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金匮要略(四库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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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痰饮咳嗽(1)

问曰:夫饮有四,何谓也?

师曰:有痰饮,有悬饮,有溢饮,有支饮。

注曰:饮非痰,乃实有形之水也。其所因不同,所居不同,故有悬、溢、支之分。悬者,如物空悬,悬于膈上而不下也。溢者,如水旁渍满盈而遍溢肢体也。支者,如果在枝偏旁而不正中也。所以,《伤寒论》有支结之条。痰饮者,亦即饮与涎相杂,久留不去者,其间或凝或不凝,凝者为痰,不凝者为饮也。

论曰:后人不明四饮之义,遂于四饮加留饮为五饮。不知留饮即痰饮也,俱在心下膈中。但留饮者,暂留也,元气稍充即自去。痰饮则久住不去,甚则溢满于胃,有妨肌肉。然则有痰饮而未妨肌肉,皆止可谓之留饮,非若悬饮之水逆在上,骤而不可当;非若溢饮之溢于周身,涣而不可下;非若支饮之偏结于肺大肠络脉之交,有碍于气,能使阳明逆,不得从其道而不卧者。

其与痰饮因同地同,但有久暂之分。既将痰饮列为四饮之一,何得另列留饮,以滋认证之惑?

问曰:四饮何以为异?

师曰: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谓之痰饮。饮后水流在胁下,咳唾引痛,谓之悬饮。饮水流行,归于四肢,当汗出而不汗出,身体疼重,谓之溢饮。咳逆倚息,气短不得卧,其形如肿,谓之支饮。

注曰:脾胃证有忽肥忽瘦,乃肥与瘦互换不常,非若此之一瘦不复也。故曰“素盛今瘦”,谓素肥盛,今忽瘦削也。肠鸣有气虚者,有火嘈者,有寒气者,若痰饮则实。有溢下之饮,故曰“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谓如微水在囊,而沥出作响也。饮后水流在胁下,此则因水多而气逆者矣,譬如倒山龙水,为气吸不能下。肺主布气,气逆则肺气不行,故咳唾;气不行而欲行,相攻击,故引痛。凡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若饮水多,水则性冷,多则气逆,逆则溢,故流于四肢。然汗出则亦散矣,不汗则身得湿气,卫气不行而重,复得冷邪,与正相争而疼,此由水气骤溢,故曰溢饮。《内经》曰:肝脉软而散,色泽者当病溢饮,盖水泛木浮而泽也,并色脉而详之矣。若饮邪偏注,停留上焦曲折之处,则肺之支脉络大肠,大肠经脉从柱骨之会上,下入缺盆,络肺下膈,有饮停之,外既不通于表,内不循于饮食之道,而碍于肺、大肠交通之气道。肺主气,气喜顺下,碍则逆,逆则咳息,因呼吸而名,气逆而咳则倚息矣。倚者,若有停倚而小促也。有停倚则宗气不布而短矣。阳明之气顺则下行,逆则上行,逆而上行则不得卧,所谓阳明逆,不得从其道也。

形如肿,非肿也,气逆暂浮,喘定即平也。

论曰:悬饮、溢饮,此骤病也。悬饮主内,故痛而可下。溢饮主外,故重而可汗。若痰饮,则有微甚、久暂之不同,故不必主痛重。若支饮,概不言及痛,而脉至弦。胸痹亦云喘息咳唾,短气,或不得卧,但多胸背痛而脉沉,可知胸脾(痹)与支饮之辨,全在痛与脉弦矣。盖支饮病势偏而微,故脉弦不痛,各随现证而治。胸痹病势虚而大,且邪结,故脉沉而且痛,治唯以开结行阳为主也。若支饮,亦有脉沉弦者,重在兼证,即非正支饮,详后各条下。

水在心,心下坚筑,短气,恶水不欲食。

水在肺,吐涎沫,欲饮水。

水在脾,少气,身重。

水在肝,胁下支满,嚏而痛。

水在肾,心下悸。

注曰:前辨四饮现证,既已划然,但人之五藏或有偏虚,虚则病邪乘之,故皆曰:在自当随证分别为治,不得胶柱也。心主火,水逼之,故气收而筑如相攻。然坚者凝阴之象,短气,心气抑而宗气弱,则呼气自短也。恶水不欲饮,水本为火仇,水多则恶增益矣。肺体清肃,行荣卫,布津液,水邪遏之则气郁而涎聚,有如肺痿所吐涎沫。然气郁而热重,亡津液,故仍引水自救。脾主肌肉且恶湿,得水气则濡滞而重,脾精不运则中气不足而倦怠少气。肝与少阳胆为表里,所以主半表里者,其经脉并行于胁,水气乘之,阴寒内束,故胁下支满;而少阳气上出,故冲击而嚏,如伤风然;然相攻吊动则痛矣。支满者,胸不全满而偏满也。肾本水藏,加水则重强,故陵心不安而为悸也。悸亦有心虚者,然支饮者,兼见此证,则当泻水。

论曰:水既所在不定,言藏不及府者,府属阳,在府则行矣。

藏属阴,水与阴为类,故久滞也。痰饮在胸,似不属藏,然虚则受邪,病各有着,故相援不去也。按此水分五藏,与《水气篇》心水、肺水五条不同,正宜参看。盖彼处论水,通身之水也。乃藏真先有病,而使水道壅塞妄行,故以水肿为主病。而直曰心水等,谓其由心也。但水气上下焦俱受之,而水之来有分则证别。

故脾肾在下焦,则皆腹满,皆小便不利,而唯肝有续通时。心肺在上焦,则因藏气作使,渐及中下,因而由心,为身重,少气,阴肿;由肺,为身肿,鸭溏,小便难;皆浸淫脾肾之象也。此处言水内入之饮也,适五藏有偏虚而饮气袭之,故以饮为主病。而曰“水在”,谓饮气及之也。但饮虽在上焦,而水所往有异则证殊。

其在心肺者,固应见之上焦。其在肝者,肝在下,而肝之府在胁,病因府而气流于藏,故胁满,嚏而痛也。脾在下,而脾主中气及肌肉,饮气有馀,病气干脾,则为水在脾而身重少气。肾在下,然心肾本交通,心本先虚,痰饮客之,病气干肾,则为水在肾而陵心为悸。

夫心下有留饮,其人背寒冷如掌大。

留饮者,胁下痛引缺盆,咳嗽则辄已。一作转甚。

胸中有留饮,其人短气而渴,四肢历节痛,脉沉者有留饮。

注曰:留饮者,原在往来之道,可去而暂留,乃痰饮之不甚者,非若支饮之偏而不易去者也。故四饮中不列留饮而必另言之,以示别也。观曰心下曰胸中,则与痰饮为类可知矣。背寒冷如掌大,此其饮之近背者,妨督脉上升之阳而为背寒,然饮气有限,故仅如掌大也。留饮不必尽痛,然胁下为肝胆之府,少阳脉由缺盆过季胁,饮近于胁,邪袭肝,侵少阳,故胁下痛引缺盆。然痛属气郁,咳嗽则少舒,故暂已。其有饮留在胸中,妨心气,则气为之短,肺不行气,脾不输精,则邪聚在膈而渴。四肢历节痛者,有寒邪从表入也而脉沉,故当责饮。

论曰:仲景叙历节曰脉沉而弱,由汗出入水中浴,水气侵心,故黄汗出。历节痛,则知留饮中历节痛一条,乃亦为邪从表入者言之。若更加黄汗,竟当从历节治矣。

膈上病痰,满喘咳吐,发则寒热,背痛,腰疼,目泣自出,其人振振身,剧必有伏饮。

注曰:膈有留饮,湿聚则为痰为满,射肺则为喘为咳,此其常也。乃有不时吐,发即为寒热,背痛腰疼,目泣自出,其人振振身剧者,盖谓因吐则诸病俱发也。寒热,背痛,腰疼,俱太阳表证。目泣者,风气与阳明俱入,人瘦则外泄而寒,则为寒中而泣出也。振振身剧者,荣气为痰所虚,表里俱不足,身体不能自主而。者,肉动也。剧者,变证零杂也。然必待吐乃发,则知不吐即不发,有伏而为病根者矣。故曰“必有伏饮”。

谓初亦痰满喘咳,支饮无异,唯不即发,知其所处稍僻,故为伏也。

论曰:四饮中悬钦、溢饮皆猝感猝发,非逡巡难辩(辨)之证,唯痰饮、支饮因循不已则伏饮,岂非二饮之不即发者乎?然不言留而言伏,则义有不同矣。盖痰饮深者入胃,浅者留胸中,每与中气相干,而与表气不相及。支饮袭入偏旁,既不与表气相干,亦不与中气相碍。唯伏饮则居常,能为痰满、喘咳、吐,则表证俱发,可知伏饮为实邪,乃在近背高处,内与中气相通,外与表气相接,故邪动即大队俱起,义如伏兵,此当从表里并治,如小青龙及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芒硝、茯苓之类,非从小便可去矣。

夫病人饮水多,必暴喘满。

凡食少饮多,水停心下,甚者则悸,微者短气,脉双弦者寒也,皆大下后一作喜虚,脉偏弦者,饮也。

注曰:饮水多二条乃悬饮之类而不成悬饮者,盖非停蓄在胁引痛,则不可谓悬耳。然病人饮水多必喘满,水逆也。暴者势骤,在欲悬未悬之界也。至食少饮多,而为悸为短气,则真痰饮之渐矣,故曰凡。则知中气不强,气壅作渴之人概须防此。

欲人知饮所由来,非专液聚为涎,实有外入之水,但多则陵心,故悸。水为火仇也,微则短气,心气为阳,水为阴,阳为阴所抑也。双弦者,两手皆弦,寒则卫气结也。然已上虽为饮为寒,非元气虚不至此,故又注其因曰“皆大下后”土虚。若偏弦则饮无疑,以关前皆主中气,而有弦有不弦,明是饮偏而脉亦偏耳。

论曰:又有一手两条脉,亦曰“双弦”,此乃元气不壮之人,往往多见此脉,亦属虚边。愚概温补中气兼化痰,应手而愈。

肺饮不弦,但苦喘短气。

支饮亦喘而不能卧,加短气,其脉平也。

注曰:上既曰偏弦者饮,然肺与脉道远,有饮在肺本,则肺自病而为喘,阻气不布而为短气,乃肺之形病不妨脉,故不弦。

支饮属实邪而偏为喘,为不能卧,为短气,乃饮邪停膈而阳明气逆,或不妨脉而脉不弦,故曰平。恐人因脉不弦,而并疑喘与短气、不能卧三证,以为非饮也。饮脉本弦,故两举特异者言之。

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

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

注曰:老人痰火,概多属火,乃阴气亏而火冲,胸中之清阳,又不足以御之,故纠缠不已,治以清凉养阴为主。若痰饮乃有形之饮,因循不已,湿结为痰,本以寒湿为主病。假使中气健运,则不能容之矣。故曰“当以温药和之”,取其温中健脾,化气行痰也。若心下有痰饮,心下非即胃也,乃胃之上心之下,上焦所属,惟其气受寒湿,阴邪冲胸及胁而为支满。支者,占定不去如痞状也。阴邪抑遏上升之阳,而目见玄色,故眩。苓桂术甘汤正所谓温药也。桂、甘之温化气,术之温健脾,苓之平而走下,以消饮气,茯苓独多,任以为君也。

苓桂术甘汤方

茯苓四两桂枝三两白术三两甘草二两右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分温三服,小便则利。

夫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

方见上。肾气丸亦主之。方见妇人杂病中。

注曰:短气有微饮,即上文“微者短气”也。然支饮、留饮水在心,皆短气,总是水停心下,故曰“当从小便去之”。痰饮不言短气,盖痰饮势大,水走肠间,有不止于妨气者矣。苓桂术甘汤固能健胃下水,肾气丸之力尤大,盖使饮留不行,土之力弱也。

似病属水胜,不知土实藉真水以滋燥化物,故曰太阴湿土。水者,肾也。今以地黄养其真阴,山茱益肝,苓、药调脾,丹皮凉肝肾之气,使相火自伏,泽泻泻膀胱,以通肾气,桂能化气,附益真阳以运动下焦阳气,使肾之关门利而不壅,则脾气自调,调则健运,古人所谓脾肾之气通,则三焦俱泰者,此也,故能使饮从小便去耳。然调阴阳,滋根本,实为虚损主方,驱饮又其剩技矣。

病者脉伏,其人欲自利,利反快,虽利,心下续坚满,此为留饮欲去故也,甘遂半夏汤主之。

注曰:仲景谓脉得诸沉当责有水,又曰脉沉者为留饮,又曰脉弦者为悬饮。伏者,亦即沉之意。然有饮而痛者为胸痹,彼云寸口脉沉而迟,则知此“脉”字指寸口矣。欲自利者,不由外感内伤,亦非药误也。利反快,饮减人爽也。然病根未拔,外饮加之,仍复坚满,故曰“续坚满”。虽坚满而去者自去,续者自续,其势已动,故曰“欲去”。甘遂能达水所而去水,半夏燥水兼下逆气,故以为君,乘其欲去而攻之也。甘草反甘遂而加之,取其战克之力也。蜜能通三焦,调脾胃,又制其不和之毒,故加之。利则伤脾,故以芍药协甘草,以补脾阴、固其本气也。

甘遂半夏汤方

甘遂大者三枚半夏十二枚(以水一升,煮取半升,去滓)芍药五枚甘草(如指大)一枚(炙)一本无。

右四味,以水二升,煮取半升,去滓,以蜜半升,和药汁煎取八合,顿服之。

脉浮而细滑,伤饮。

脉弦索,有寒饮。冬夏难治。

脉沉而弦者,悬饮内痛。病悬饮者,十枣汤主之。

注曰:细脉不专属饮,合滑则为水之象矣。浮者,客水自表入,故脉未沉也。浮而细滑,谓浮本非饮,浮而细滑则为饮耳。

不曰有饮,而曰“伤饮”,见为外饮所骤伤,而非停积之水也。仲景尝谓,脉弦数者当下,其寒可知,弦数之脉为阳中有阴,故曰“有寒饮”。病既阳中有阴,值大寒大热,病气复因时令而变,东垣所谓复病也。复病深而易惑,故曰“冬夏难治”。脉沉为有水,故曰“悬饮”。弦则气结,故痛。主十枣汤者,甘遂性苦寒,能泻经隧水湿,而性更迅速直达;大戟性苦辛寒,能泻藏府之水湿,而为控涎之主;芫花性苦温,能破水饮窠囊,故曰破癖。须用芫花合大枣用者,大戟得枣即不损脾也。盖悬饮原为骤得之证,故攻之不嫌峻而骤,若稍缓而为水气、喘急、浮肿三因。方

以十枣汤药为末,枣肉和丸以治之,可谓善于变通者矣。

十枣汤方

芫花(熬)甘遂大戟各等分右三味,捣筛,以水一升五合,先煮肥大枣十枚,取八合,去渣,内药末。强人服一钱匕,羸人服半钱。

平旦温服之,不下者明日更加半钱,得快之后,糜粥自养。

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

注曰:溢饮者,水已流行归四肢,以不汗而致身体疼重。盖表为寒气所侵而疼,肌体着湿而重,全乎是表。但水寒相杂,犹之风寒两伤,内有水气,故以大青龙、小青龙主之。然大青龙合桂、麻而去芍加石膏,则水气不甚而挟热者宜之。倘咳多而寒伏,则必小青龙为当,盖麻黄去杏仁,桂枝去生姜,而加五味、干姜、半夏、细辛,虽表散而实,欲其寒饮之下出也。

论曰:观仲景论太阳中暍,谓身热疼重,而脉微弱,乃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一物瓜蒂汤主之。然曰发其汗则恶寒甚,而此独主二汤,发表为急,岂非以溢饮所犯其源非中暍,且腠理积固,不若夏月之易汗乎?彼在夏月,腠理本疏,又中暍在先,故主吐。然则夏月身不热,非中暍,而得是证,其亦宜二汤可知也。

大青龙汤方

麻黄六两(去节)桂枝二两(去皮)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杏仁四十个(支皮、尖)大枣十二枚石膏如鸡子大(碎)右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取微似汗,汗多者,温粉粉之。

小青龙汤方

麻黄三两(去节)甘草三两(炙)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五味半升干姜三两半夏半升细辛三两右八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

膈间支饮,其人喘满,心下痞坚,面色黧黑,其脉沉紧,得之数十日,医吐下之不愈,木防己汤主之。虚者即愈,实者三日复发,复与不愈者,宜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汤主之。

注曰:膈在膜之上,比心下稍高,盖心下当胃管上口,而膈更在上,不可按之处也。曰“膈间”,则在肺外而非肺饮矣。然胸为肺之府,气迫肺,故亦喘。膈中清虚如天之空,饮气乘之,故满。心下痞坚者,因误吐下,客气动膈而痞塞,乃在心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