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她端着茶盘上来了,送茶至他手中。他犹记得,那是个下着小雨的黄昏,窗外的轻粉桃花,在雨水的浸润下,有别样的光泽。她亦穿着淡粉色的衣服,病容未消,就像瘦桃一枝,却静谧安好,有着摄人心魂的美,看过一遍,再也无法相忘。
既是她这样孑然地栖于这样的冷僻院落,可她还是皇上的女人,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去见她了,再去,怕是无法自拔了。可是,他却不知,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再来梅香院已经是三个月以后,他实在按捺不住想见她的欲望,他当时在想,就让我再看她一眼吧,再看一眼,我就努力把她忘掉。
他站在院子里的木槿花树下,紫色的花瓣随风轻轻洒落,美丽而悲伤。而她,就在窗边,低着头,拨弄着瑶琴,轻轻吟唱: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我心悄悄。一日不见,我心悄悄……
“一日不见,我心悄悄!”他忽然心痛如绞,踉跄地步下青石阶。琴声和歌声在那一刻嘎然而止,整个世界是那样地安静。
“你来了。”她说。他没有回头,但他晓得,她流泪了。他惹这样的人儿为她流泪,他在心里觉得,自己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妾别无所求,只求君时常前来看顾!”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雨后荷叶上,摇摇欲坠的露珠。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残忍,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若知会有今日事,当初,我宁愿你死了。请娘娘好自为之,杜蘅,再不会来了!”
第二日,宫中就传来梅妃娘娘跳井的消息,流言蜚语,各种说辞都有。可他知,一切的根由,或许只是自己的那句话。他救了她一命,现在,她要拿来还他。幸好,她没有死,否则余生,他必无一夕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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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寒,宫中各处,俱为即将来到的冬至节忙碌不休。
早上,琳琅在为梅廿九梳髻时叹道:“冬至节的紫薇宫夜宴,娘娘竟是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非去不可吗?”梅廿九面无表情地问她。
“贵人以上都得去,这遭儿是免不了的。”琳琅叹息着说。
正说着,子佩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含笑道:“这是璎皇贵妃着人送过来的,贵妃倒是有心,知道娘娘参加夜宴没有衣裳。”
梅廿九和琳琅相视一看,俱是一脸诧异。衣服展了开来,是一套华贵的云锦缠枝芙蓉妃色夹裙,共一领轻暖的羽毛披风。
“娘娘与璎皇贵妃素无交情,不知为何倒送了这衣服来?”琳琅一脸疑惑道。
梅廿九没有回答她的话,不由就想起了那日,狭路相逢,璎皇贵妃在经过她的时候,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把衣服拿下去,拾掇好了,本宫东至晚宴就穿它了。”梅廿九淡淡地对子佩说。
子佩下去后,琳琅低低向梅廿九道:“娘娘,贵妃似乎想拉拢你,这衣服怕是在投石问路吧!”
“是不是投石问路我不知道,咱没有衣服,她恰好送来了,左右不过一件衣服,何苦思来想去那么多!”梅廿九淡笑道。琳琅低头专心为她梳头,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琳琅说的是对的。可是,不论是以前的梅妃,还是现在的梅廿九,对宫中女人之间争宠夺权的斗争,都是不感兴趣的。人能活在世上是一件多么弥足珍贵的事,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玩空心思,绞尽脑汁,怎么想,都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