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16
嬴政去算卦,结果算卦的人不在。
徒弟说,我师父说,他出游的时候定然有贵客来访,所以已经提前算好了,让我转告他,他的命运全在名字里。
嬴政诧异地说,这是何意。
徒弟摇头说,我师父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
嬴政回去之后,认真揣摩这句话,始终不得其解。后来嬴政不爱女色,偏爱于处理政务,以此取乐,并且秦军攻无不克,自己赢得顺风顺水,最后一统六国,北败匈奴,南攻百越,简直心想事成。
嬴政这才大悟,难怪寡人这么厉害,寡人姓赢嘛,也难怪处理勤于政务,名政嘛,然后想到,自己去算卦之前,那个算卦之人就能事先未卜先知,真乃神人也。
可是,嬴政转念一想,此人如此未卜先知,定然很多人拜访求教。如今秦国威加海内,四海晏平,可是六国的余孽着实不少,要是得到此人点拨,定会坏我大业,不得不除。
嬴政为了心安,亲自率侍卫前去绝后患,到了之后,算卦的人依旧不在。
嬴政问徒弟,你师父呢?
徒弟见来人蒙着面,而且带着刀,吓坏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师父出游去了。
嬴政:他有没有留下话说去哪了。
徒弟害怕的说,他只是说有贵客来访,所以已经提前算好了,算好,算好……
嬴政大惊:算好了什么,他算好了我要来杀他。
徒弟张口不言。
嬴政一笑:,那你师父有没算好你什么时候会死呢?
徒弟大哭:没有,我师父只是说,我的命运在我的名字里。
嬴政纳闷: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徒弟:我姓完。
嬴政点头:嗯,你是宋国微子的后人,完姓源出商朝王族的子姓,也算名门之后。那你叫什么呢?
徒弟:蛋,完蛋的蛋。
嬴政叹服:真乃神人也。
于是嬴政杀了徒弟,让侍卫们追访算卦人,将其斩草除根。
算卦:施主,你这又是何必,我常年在外,让徒弟对每个人都说这句话的,这么认真干嘛。
——————————————————————————————————————————《闲庭记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以公元前400年立国算,韩赵魏灭亡的时候都有两百七十年的国祚了,存活时间跟以后大一统的王朝到差不多,也就意味着国内有一大批享受到国家红利的人。
第一阶层,王族。那是必然的,经过三百年开枝散叶,姓赵、韩、魏的又有继承权、特权,虽然旁亲可能泯然众人矣,不乏混到刘备织席贩履的,不过凭着皇亲国戚,毕竟高人一等,还是有机会发达的,如田单、赵奢。
第二阶层,卿大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卿大夫受人恩惠,在国内也是只手遮起一片天的人物,如今秦国攻来后,纷纷成为二等公民,择优录取,自然怀念起阳光灿烂的日子。这帮人有钱,又有门客,就此一心从事反秦复国的最高理想,如张良、项燕。
第三阶层,士和百姓。虽说国家被解放了,但是秦国不重新分土地,一点好处都不给,律法还严苛的多,赋税、劳役也不少,一下子又成了二等公民,心情郁结,于是准备好箪食壶浆,坐等王师。
而对于秦国来说,这些人大致可以划分为残臣余孽之流的,毫不留情的加以诛戮。秦国的强大,迫使这些人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当然这种联盟是很松散的,往往各有各的算盘,谁实力强谁当老大,暗地里给对方下绊子的也不少。
如果太子丹刺杀秦王成功,那么威望达到顶点,以为他们报仇为名,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亡国势力聚集在自己旗下,要知道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不过,燕国此举定然招致秦国的大举入侵。
对于此,太子丹是很有觉悟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何况秦王一死,秦国又要开始争夺王位了,这时候浑水摸鱼的多了,机会不就来了。
公元前227年,荆轲刺杀秦王失败。
公元前226年,在前国都新郑的韩国贵族们串联起来,纠集门客、残军等人,想要复国。如果秦国大乱的话,赵国也跟着来,韩国还是有机会复国的。
而赵国没有复国的原因,在于公子嘉还在代郡呢,建立了武装政权,有抱负的都过去投奔了,在邯郸的赵国贵族势力都是被招安的一类。
嬴政大怒,派兵攻打燕国的同时,也将韩国贵族势力肃清了一遍,为了以绝后患,将囚禁在陈县的韩废王韩安处死。
要知道,亡国之君自来是不能被明着杀的,总得给点封地、人口供奉人家宗祀,讲点道义。可是,一旦牵连到谋反案,那就没得说了,必死无疑。
赵匡胤从柴家哪里夺了天下,厚待柴氏后人,给子孙立了三条规矩:
一:柴氏(周世宗)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二: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三: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ji)之。
赵匡胤算是唐元明清中难得的厚德之君了,可是依旧容不下谋逆的罪名,可见这罪过有多大。
也因此事,让嬴政大受刺激,以韩国之弱,贵族们尚且敢坐反行乱,何况其他国家呢?因此,之后的战役,杀的人越来越多。
公元前225年,秦王派遣王贲攻打魏国大梁(河南开封)。
此时魏国的国土已经不比刚建国的韩国多多少了,而且秦国已经可以直接攻打大梁了,国都一灭,掐住你七寸,你还能在哪建都。
魏国早有预料,一直在修城墙。大梁城城高且厚,里面积蓄粮草,足以抵御秦兵。
王贲来前就想好了用水攻,不断地挖渠蓄水,同时一面派使者去告诉魏王假,顽固不化只有死路一条,要认清形势。
魏王假很强硬,坚决不投降,也可能条件没谈拢。
三个月后,王贲准备好了,于是放水攻城。大梁城墙在水攻面前崩塌,可能是地基的缘故。这应该是大梁城第一次被攻破。
事到如今,魏王假只好出城投降,带上印绶、户籍、图册,情愿被安置到流放地。
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王贲早就接到了嬴政的指示,以魏王假冥顽不灵为由,将其处死,并且将魏国设置为了秦国东郡。
只剩下楚国、齐国了。
秦始皇野心勃勃,要知道秦国连续作战时间已经长达十年了,出动的人马少则十万,多则二十万,而且很多都是远程作战,还要一边接受土地,安排官吏,安抚流民。做了这么多事,秦国国力却依旧能够维持,可见积蓄之丰。
齐国,一向以来奉行双边友好的原则,自从田单复齐之后就沉寂下来,后来赵惠文王死后,秦国攻打赵国,齐国曾经救援过赵国,此后就再也没参与任何敌对秦国的战争,是坚定的绥靖派。
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三方互斗的时候,陈友谅势力最大,朱元璋其次,张士诚势力最小。
陈友谅和张士诚达成攻守同盟,共同消灭朱元璋。朱元璋和谋士们商议先攻打谁好,谋士们说,柿子先捡软的捏。
朱元璋摇头,我们是陈友谅最大的敌人,他大可以先灭了我们,再吞并张士诚,所以一定会出兵帮助张士诚,所以攻打张士诚是腹背受敌。而如果我们攻打陈友谅,张士诚则会观望,想要两虎相斗,一死一伤之后,他再卞庄刺虎,笑到最后。
因此朱元璋决定和陈友谅对攻,张士诚果然不出战。等朱元璋灭了陈友谅后,于是发兵攻打张士诚,吞并了张士诚。
秦国如今横扫天下,攻打齐国,齐国要么投降,要么让楚国救援,而楚国一定会救援。若是秦国攻打楚国,齐国则依旧歌舞升平,不会出兵,所以定然攻打楚国。
此时秦国最有名的将军有:王翦、李信、王贲。
嬴政于是问他们,领兵攻打楚国,需要多少兵马?
王翦是第一武将,自然第一个说话,非六十万不可。
嬴政不喜,六十万兵马,那么辎重之类就需要全国的国力来维持了,着实是项重大的负担,有些不以为然。
《梦溪笔谈》里,沈括曾经归纳过:
一个民夫能背45公斤米,一个士兵能带五天干粮,一个人一天吃1.5公斤米的话,能够维持士兵单程作战十八天,回程的话九天。
两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那么士兵单程二十八天;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单程只可以维持三十一天。
这种效果是递减的,因为农夫随军前行,自己也是要吃粮食的。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已经是极点了。
那你想想,出动十万人马作战,其中三万人是辎重兵(包括医护兵、传令兵、伙夫等),防守作战的只有七万,需要三十万人运粮,而这三十万人也是要吃饭的啊。
一共四十万,一人一天1.5公斤米,那么一天600顿米,而且不可能只吃米吧,还有其它的东西。
当然,上面的是行军作战,就是出发部队带好自己的口粮,中途不会再有其他补充了。
戚家军清除沿海倭寇的时候,因为倭寇数量繁多,十几个人就敢劫掠,所以军队剿匪往往连续行军作战,而且还要面临在野外过夜,或作战时间超过五天等问题,于是会征集民夫随军作战。
当时更多的是,倭寇围攻县城,戚家军到后,由当地的县令负责军队的饮食,比如提供粮秣(mo)等。
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军队凌晨到一处县城,要求县令准备饭,由于告知的晚,县令也一筹莫展。师爷于是献计,百姓们五更就开始做饭了,让衙役们带着钱将百姓们的早饭买过来,而后供给军队。
人负重少,那么可不可以用牲口负重呢?
当然可以,一匹骆驼能携带450公斤粮食,一匹马或骡子带225公斤,驴子带150公斤,负重多花费少,故而一旦大战,首要的就是征收民间马匹、驴子。
清朝时,老北京烧煤,煤贩就是用骆驼驮着煤从山西赶到北京卖,贪图的就是骆驼的载重多。
但是由于随军,不能够按时喂草放牧,军队又不爱惜,牲畜大多劳累而死。牲口死了,它带的粮食无法带走,只能丢弃,跟人力比起来利弊各半。
而一般围城作战,比如王贲这样十万大军围攻大梁三个月,安营扎寨了,就会在大营里储备一定的粮草,而且从后方的粮仓里定期送来补给。
所以大型作战,事先就得建好仓储基地,这样方便后期供大军作战使用,算是先决条件。
粮仓一般建立在自己的基地里,储备了粮食,而后供给己方军队使用。曹操、袁绍在官渡对峙,袁绍七十万大军,粮仓却在乌巢,就是因为乌巢是既设基地,既要放火,又要防水防潮,不是随便选择的。
而袁绍的行军大营则是移动的,你不可能将所有的粮草随着行军大营移动,那既增加了负担,又容易使粮食腐烂变坏,而且大营是有被袭击的风险的,万一失火烧掉,那么万事皆休。
袁绍大军在前,乌巢则在后方,又有心腹大将守着,这才稳妥。
许攸来投曹操,告知乌巢的位置,还有袁绍军中的口令,军队的部署,还有巡防的时间。曹操领五千骑兵穿上袁绍军中的服饰,化用了人家的编号,知道暗语,这才一路轻松通过袁绍安插的明岗暗哨的盘查,抵达乌巢,放了把火烧掉粮仓。
淳于琼醉酒,更多的是不能随军出战,只能每日里看管着重兵把守的粮仓,前面又有那么多明岗暗哨、游骑兵,个把月什么事都没有,自然放松警惕,于是喝酒睡觉。
乌巢被烧,袁绍军中的粮草顿时枯竭,剩下的连回程都不够,自然只能撤退。袁绍一退,军心涣散,自然为曹操趁势击败。
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作战,最大的制约就是后勤。中原王朝的军队装备精良,但是作战周期远没有游牧民族长,所以去草原追击,人家就躲起来,我们粮尽就得回来。
而游牧民族进攻中原,那真是花花世界。中原耕作,家家户户都长久住在一处,家中丰盈,粮食什么都有,大户人家更是储蓄的多。所以他们攻下一座村落,攻下一个城池,就能获得大量的补给,可以轻装作战,有时候甚至拿人做口粮,以至于过处寸草不生。
奉行者掠食于野的策略,皇太极常常可以从山西大同攻打到北京,围城长达一个月,将周边地带的村落百姓城池收掠一空,而后在扬长而去,循着原路返回。
而中原大军出塞,苦了去了,茫茫草原,走了好几天不见一个人影。人家住的是帐篷,听说你来了,早就搬家赶着牛羊跑了。军队想要掠食于野,都不知道抢谁的,只好碰运气,带着一个月的粮食四处找一找,十五天内找不到就只能回来了,不然就饿死了。
所以凡是出塞的军队,必然有可靠的向导,也要有可靠的情报。军方找到友好的部落,得他们指点找到敌人的所在,可是王二小太多,你不知道哪个是敌人安排的,这时候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断力了。
汉武帝有鉴于此,策划良久,甚至说出了用五个民夫支持一个作战士兵的话,让卫青、霍去病各领兵十万,远征大漠。
卫青、霍去病的部队粮食得到保障,就能够走更远的距离,毕竟草原虽大,可也有限,你们匈奴那么多人,总不能不放牧不生活吧。
这时候就凭运气了,霍去病运气一向不错,行路也敢于冒险。匈奴人也计算汉军的行走距离,从而调派人手,结果忽然发现一只汉军竟然行军距离超出了自己的想像,顿时措手不及。
霍去病找到了对方的游牧部落,还是后勤、王族等没有作战力的,顿时大喜,一面杀一面抢,损失的马匹能够补充,掠食于野的目的可以达成,于是不再需要后勤供给,可以尽情的玩,这才斩获颇多。
而李广老将军,不行险,作战的范围始终在匈奴人的预料之中,人家事先安排好了,所以虽然稳重,胜任汉朝内部的攻城作战,却不善于匈奴人的战法,所以屡次没有大功。
孙膑说,制于人而不受制于人。
李牧说,不能按照敌人的作战意图行事。
他们能够出其不意,而且攻其要害,这才是他们赢得原因。
卫青的部队则始终在规划的作战区域内行事,定期在规定的地点接受后方的粮食援助,和匈奴主力进行周旋,所以吃苦受累,可是战功却不多。
《汉武大帝》里有一个情节,出征回来后,卫青在家吃饭。
妻子平阳公主说,你这次回来,陛下没封赏你,甚至你部下也没封赏一个,而骠骑将军哪里,上上下下封赏数百人,相差这么悬殊,以后谁还愿意跟你出生入死啊。
卫青:随便他们吧,反正我也老了,再说,我也不能和自己的外甥争高低。
里面说的也是,随着汉军和匈奴持续作战,汉军新一辈的敏锐地发现新的制胜策略,就是抄袭匈奴人的做法,我带上足够的粮食,走的远,就能找到补给,不要后方太大支援,而是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然而能够收获不错的战绩。
而老一辈的将领,想着身负十万人的姓名,一举一动力求稳妥,绝不会将期望寄托在茫茫草原上,不过也因此无法建立大功。
随着青壮派的崛起,他们的战法开始深入人心,而老一辈的将领则无法接受这种冒险战法,而逐渐被淘汰,不会有人跟随他们打仗。
而匈奴人应对强盛起来的汉军,对他们抄袭自己的战法,也确实难以抵挡。迫于无奈,匈奴单于命令所有匈奴部落后撤,增加霍去病军队的出征风险,而后将草原上的水源用病羊、死牛污染。
因为出征的时候,粮食你可以带,水你可带不起。一个人一天正常饮水2.5公斤,还有马匹饮水,这个完全超出了后勤的负荷,而且一般也没有必要,所以都是就地取水的。
诸葛亮征讨南蛮,结果井水有毒,士兵喝了不能说话,连丞相也没有办法了,去伏波将军马援庙里说,汉朝后辈前来平定孟获之乱,前辈也曾来过,还望指点迷津。好在有了当地的山神显灵,说是受了伏波将军的命令,特来相助,这才渡过劫难。
汉军团再要进攻匈奴,则要冒着瘟疫的危险了。一个人在草原上生病,痢疾之类的,轻则损伤战斗力,严重的就直接死了。霍去病后期率领军团出征,作为主帅,饮食、用水皆有专人伺候,尚且因为感染瘟疫而死,何况随行的士卒呢。
所以汉军的以战养战,逼得匈奴人出了绝户计,就算汉人不再来,匈奴人再回来放牧,死多少人,多少牛羊,都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王翦说发兵六十万,辎重兵以18万计,作战部队42万,以一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计算,需要六十万,那么一共一百二十万,每日里消耗的粮食是1800顿。
按照马匹的运输力,一匹马运输225公斤粮食,每天需要8000匹马运粮食才能保证秦军累月的作战。
而且,秦楚虽然交界,但是秦军作战必定深入楚境,那时再运输粮食,有很大的风险。
当初白起攻打楚国,靠的就是掠食于野,没有太大的后勤负担,所以能够呆上好几个月,用水攻破了郢都。
而王翦自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何况六十万秦军,靠掠食也养不起,楚军一旦坚壁清野,只能靠秦军后勤来运了,估计得累死。
一个民夫供应一个秦兵,这是最起码的,如果两个或是三个民夫,那么压力就真的山大了。
所以,王翦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而嬴政不采用,也是有其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