠的风致,但仍是更偏爱南国的秀美,故而听了他的话,免不了要反驳几句。
“你若不信,将来随我回西域便是”他也不恼,只是一笑了事。
……
她正自出神,不防被身边的人出声打断:“你、在想那个人?”这才略回过神来,果见穆念慈就站在自己身侧。
“我?没、没有”本能拢住掌心的坠子,似是不想让人窥破自己的心事,却不想此举在对方看来更是欲盖弥彰。
“情之一字,自古难解,你若是真的动心了,便该早些挑明。”说着在她身边坐下,低声劝道:“到时候,也好早做决断。”本想告诉她,或是及早抽身,或是选择认命,可话到嘴边,竟有些不忍。若是自己当初早下决心,和康哥有个了断,也好过现在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
“穆姑娘,我……”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无奈笑笑。
王府诸人事务繁忙,故而很少在意日子过的快慢,当然,也有例外——
“今天已经是第五十天了,你说康哥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穆念慈的神色难掩焦急。她虽不希望《武穆遗书》落入完颜洪烈的手中,却也不愿意杨康遭遇意外,这些日子以来,心里更是纠结到了极点。
“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安慰着对面的人,可自己心里也不甚安稳,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劝道:“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她于铁掌峰之后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之前仅有的一点优势也随着故事的走向,而发生相应的改变。眼下除了等,更无其他办法。
“但愿如此……”
而另一边的王府大厅,却是要热闹许多。
完颜洪烈翻看着手中的《武穆遗书》,显然颇为满意,“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
“谢父王夸奖”杨康回答道,欧阳克亦是施了一礼。
“这里没什么事了,她们两人在后院。”言外之意是指南思和穆念慈已然恢复了自由之身。
“多谢王爷”他行了礼就转身离开了大厅,而杨康则是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到了之前住过的院子,却没有发现南思的身影,向王府的下人打听过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借宿在穆念慈那里。不由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以往的脾气。一边想着,一边向那所小屋走去。
穆念慈在做着针线,而南思则在一旁百无聊赖,手上把玩着一只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敲门声顿起,两人俱是一愣,委实不知是谁敲门。南思离门较近,因而自觉起身开门。
等看清了门外的人,她不由十分惊讶:“怎么是你?”
“怎么?你很失望?”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当然不是”她忙着否认,“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似是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不由勾起嘴角。而南思却又恍然想起什么:“哎,对了,杨康回来了吗?”
穆念慈早就想问及杨康,现在南思替她问了,更是十分注意欧阳克的回答。
他知南思多半是替穆念慈问的,随意瞥了一眼,果然见穆念慈显然很是在意,因而说道:“他也回来了,现在正在王爷那里。”
“你的伤怎么样了?”关切之意掩饰不住,“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早就好了”他微笑说道,见她抬手似又是想如牛家村时那样,忙握住她的手,止住道:“别胡闹”他的伤势虽已经没有大碍,但若是由着她,保不准她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
她见自己的意图被觉察,只好讪讪地收了手。
“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回去”他坦然自若。
“我、我在这里挺好的”她不知怎的,突然局促了起来。
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杨康回来了,你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她脸上一红,不知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还是因为他适才的举动。
“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果真转身走了出去。
“那个、穆姑娘,我、我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现在也该回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过多一会儿就已收拾停当。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继续留在这里挺好的。况且你若是回去的话,那个院子里只有你们两人,更是不方便。”穆念慈没有听见欧阳克对南思说的话,因而很是不解。
“没关系、没关系”她没有听清穆念慈的话,随口接道,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省得撞见杨康,“那个、我先走了”说完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匆匆离开了屋子。
“你的速度倒是真快”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万一撞见杨康,说不准又会出什么状况呢!”南思一本正经地说道,“再说了,我又不想待在那里碍眼。”
“你知道就好”笑着调侃她。
“不过,其实继续留在那里也没什么”她有意顿了顿,“反正碍眼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分明是意有所指。
身边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疑惑地问道:“不是第一次?”
“是啊”明明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之前你和那些……”
“楚南思”他不知是尴尬,还是有些微恼,“你怎么竟……”
她本是开玩笑,没想到竟惹恼了他,心虚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
看见她现在的反应,他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竟如此不开窍?”
她恍然明白对方所指,脸上一红,加快了脚步向之前的住处走去。而身后的人则是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回到之前住过的院子,正要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却被身后的人出声止住:“你不用过去了,今晚先将就一下吧,我打算明天就向王爷辞行。”
“明天就走?”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
“《武穆遗书》已经到手,后面的事就不是我应该插手的了。”他一一解释。
“那完颜洪烈知道吗?”她问道。
“知道”他点了点头,“之前已经说起过,他没有反对。”
“那、你打算离开以后去哪里?”南思好奇道。
“还要看看你的意思”他直言不讳。
她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没了主意。
“早就该料到你这副样子”他不由摇头,“算了,四处随便转转吧,有喜欢的地方再做打算。”
“你、不用回西域吗?”明知道这样问有些不合时宜,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若是想去西域,也没什么不可以。”故意偷换两者的概念。
“还是听你的吧!”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抓住把柄,索性选择不说话好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同意了。
“那我用不用和认识的人告个别?”南思试探地问道。
“随你”他淡淡说道,“不过明天出发之前说一声就行了。”当然知道她所谓的告别针对的是谁,不过也没有反对。
“知道啦”她揶揄道,“年纪不大,偏偏那么啰嗦。”
“我是不是该想些办法,让你别这么肆无忌惮?”他不似玩笑。
“还是算了吧”她的气势登时弱了下来,“这种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却只是一笑。明明每次都是她理亏,可总是不记教训。
“行了,天也不早了,把东西先放下吧!”两人说了这么久,见南思的东西还抱在怀里,迟迟没有放下的意思,因而出声提醒道。
“哦,我这就回去”她下意识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就被欧阳克止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房间啊!”很明显,他刚才的话,她只听了一半。
“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今晚先将就一夜,明天就离开这里了,省得还要再收拾一个房间。”他只觉得有点头疼。
“这里怎么将就两个人啊……”她小声反驳。
“怎么就将就不了?”他有意逗她。
“那我打地铺好了”
“谁告诉你这里只有一张床榻?”似笑非笑地反问,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果然,卧室的隔间里还有一张略小一点的床榻。继续解释道:“这本来是王府里准备给值夜的人的,不过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用来将就一夜正好合适。”
她抢在那人之前开口说道:“我喜欢这里”言外之意是自己睡在这张小榻上。
“这地方对着窗口,晚上会冷的。”
“你见谁开着窗户睡?”她反问道,“而且现在还没到冬天,怎么会冷?”
欧阳克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不过还是嘱咐她多盖些被子。
夜色渐深,她不知什么原因,仍是睡不着,因而试探开口:“哎”
“什么事?”声音低低的,果然他也没睡着。
“你睡着了?”她问道。
“没有”他回答道。
“陪我说会儿话吧,好不好?”她起身坐了起来,不料空间太小,正好撞到了头。
“怎么了?”他听见声音问道。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到头了。”南思解释道。
“之前劝你偏不听,非要自讨苦吃。”似有嗔怪之意。
“你以为你睡在这里就不会撞到自己了?”她不甘心地反驳道,“况且谁知道那里睡过什么人啊……”后面那句随是无心,可也的确是她顾虑的,所以才觉得心里莫名地抵触。
“楚南思”他一字一顿,显然是被她后面的话惹恼了,“这就是你之前和刚才都不愿待在这里的理由?”
虽然被他说中,还是果断地选择噤声,不想隐约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过来。果然,还没等她想出对策,人已经站在幔帐之前,“出来”声音不高,却令她莫名心虚。
她假装没有听见,仍是不做声。谁知对方竟作势要揭开幔帐,她忙从里面拉紧帐子,僵持了不过数秒,那人就先松了手,似是叹气道“真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才好。”
“我、我又没有说错……”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可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欧阳克无奈笑笑,“不是所有的真话都适合说给当事人听的。”
她心里却是一紧,越发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不想他淡淡地开口,“从来没有人在我住过的房间待过,除了你。”
“对不起……”声音低低的,满是不安。
“没有怪你的意思”因她的一句话而释然,“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嗯”她默默点头,从明天开始,一切都是未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