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感情,两个人很平凡的不期而遇,波澜不惊的相处,相处期间没有大起大伏的轰轰烈烈,就像山涧小溪那样,缓缓流淌,一寸寸,一滴滴,汇入河流融入大海。彼此心意相通,细心陪伴,岁月静好。
虽然他身体羸弱,瘦削,纵使比自己高出些许,也弱不禁风的模样。打从卫阶五岁那年,抱着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哭时,兰杺下定决心,要成为一直陪伴着他的支柱。
“叔宝——”
听到卫伯母的唤声,兰杺连忙推开卫阶,退他一步之远,好不容易消散下去的红晕,又一圈圈晕染开来,看的卫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甚?”
再次牵起兰杺的手,可是碍于母亲看着,她死活都不愿意,无可奈何,卫阶假咳两声,博得她的同情,这才牵到美人的手。
“你害羞作甚,年关一过,你行了笈礼,你我二人也差不多该成亲了。今日母亲和兄长前来便是求你八字,占卜吉凶。”
感觉到手掌温暖的小手轻轻捏紧他,似乎有些紧张。
“万一,万一不吉怎么办?”
“我倒要看看哪个人敢说不吉,谁要敢说,我便让兄长请他到牢狱内坐坐。”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虽是一句玩笑话,却叫乐兰杺安心许多。
卫阶貌美城里无人不知,可要成为他妻子的,是她,这点,让兰杺未免有些骄傲。能嫁和这样的妙人结发为夫妻,试问,这城里又多少女子要难过伤心。
扶手行礼,见过乐广,卫阶心中难免有些痒痒:“使君(乐广官拜太子舍人,使君是对官员的一种称谓)海内重名,日后若有空闲,还请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阶聪慧过人,你我二人可以相互探讨。”
“不要把舍子捧的太高了,以免他过于自负。”
“夫人说哪里的话,阶之前的言论我略听几分,令人心悦诚服啊。改日有空,我也想和他好好谈论一番。”
卫母但笑不语,卫璪行礼向乐广拜别:“乐舍人留步,我们先告辞了。”
兰杺不舍的和卫阶告别,此番一别,又是许久不见。
总角年岁,卫阶身子还算爽朗,倒也可以外出游玩,是以他的美貌惹得满城人为之所动,不论他去哪里,总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因此,卫阶的名声便一点点涨了起来。
习字读书后,卫阶在玄学上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刻苦钻研,每与朋友辩论,莫不投入万分,身体状态是每况愈下,因此,卫母长时间不许他说话,更不许外出,从那之后,自己见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可是一想想之后就能成为他的妻子,与她日夜为伴,兰杺就迫不及待的希望时间快些,再快些,赶快行完笈礼,去到那人身边。
晌午时分,回到家中,竟然接到委任状,让卫阶入世。以身体虚弱,久病为由,卫阶断然拒绝了。
对于弟弟的行为,卫璪不解:“卫家只剩你我兄弟二人,为何你不愿入世,难道你不想像祖父那样,重振我卫家的名声吗?”
“我胸无大志,只想平淡安然度过此生。我身子的情况已是这般,母亲都不让我久言,更何况要担任一官半职,成天与人交道。”
他既把母亲搬了出来,见母亲也没有说话,卫璪摇摇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兄长的一番话,却让卫阶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祖父卫瓘身居太尉,家中父亲叔父何尝不也是身居高位。贾后和楚王司马玮合谋发动禁卫军政变,杀死杨骏,最终中央政权落于祖父和汝南王司马亮手中,曾经的卫家,何尝不是权倾朝野。
可是祖父为人刚正,几次惹得贾后和司马玮不悦,因此他们卫家,遭人陷害,又遇荣晦伪诏杀害他一家九条人命,这之前,他们可曾想过,他卫家代代忠良,祖父为这国讨伐蜀汉,扫平边患,一身军功,九口人命最终被小人陷害枉死!
虽然卫家清白得以昭雪,同时也让年幼的卫阶认清了一些事情。朝堂权斗猛于虎,重振卫家谈何容易?
夜晚,卫阶来到了卫璪的书房。
“你怎这时辰都还未睡?”
“兄长不也还在点灯用功么。”
“你能和我比?你这样让母亲看到,又要对你说教一番。”话虽是这样说,却将炉子往卫阶身边推了推,特地取来矮榻上的披风,为他披上。
“今年赵王司马伦废惠帝自立,齐王打出讨伐旗号,CD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顒举兵响应,最终司马伦被杀,禁军王舆迎惠帝复位。可是齐王却以大司马的身份入京辅政,虽然别的藩王尚未有所动作,但是那个位置八王个个觊觎良久,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避无可避。兄长你身在朝堂,这浑水你不淌也得淌。”
“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袭祖父爵位,虽不能像他当年那样,却也不能让卫家就此没落,时辰不早,你且回去休息吧。”
见兄长心意已决的模样,卫阶知道自己再多说无益,叹了口气,起身往房间走去。
卫阶的心思卫璪不是不能理解,当初听到那个噩耗的时候,他也觉得天要塌了。可是如今卫家只余他们二人,他就得像父亲,像祖父那样,护一家安宁,护母亲,姑母,他们平安。可是没有这手中的权利,他若只是平头百姓,又何来今天的安稳?
朝局动荡,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八王争权,如今赵王已死,剩下七位恐怕也不会坐以待毙。烟雨洛阳城,他究竟该选择何人,才能护一家安宁?
夜深人静,卫阶又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此儿有异于众,可惜我年岁已高,恐怕看不到他长大成才了。”祖父,终究一语成谶。
听母亲提起过,当年祖父在宴席上装醉,扶着座位暗语对晋武帝说道:“这个位置可惜了。”可武帝却装做没有听懂,只是说祖父真的醉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得罪了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当今晋惠帝的王后,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