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啊!”还没进入状态的李家勇茫然的抓抓头发,“莫名其妙打断别人说话,又莫名其妙走了,女人都是神经病不可理喻……当然,我的女神,慕婉仪除外!”
冰朔低下头五指翻飞,片刻后便强制解开了衣摆的束缚,随即面无表情地从背包中取出笔记本打开。
****远侧头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都带了几分笑意,随即转头继续悠闲靠窗看自己的书。
李家勇很快就忘了刚刚对冰朔的奚落,开始在他面前比划起拳脚。因为其他人都对他的憨直和话唠避而远之,虽然冰朔也不怎么回应他的话,但至少没嫌弃他打断他,所以让他的兴致前所未有的高涨。
冰朔看了会笔记本中的电子资料,抬头看到李家勇还在兴奋的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你看我这记掀波逐浪,青龙出水——!”
“砰——”一旁的椅子被他踢到,椅子上的女孩身子一倾,惊叫了一声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
冰朔想也没想,左脚踢出,轻轻一勾,就将马上要翻倒的椅子勾正,女孩也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
惊魂未定地女孩回过身,乌黑的眼眸望了望一脸不好意思抓耳挠腮的李家勇,又看向对她微笑点头的冰朔,连忙低下头回转身去。
冰朔皱了皱眉,看李家勇皱着整张脸,对他的同桌连声抱歉:“哎,哎,丁……丁岚是吧?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拳脚无眼嘛,你没什么事吧?”
冰朔有心想要问问丁岚为什么会来到后进班,但总归没什么立场,只能按捺下来。
正在这时,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捧着本讲义的矮小男生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新……新同学,不好意思,我叫史毅,是这个班的班长,请……请你登记一下个人信息。”
冰朔点点头,接过他的讲义,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基本信息。
史毅接过去看了片刻,突然猛地尖叫起来:“你……你用三分钟就破解了连环互交锁?!”
“对……对不起!”发现自己的尖叫声把整个班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史毅的脸涨的通红,压低声音结结巴巴道,“我……我太激动了!萧冰朔同学,我……我也是学计算机的,很……很高兴认识你!”
冰朔还有些发懵,就见史毅已经在他旁边蹲跪下来,双手颤抖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输入一个网址给他看,“这……这……这个论坛你知道吗?全世界有名的黑客都……都聚集在这里,我……我在里面的ID是StoneLikeMe,很有名气的!”
冰朔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平时比较少接触这些。”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哪有时间当黑客逛论坛?
史毅遗憾地摇头道:“你能用三分钟破解连环互交锁,如果加入这个黑客联盟,排名肯定比我高多了。我当年可是用了十分钟才解开……对了,你……你这么牛逼的人,怎么也会来后进班?以……以后我能不能请教你计算机方面的问题?”
冰朔笑着应了,并打开笔记本示意自己要学习,史毅这才抱着讲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正无奈摇头,却听身旁的****远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在这里你也没必要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没什么大人物会把眼线放在这个垃圾集中营的。”
“垃圾集中营?”冰朔冷哼了一声,低喃道,“仅凭心算就能运用道琼斯指数的人也算垃圾?”
****远修长的手指压着书页,纸张轻响,翻过一页,他的嘴角映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勾勒出细小的弧度。
Four.
下课铃声一响,史毅就冲过来,抓着冰朔位置地桌沿道:“冰……冰朔同学,今天上午十点钟有吕教授的讲座,吕……吕教授是我们计算机专业云计算方面的超级权威,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
冰朔双手扶在计算机屏幕上,抬头看着满脸急切的史毅思索了片刻,正要说话,忽听身旁的****远道:“云计算的核心运维与监测吗?我也挺有兴趣的,不如一起去吧?”
说完,一把盖上冰朔手中的计算机,拉他起身。
冰朔瞪了他一眼,暗叹这人看着温和亲切,没想到骨子里这么独断专行,无奈只好起身,被一阵欢呼地史毅半拖着拉出了教室。
吕教授全名吕致远,是二三年级计算机专业最顶尖的三大教授之一。他的讲座很少,一般一年只会举办四场,且每一场都在东院最著名的X大楼演讲厅中举行。
冰朔他们三个到场的时间已经算晚了,前面的位置早已被坐满,连角落都没剩几个空位。三人连忙坐下来,讲座很快就开始了。
“在坐的各位也不是第一次来听我的讲座了,所以闲话少说,我的开场白还是那句话——我就是吕致远,东院计算机网络之神,只要给我一根网线,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演讲厅内一阵哄堂大笑,吕教授却从头到尾一脸严肃,继续道:“下面我们进入正题。众所周知,云计算正在加速IT产业变革,集群、分布式计算、弹性计算等云计算新兴技术的植入,实现了动态分配……”
冰朔听得入神,这个吕教授的开场白确实让人捧腹,但演讲那内容却出乎意料地深入浅出、几乎每一句话都触及技术核心,又点到即止。他本身天赋极高,再加上对计算机感兴趣,在此之前,几乎以为自己在这个领域是无敌的。
可是,入学考试中,考官穆索的那句“二十八秒破解连环互交锁”的话,让他陡然从潜意识的自满和骄傲中清醒过来。就算是今天这场听似浅显粗糙的讲座,字里行间所触及到的理论又何尝不让他心惊。
冰朔一边听,一边随手夺过****远手中的本子和笔,唰唰唰在纸上写下心得笔记。
****远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专注下笔如飞,不由一笑。
就在这时,吕教授的声音突然一顿,手指随意一指道:“这位同学,你来说说Hadoop如何运用在云数据中心……”
教室里一片静寂无声,紧接着一个紧张道颤抖的男声结结巴巴地响起:“Had…Had…o…oop是……是……我……我曾经……Hado…op……在云数据……”
离得极近的男声细弱而剧烈颤抖,他拼命地想要将话讲的流畅,可是因为紧张,他甚至结巴地连一个词语都说不完整。
冰朔抬起头,看到史毅站在与自己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上,满脸涨的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地想要将话说的完整,可是越渴望,声音却越加艰涩犹如卡带的机器般刺耳。片刻的静寂后,整个演讲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史毅的脸由红转白,眼中有水光朦胧照在绝望屈辱之上。
“算了,算了,你坐下去吧。”吕教授皱眉虚按了下手,指向他身旁的****远道,“你来回答。”
****远施施然站起身,声音温和平缓道:“抱歉,教授,我对此一窍不通。”
“…………噗哈哈……”
“他居然说他对此一窍不通,那他来听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几个都是后进班的,回答不上来不是必然的吗?”
“这年头明知自己是废物,怎么还老出来丢人现眼?浪费吕教授和我们的时间很好玩吗?”
吕教授脸色铁青,僵立在原地半晌,冷笑道:“看来我讲课的功底真是越来越退步了,那么这场讲座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下次我的本事能长进点,至少别出现听了半天还一窍不通的人!”
说完,他收起笔记本,不管底下学生们急切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演讲厅。
冰朔被这一场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他低声问****远:“你干嘛故意气他?”
****远笑得极为无辜:“我学的是金融专业,对计算机一窍不通有什么稀奇?”
冰朔突然觉得手痒痒,很想在这张温文俊秀的脸上狠狠揍一拳。
一旁的史毅满脸沮丧地将脑袋埋进书堆中,哽咽道:“我真的太没用了,那个问题,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后进班的小结巴,你确定你知道的是答案,而不是怎么重复问题?”
带着愤怒的嘲笑声从前方传来,很快,十几个高大的男生围过来,将冰朔三人团团围住。
“好好的一场讲座被你们搞砸了。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才等到吕教授的这堂公开课吗?”站在中央的一个戴眼镜少年满脸愤怒不甘,双目几欲喷火,正如他所说,史毅和****远打断讲座进行的举动让他极端愤怒,“既然没有这个实力,就要懂得谦卑自省,你们自己烂泥扶不上墙,难道要让我们也跟着你们倒霉吗?”
“要我说,学校早该把后进班的人统统赶出去!”
只听“乒乓”巨响,桌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史毅的书,****远的本子和笔,包括冰朔搁在桌上的手机,统统被扫到地上。
想要上前解释和理论的史毅也被狠狠推了一把,狼狈地跌倒在地。
冰朔刚走前一步想去扶,马上也被人推了个趔趄,紧接着,他看到那愤怒的戴眼镜少年挥出一拳,狠狠击在****远胸口。
“砰——”一声响,犹如闷雷般回荡在耳边。
“小子,这一拳是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想要嚣张就回你的垃圾集中营去,别来玷污我们的学习殿堂!”戴眼镜地少年居高临下看着脸色惨白跌倒在地的****远,只觉犹不解恨,左脚无声提起,向前踢去。
突然,他耳边听到一阵细若无声地“嗤”响,右脚膝弯陡然一阵酸麻疼痛,单脚站立的他身体剧烈摇晃,“砰”得跌倒在地。
“马骏——!”
“马骏,你没事吧?”
戴眼镜少年被众人扶着站起来,惊疑地目光扫过一脸惊愕的史毅,和怯懦瑟缩毫不起眼的冰朔,最后狠狠瞪了神色恢复平和的****远一眼,厉声道:“我们走!”
直到演讲厅中走得只剩下三人,冰朔才走到****远身边,执起他的手搭了搭脉,发现心脏病并没有复发,才松了口气,低声没好气道:“自作自受。”
****远笑得格外温和与无所谓,看了一旁沮丧而疑惑的史毅一眼,双唇无声开合:“这是我欠你的,第二次救命之恩了。”
Five.
秋日的午后,阳光炽热,空气干燥温暖,偶尔一阵凉风袭来,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冰朔独自一人行走在偏僻的小路中,路旁假山树木林立,遮挡烈日。微风吹过,整条路上只听得到沙沙的树叶声。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曲曲折折,蜿蜒弯绕,许久之后,小路尽头才看到一片小小的湖泊。
湖泊旁杂草丛生,地面泥泞潮湿,稍离的远处不同种类树木参差不齐四散栽种,毫无规律美感可言。湖泊的三面环着小山丘,矮墩墩的土黄色丘陵映着过于碧绿的湖水,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显得简陋杂乱,让人生不出半点诗情画意。
这个地方是冰朔前几天探索地形时偶然发现的,因为穹苍学院依山傍水、地域广阔,不管是山清水秀还是气势磅礴的景观都不少见,所以这样一个偏僻脏乱又蚊虫出没的地方,哪怕再幽静隐秘也没什么人愿意来探索。
冰朔跨出最后一段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前方已是一片齐膝高的杂草,指甲大小的山蚊在草丛间盘旋穿梭,好几只已经闻到了新鲜的血香气,嗡嗡扇着翅膀朝人冲过来。
冰朔脚下轻轻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右脚在身旁的假山上重重一踏,借力一跃,片刻之后身体已腾空飞过最茂密的草堆,稳稳落在湖边的一块天然岩石上。
岩石不过半平方米大小,借力跳跃可以,躺坐休息却不可能。冰朔现在全身半点内力也无,只靠身法灵活,无法长距离腾挪跳跃,所以在这岩石上休息了片刻,才一个纵身飞跃出去,落在小湖泊西侧一块巨大的岩石斜坡上。
这片斜坡从小山丘上衍生出来,岩石表面平滑如大理石,不长半株杂草,却在正中央莫名其妙地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
这棵隶属大乔木类的高山榕,高逾二十米,直径大约四十几厘米,根茎牢牢扎入岩石中,往斜坡上方延升,远远望去像一把巨伞撑在湖泊上方。比起湖泊四周其它歪歪斜斜的柳树杨树,简直如庞然大物般让人瞠目。
冰朔一面走向榕树,一面从口袋中取出被摔坏踩烂的手机,检查着各零部件的损毁程度。这并不是一款普通的手机,小小的扁直圆金属体中蕴含着许多精密的技术,缺少了它头疼还不至于,却多少是有些麻烦的。
冰朔边走边检查着,脚步却突然一顿,目光朝着不远处的榕树下看去。
在这棵榕树巨大的主干底下,斜躺着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子,带着秋日未散暑气的微风透过枝干交叠的树冠拂在他脸上身上,犹如一幅最悠远静谧的水墨画。
冰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黑衣黑发的男子在微风中阖着眼,表情冷凝却安详,湖水波光荡漾,树叶沙沙作响,可是男子周围的时空就仿佛静止了一般,淡漠清凉地让人屏息。
这样的画面何等似曾相识,翻搅起心底最深处的思念,犹如时空错乱,沧海桑田。
“步杀……”声音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轻轻吐出。
有些记忆他总以为会被时间冲淡,事实上却如蛛丝般缠缠粘粘,无法摆脱;有些人他总以为不会时刻挂念,事实上思念却早已根植心底,无法抹去。
他的妈妈,他的爸爸,他的朋友,他的……另一方世界,如果能再见一面该有多好?
“唰————!”
透体的寒意陡然在空气中弥漫,犹如一张冰蚕丝织就的网,将他团团笼罩。
心神恍惚地冰朔猛然清醒过来,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杀气及体而来,他的瞳孔陡然一阵收缩,心念电转之间,只来得及抽出挂在脖子上的“绝丝”,挡在胸前。
“叮当——”声响,寒意在离他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滞,紧接着“绝丝”如摧枯拉朽般继续向前,瞬间将逼近他喉咙的利器切成两截。
冰朔僵立在原地,垂下眼帘看到仅剩半截的匕首断口紧紧抵在他颈动脉附近,冰凉的寒意与皮肤被利刃划破的锐痛,让他皱眉。
握着绝丝暗扣的右手此时长长地延伸到自己的右前方,纤若发丝,柔若柳絮,却韧愈钢铁的丝线紧紧贴在那只握刀的手腕上,不见血红,却也纹丝不动。
冰朔的目光缓缓上移,很快对上一张冷峻瘦削,线条刚毅的脸。明明是毫无熟悉之处的面容,却让冰朔有种窒息的错觉。
不是身形,不是面容,甚至不是眼神,而是相似到极点的气息。
永远的淡薄隐匿,永远的幽暗冰凉,就如冬日里最静谧的夜空,明明只余漆黑一片,却还能包容满天星辰,月盈月缺。
然而下一刻,那双被注视的漆黑双眸陡然迸发出一阵冰寒杀气,握住断刀刀柄的手翻转,无声划过冰朔那看似脆弱纤细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