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行只听过孟良崮,没听说过抱犊崮,当它在眼前,他才终于知道崮的含义,前面的抱犊崮,像一个巨大的树墩子,四周陡峭,中间却平坦开阔,有很大面积,真是个土匪总部扎寨的绝佳地方:易守难攻,又能放下足够的人和物资。
刘黑脸领着一行人从唯一一条人工开凿,大概能容马车经过的山路上山,一路上经过了七八道明岗暗哨,不过都认识刘黑脸,轻松放行,一阵行走后,到了山顶。
“军师和我去拜见千岁爷,其他人先回咱自己院子吧”刘黑脸说道。
于是吕行跟着众人一路往前走,环顾四周,不禁感慨这传说九千岁三代在此为匪的地方。最吸引眼球的,首先是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池,简直可以称其为湖泊了,九千岁将其命名为昆明湖。湖边种着不少树木,湖上更是挺着几条渔船,真不知道怎么弄上来的。昆明湖东西南北方向有木质的走廊连接。
围绕着昆明湖建着几十个院子,除了九千岁杜彪自己的院子外,规格都大同小异,每个院子基本都是有二十几间房子的四合院。按照之前小六子的记忆,这些院子分属各股土匪,其中最多的当然是总杆首九千岁的人马,共五百余人,占了几乎一半儿的院子。在昆明湖北,正中方向,有一个坐北朝南的殿堂,上面牌匾写着三个大字“聚义堂”,是平时总杆首九千岁和各个当家开会的地方,刘黑脸正是从昆明湖上,去聚义厅拜见九千岁了。
吕行他们一共有三处院子,在昆明湖的东面,原本他和刘黑脸,郭胖子,小飞还有几个弟兄住一个院子,其他弟兄二十几个人住一个院子。可经此一役,就只剩26个人了,吕行他们这个院子甚至只剩下刘黑脸,军师还有他了。
这院子除了住人的、厨房茅厕外,还有5间存放东西,8间“票房”,即专门关押肉票的。所谓肉票,是把绑来的人当做人形支票的意思,所以绑架人质在土匪圈里叫绑票。因为绑票一般都是绑一些平民百姓,有钱无权,甚至有的无权无钱的,风险低,收益又往往很高,所以深受广大土匪喜欢。有的小股土匪甚至只经营这一种项目。
九千岁杜彪加上他本部的五百多人马,共统帅千余人,虽不算巨匪,也绝对是大匪了。九千岁经营的项目就较为综合,涉及面也广,跨界经营着不少产业,有绑票,绑票又分绑本埠票和绑洋票,有劫道,有劫车,有收保护费,有暗中支持的烟馆,赌坊,妓院。本部有八大金刚,外部有十八罗汉,即投靠九千岁的十八股土匪的匪首当家的,像刘黑脸就是十八罗汉之一。这28人,各统帅一只三十到五十人的队伍,且各有分工。比如第五金刚,五爷瘦猴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尤其是打劫前,他手下分步山西各城,据说北京和上海也有人;再比如八爷屠夫,负责抱犊崮整个大本营所有人的吃喝。刘黑脸他们这些外部,是不分座次的,刘黑脸部主要负责绑洋票,也就是绑外国人。
除了这些专职分工外,各部在抱犊崮周围百里分别有各自的保护区,不过当然都是些小村子,大的城镇都有官兵。保护区里,有地的收地租,有商铺的收店租,各罗汉金刚一般互不侵犯,当有九千岁外别的土匪冒犯时,各部协同抵抗。倒也确实能保证这些贫苦百姓不受别的土匪欺负。这次吕行他们是在保护区巡视时,被官兵偷袭,一路跑回抱犊崮大本营的。
其实,其他部吕行不知道,刘黑脸他们这股土匪在百姓的口碑还不错,自从他们来了村里,再没有别的土匪捣乱了,以前都是刚走一拨,又来一拨,而且他们部专绑洋票,不动老百姓,保护区内富户也很安心,常主动孝敬。
吕行作为刘黑脸的干儿子,其实并没有真正干过绑票的活儿,跟着刘黑脸这四年,倒也因为开始时他确实太小了,十四五岁,也跟不上他们这些惯匪。他就只负责看守肉票,所以吕行感觉他算是这个时代见外国人见最得多的中国人之一了。不过这次出去巡视之前,所有洋票都赎回去了,现在票房里都空着,刘黑脸就带着他出去转转,以前也不是没出去过。
吕行看别的弟兄都回各自屋子休息了,独自一人也没事,走到存放东西的那五间仓库前,他还没亲眼见过土匪的家底儿呢。抱犊崮三爷铁算盘,专管分配,除了平常收的保护费各部自留一半,另外一半上交九千岁外,每次行动回来,分配都由三爷按照各自出力程度分配。铁算盘,公平公正,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很信服。
走进第一个仓库,入眼全是吃的,柴米油盐,样样俱全,而且量都很大。这没什么好看的,吕行又抬腿走进第二个仓库,一看还是吃的。就这俩仓库的粮食,估计够他们几十个人吃一年的了。不都说这年月兵荒马乱,饥民遍地么,看来哪个时代也是有穷死的,有撑死的。
第三个仓库终于不是吃的了,不过也在吕行意料之中,是清一色的外国人生活用品,从书本到钢笔,从皮鞋皮手套,到手杖太阳镜怀表,甚至女人带羽毛的帽子,结合小六子的记忆,吕行算是理解这帮土匪了,这世道的崇洋媚外,简直达到了巅峰,那些读过书的人还相对好一些,至少知道哪些是外国的精华,哪些是糟粕。可咱这帮匪爷很多大字儿都不认识一个,简直是把所有外国人的东西都当成了宝贝。吕行想,这要不是自己绑过洋票,亲眼见过外国人,估计以为人家屁都是香的。吕行对这屋的东西也兴趣缺缺,毕竟后世已经西化的很严重了,这些东西太过常见。不过临走拿了个怀抱在手里,没手表没手机,有这个方便看时间。
第四个仓库一推开,一股药味儿扑鼻而来,屋里居然放着三个巨大的中药材木柜,一格一格的抽屉,标注着中药材的名字。吕行试着拉开一个放着黄芪的抽屉,发现里面塞得慢慢的黄芪。这得是打劫了三五家药铺吧。除了这个,还有一个不怎么大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些西药,还有一些口罩,注射器什么的医疗器械,一看就是抢来了,可没人懂怎么用,扔那儿都落灰了。
第五个仓库上着大锁,只有刘黑脸有钥匙,回想了一下六子的记忆,他进去过,里面貌似是一些金银首饰,还有备用弹药。就是没有枪。1915年,吕行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也没听说袁世凯称帝,现在天下还是一统在袁世凯治下的,看来还没有到北洋军阀混战的时候,所以枪械什么的也没那么多流出。等过些年,军阀一混战,枪就多了。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吕行感觉自己身为一名近代土匪,可就有一把大刀,随时有被消灭的危险。得想办法搞把枪,这么乱的世道,自己又是这么危险的职业,总得有点自保能力。或者,找机会跳槽到别的行业?凭自己英法汉三语翻译的本事,即便做不了大买办,但给大买办跑个腿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也忘了现在有没有联合国,前世吕行就是驻联合国英法汉翻译,不行的话找机会去美国?可仔细想了想,好像联合国是二战后才有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