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勉说完话正要离开,文森特却连忙走上前来,脸上露出讨好又紧张的笑容:“谢会长,我是VEDA的次席文森特,我……我加入VEDA就是因为崇拜你,刚入穹苍学院我就被你光影虚质4D成像的技术理论折服了。今天能见到你我实在太开心了!”
谢君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文森特,杰森教授是我的指导老师。”
嗓子在变音期于是如公鸭般粗嘎的少年廖清寒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怎么记得前几天东院论坛上有消息说,VEDA的次席位置被一个新人顶了啊?文……什么特,你确定你现在还是VEDA的次席?”
“他已经被驱逐了!!”文森特尖利地嗓音陡然响起,“他只是个废物,用卑鄙的手段侥幸赢了我,可废物就是废物,他只配去垃圾集中营,VEDA的次席还是我!!”
“啧啧……瞧瞧这扭曲的嘴脸。”廖清寒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愣了愣,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旁边毫无存在感可言的瑟缩少年,嬉笑道,“不会吧?难道顶掉文什么特次席位置的就是你?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赢了他的?”
被突然关注到的少年似乎吓了一跳,脑袋垂的更低了,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仿佛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能马上钻下去。
廖清寒鄙夷地皱皱眉,正要说话,却见一旁的谢君勉突然脸色一沉,目光落在左前方某处,神色凝重。
廖清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等到在不远处一栋别墅二楼阳台看到一个颀长身影时,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他几乎本能地飞快避开视线,垂在身侧的双手因为无形的心理压迫而紧握成拳,又微颤地松开。
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廖清寒有些恍惚地想着。心中带着恐惧,却又忍不住偷偷上移视线,打量那个依靠在阳台上,弯曲出优雅形态的年轻男子。
可是这一看,他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那个人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因为惶恐,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可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人看到不是自己,不是莫涵灵,似乎也不是谢君勉,而是……这个低着头瑟缩颤抖的少年。
廖清寒正疑惑着,忽听谢君勉沉声道:“我们走。”
说完,他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去。没有了谢君勉的压阵,廖清寒哪还敢在那个人的目光下停留,连忙快走几步跟上。
临走前,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个沉默怯懦的少年一眼。看上去明明没有任何异样,不过是个技术尚算出色,胆子却比老鼠还小的普通人。
可是,如果只是普通人,那个人又怎么会将目光投放在他身上。
难道,仅仅只是那人闲极无聊地巧合之举吗?
Three.
高铭带着冰朔绕了好几个圈,往那偏僻的廉租宿舍走,一路上他看冰朔总是紧缩着眉头,想起他以后的前途无亮,也忍不住叹息。
“你也别想太多了,在后进班也比被逐出学院好啊!”高铭拍着少年的肩膀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抚,“虽然不会分配给你们专门指导的教授,也不能随意使用实验室和仪器,可是学校不会阻止你们去专业课旁听。只要你自己努力,以后出去了照样比普通人强。”
少年点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忽然眉峰微皱了皱,轻声问道:“助教,请问刚刚那些人是高年级的学长吗?”
高铭跟少年接触了好几次,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长一个句子,很是愣怔了一会,才笑道:“那几个是四年级A组的高材生,谢君勉更是在今年年初升上了五年级,兼任VEDA首席会长与学生会主席,在东院是仅次于Gallant和Mars的风云人物。”
“Gallant……?”少年似乎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地重复了一遍。
高铭看了他一眼,了然微笑道:“你刚进学院没多久,这几天可能也只来得及了解了一下校规和校史。Mars是东院的武道第一人,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不管是东院还是西院,都没有人能在Mars手下挺过10分钟,他是东院当之无愧的武道派领袖。而Gallant……”
高铭露出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敬畏神色,缓缓道:“你还记得文森特对你提出的那三个质疑挑战吗?从被称为黄泉之门的Skepticize写入校规开始,有九成九的人都倒在了挑战下。但这么多年来,也并非没有天纵奇才的幸运儿成功过。可是……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Gallant一样,完成的如此云淡风轻,仿佛喝水吃饭般易如反掌。”
高铭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Gallant从三年前入校开始,创造了无数个让人望尘莫及的神迹。虽然也许他的武力比之Mars仍有不及,不……或者该说,根本没有人能看到他全力出手,因为整个学校都没有人让他有兴趣动用武力。穹苍学院东西两院因为精英武道赛的缘故纷争由来已久,哪怕武力上强到逆天的Mars也无法让西院的学生信服。可是唯有Gallant……他让许多人畏惧,表面上看来温文尔雅,从不以势压人,但是也只有他——是东西两院公认的王者。”
一旁的少年听着怔楞了很久,甚至连脚步都迟缓了几步,半晌才问道:“Gallant是外国人?”
高铭笑道:“他是美籍华裔,学员册上登记的名字是亚伯.艾泽瑞尔(Abel Azrael)。好像他还有个中文名字,但没有人知道。至于Gallant是他参加大小国际比赛的化名,最不起眼,却也是知名度最大的,没什么忌讳和保密性,所以一般情况学院里也都这么称呼他。”
高铭看少年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拍拍他肩膀,无奈道:“这些人离我们都太遥远了,以后……恐怕会离你更远。所以别想太多了。看,你的宿舍到了。”
前面是一排单元楼,六层楼高,大约十间一排,看上去与普通学校宿舍没什么不同。只是墙壁灰扑扑的有些古旧,西面还爬了不少藤蔓植物,光线阴暗时远远看去总有种阴沉压抑,寒气森森的感觉。
高铭将宿舍钥匙交到他手里,有些惭愧地道:“学院的人有过协议,不能随意进出后进班的宿舍,怕会沾染……”
少年点点头,伸手接过钥匙,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高铭对他的理解心生感激,忍不住又嘱咐了几句:“你的宿舍在303,这栋楼总共有30几个空房间,每栋宿舍能住四个人。而后进班现在统共也只有四十几人,所以如果在303宿舍住的有什么不便,你随时可以找我,我会帮你换房间的。”
说着,他从少年口袋中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到自己手机上,这才递还给他。
见少年默默接过手机,存入号码,脸上神情一直沉默安静。
高铭想起他遭受了这么不公平的待遇,这波澜起伏的一天,简直是把这个才17岁的少年捧上天堂又拖下地狱,可是他除了面对文森特时恐惧退缩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偏激、仇恨和消沉,让高铭对这个善良坚毅的腼腆少年印象非常好。
只是,再多的善良坚毅又有什么用呢?进入这里,哪怕再好的天赋都只能无济于事。如果说,能够进入穹苍学院的他们是人中龙凤,比普通人翱翔在更广阔天空的雄鹰,那么后进班的人就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困兽。哪怕铁爪再利,长喙再尖,也无法重回广阔的蓝天。
看着逐渐消失在阴影里的少年单薄的背影,高铭长长地叹了口气,无限唏嘘。
Four.
冰朔沿着满布灰尘的楼梯缓缓向上走。
这栋座落在穹苍学院最偏僻角落,紧邻着一座小山丘的宿舍中显得很荒无人烟,一楼大堂中摆了一张棕色的实木桌子,上面铺着一层白白的灰。左侧布告栏上贴着几张不知何年月的宣传报,布告栏底下横七竖八丢着扫帚簸箕等打扫器具,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沿着暗红油漆的指示走上左边的楼梯,楼道中亮着昏黄的灯,间或一明一暗发出滋滋的声音,哪怕此刻外面阳光明媚,这里开着灯却还透出几分阴森鬼魅。
冰朔提着箱子轻松的走上三楼,用钥匙打开灰蓝色的木门,马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上下铺的四人间宿舍。
看上去挺干净的,其中两个下铺的铺位上已经铺了被子,另外两个却空着。
这里的布置和摆设与普通大学宿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虽然一旁的家具和阳台的门窗窗框看上去有些陈旧,与豪华别墅自然没什么可比性,但也不至于无法住人。
冰朔轻轻吐出一口气,浑身都有种松弛下来的轻松感,他今天被文森特那个中二少年折腾了半天,却还得装深沉扳低调,半分不敢松懈。如今到了这鬼都不愿来的后进班,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不必再时刻伪装了。
反正,听文森特和高铭的意思,一旦进了后进班,根本是被遗忘了,哪怕他突然表现地与从前截然不同,只要不是太出格,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到自己。
冰朔打开行礼箱,正要取出被褥摊上,突然一阵微弱的呻吟从寝室内浴室的方向传来。
他陡然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个寝室里居然还有第二个人。而且直到这个人发出声音为止,他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冰朔丢下行礼,走前几步推浴室的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有人吗?”冰朔敲了两下门,又将耳朵贴在隔音效果良好的门上。
隐隐约约有微弱的喘息声和痛楚的呻吟声从里面传来。
冰朔心中一紧,也来不及多想,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结实的门上。只听“砰——”一声响,厕所的门锁被他用暴力破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要倒不倒地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冰朔冲进浴室,为眼前看到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斜靠在浴缸中紧闭双目,呼吸急促却又微弱。他的头发全部被打湿了,半盖住脸,紧抿的薄唇透出妖异的紫色。
冰朔连忙上前将他扶出浴缸,看着他唇上透出的暗紫,心中微沉,抓起他一只湿漉漉的手一看,果然脉搏微弱,而且每一枚指甲上透出妖异的紫绀。
急性心脏衰竭,甚至已经引发了心源性休克!
这一刻冰朔哪还敢想什么低调隐瞒,飞速从隐藏的腰包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法快准狠地扎入昏睡男子的几个大穴。
微弱的呼吸似有若无,仿佛细软的蛛丝,随时都会被风吹断。
然后随着冰朔一枚枚银针扎下,指腹在心脏四周不停歇的按摩,循环往复,逐渐逐渐,微弱的心跳变得稳定、规律。
冰朔低头贴近他的心口又听了一会,确定这颗脆弱的心脏再不会停摆,血液供应正常,呼吸也不再时断时续时,才从腰包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昏睡的男子口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男子缓缓张开眼,漆黑的眼眸如氤氲着水汽,如最温润的黑玉宝石,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
冰朔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唇透暗紫的男子微愣,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个有着严重心脏病,刚刚差点一命呜呼的男子,是个俊秀清雅地让人惊艳的少年。
“是你救了我?”虚弱地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墨玉般的眼眸清澈通透。
冰朔笑笑没有说话,一一收回他身上的银针,又扶着他靠在浴缸边沿坐了好久,才道:“我扶你去外面坐吧?”
少年点了点头,艰难地站起身在冰朔搀扶下离开浴室,裹了条干毛巾在床沿坐下,轻声道:“谢谢!我叫****远……十八岁,主攻金融学。”
冰朔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笑容温煦:“萧冰朔,十七岁,主攻计算机。”
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男子——****远此时仿佛慢慢舒缓过来,慢条斯理地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下湿衣服,又随意扯出一件浴袍穿上,才道:“计算机吗?你的医术那么高超,不学医真是可惜了。”
顿了顿,他按了按胸口心脏的位置,恍惚般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心脏轻松跳动,而不是压抑沉重如垂垂老妪。”
说着,他从书桌上取过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戴上,遮住了那如墨玉般温润通透的光泽。
冰朔将银针收回腰包,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戴上眼镜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浑身的气质瞬间从孱弱清俊,变为优雅淡然,仿佛是一瞬间成熟睿智了不少,沉淀了说不出的内敛光华。
冰朔的目光落在他逐渐褪去暗紫的双唇,沉吟了片刻才道:“你的心脏衰竭症状已经很严重,奇怪的是,看上去像后天心衰竭,却又有很多先天征兆。另外刚刚我虽给你做了紧急治疗,但你最好还是及早去医院看看。”
****远听到他的话怔了怔,却笑着没有接话,显然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刚刚相识,冰朔自然也不会去交浅言深,非要探究人家病因,或强制帮他治疗。
****远见冰朔整理床铺,主动站起身帮他将被单床褥丢到上铺。
冰朔这才发现,****远竟比自己高了差不多半个头,而且除了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虚弱外,他的身材并不瘦弱,反而如青松傲竹般挺拔。
“谢谢!”冰朔微笑道谢,换来对方云淡风轻的浅笑,“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点举手之劳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吧。冰朔……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
冰朔跳上床铺,眼角突然瞥见对面下铺整洁的床单,突然出声问道:“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会?”
****远微微一笑:“身体不适。更何况,后进班没有那么严苛的校规需要遵守,偶尔撬个课,不会有人来管我们死活的。”
冰朔点点头,几下铺好床铺,靠躺在墙上,望着摇摇欲坠的浴室门苦笑道:“不知道后进班不怎么严苛的校规中,有没有规定损坏宿舍财物要赔偿呢?”
****远嘴角弯起,连眼中都染上几分笑意:“放心吧,就算要赔,也是我出钱。就当是万分之一的医药费吧。”
冰朔怔了怔,想起那粒速效护心的药丸,当时****远在昏迷中,但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远从书桌抽屉中拿出笔记本,仰头道:“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准备回去上课。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谢谢!”冰朔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助教通知我明天开始上课,今天我想休息一下。”
****远无所谓地点点头,打开寝室门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低低的声音从有些通风的门口缓缓传来,“连你这样的人都会过来,后进班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冰朔双手交握枕在脑后,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勾出似有若无的笑容。
后进班,传说中的废物集中营,好像并非想象中的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