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过了几天,楚湘竹在温家待得实在无聊,因继任大典已经过去,所有人都陆续往回返,温言却半点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而楚湘竹也越发觉得温言怪怪的,但温言却又什么也不说,即使楚湘竹问了,温言也打着马虎眼,楚湘竹只得放弃追问。
因着温言的态度,楚湘竹也憋着一口闷气,两人既然决定在一起了,有什么事楚湘竹也想帮着担着,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但陪在他身边安慰安慰还是可以的,不等温言回来,楚湘竹心里郁闷,便想着出去走走,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发现一处假山后有人说话,楚湘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打算绕道而走,但没想到那人说的内容却引起了楚湘竹的注意。
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声沉声道:“义父,那老族长身体貌似愈发的不好,这几天都是江叔在身旁伺候着,连夫人都很少见。”
“哼,想是那老东西已经要不行了。”一个较为年老的声音道。
“按理说老族长的身体不应该这般。”年轻的有些不解,老族长年纪不算大,身体怎么会弱到这般程度。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想当初他为了害死温寰,自己也中了尸毒,怕是那时就没好好养着,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那,这件事义父为何不让温言知道?如果温言知道,那温言与温宇之间便是不死不休。对咱们也有好处。”
“你可知当年温宇如何能当上族长?是咱们向南一支在后面支持,那时温寰知道了我当时的一些事,我怕他查办,只好联合温宇埋伏在念寰岭,但没想到温宇也是个狼子野心。”年老的想了想接着道:“对了,你这几日要多多注意温宇和温言。”
“是。”
楚湘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他记得穆雨说过,温寰是上上任族长,也听过他在念寰岭一役的英雄事迹,但没想到这场让人赞美的事迹背后的真想居然这般令人胆寒,楚湘竹想逃离这里,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温言。
楚湘竹转身想逃,却没想到不慎踩到树枝,引起了假山后两人的注意,那个年轻的声音喝道:“谁!”
楚湘竹呼吸一窒,抬腿就跑,但却没能跑过那个人,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那个年轻的人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年长的人:“义父,这人该怎么办?”
“呵,上次叫你跑了,这次居然又落到我手里,真该说你的运气真不好,把他关起来,别让温柔知道。”这位年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柔的父亲,而那位年轻的,是温文的义子,温海。
这边的温言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终于明白为何温宇会对自己那般冷漠,甚至是不闻不问,因为自己就不是他的儿子,他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是他爱的女人和别人生的儿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耻辱,这段时间温言一直心神不宁,在屋里坐了许久才发觉楚湘竹到现在还未回来,唤来春去,询问了一下楚湘竹的去向,春去只知楚湘竹是上午时分出去的,并不知他去了哪里。
温言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忽略了楚湘竹,想是在什么地方生闷气,于是自己走出院门去寻找,也正好散散心,不知不觉竟然来到温宇的书房前,虽说温宇现在已不是族长,但他还是习惯在书房里待着,仿佛一个退位的国王,坐在自己曾经的王位上怀念着自己以前的日子,那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怀念。
温宇就是这种感觉,他不想放手那曾经惦记的权利,在得到后却又很累,累得他连抬起双臂的力气都没有,书房内还亮着灯,屋里还回响着温宇重重的呼吸声,一阵阵的呼吸仿佛敲打在温言心上,让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那扇门,他渴望真相,渴望事实。
温宇看着突然推门而入的温言,正打算喊人,却猛然想到自己已经不是族长,门外的那些守卫早就撤走,他现在只是一个拖着病弱身躯的老人,好在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他,和他一起面对突然闯入的人,江叔看着进来的温言小心翼翼的唤道:“三少爷?”他不知温言来这里做什么,但他却看出温言并不是特意来看望温宇的,因为他的面上有着可以称之为狰狞的表情,那是一直淡漠的三少爷不曾出现过的表情。
温宇也被温言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温言看着江叔的脸色,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他一直是温宇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温宇的所作所为,真难为他一直把自己看做一个少爷:“三少爷?我是不是三少爷江叔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江叔心里一惊,不明白温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了什么还是无意而为,只是抱怨温宇多年来的不管不顾,江叔只得赔笑道:“三少爷说的哪里话,你怎么可能不是三少爷。”
听到这话,温言脑海里回想的却是另一个人说的另一句话,你不是温言还能是谁。那个人给他的是满满的温馨,而江叔这话却满是嘲讽:“江叔,你在温家也有大半辈子了吧?”
江叔不明白温言问这个干什么,只得答道:“是啊,我还是看着三少爷你长大的,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三少爷也这么大了。”
“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们没让我死在那个夜晚。”温言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此话一出,温宇和江叔均是一愣,他们不知道温言知道些什么,但这话显然是温言知道些什么,温宇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温言反问道。
江叔和温宇对视一眼,温宇忍着怒气看着突然闯进来说这些莫名其妙话的温言:“你有话就直说!绕那些个弯子做什么!”
“呵,因我出生的年月不对,族内人便怀疑我不是温家人,是我母亲和外人苟合的孩子,于是在我十八岁那年接受了检查,并证明了我是温家人,至此才无人怀疑,江叔在温家过了大半辈子,知道的自然很多,他对我的态度不似别的人,从小便对我恭敬有加,不是别人那种阳奉阴违,是真的待我如别的少爷一般,如果我不是温家人,那么江叔不会待我如此,即使我并不受您的宠爱,但江叔还是如此待我,这是为什么?”温言眼睛盯着面色沉静的江叔问道。
江叔抬头看着站在两人面前的温言,这孩子真的长大了,长得愈发的像他的父亲,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像自己的母亲,其实不然,温言很像他的父亲,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出类拔萃,以至于每次看到温言,就像看到了温寰,让温宇痛不欲生,所以温宇才对温言不冷不淡。
“因为你也是我的小主人啊,虽然你并不是族长的孩子。”江叔慈祥道。
终于证明了这个答案,温言心里并没有半点轻松,只觉得满心压抑,因为这件事是真的的话,那么温文说的那件事应该也是真的,温言闭了闭眼睛,看着温宇那张惨白的脸:“那我母亲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
江叔一惊,连忙问道:“这,这话从何而起,三少爷你是从何处听得的?”
不等温言开口,温宇冷哼一声:“他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定是温文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吧。”
温言不说话算是默认,眼底闪过丝丝冷光:“温宇,你害我全家,我要你偿命。”
“嘁,害你全家?我自问不曾对你有半点不好,甚至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给你这高高在上的地位,你母亲是我最爱的女人,我如何会对她不好,是她命不好,生完你就去了,连一天好日子都没享。”温宇冷声道,既然把话都说开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温文那老狐狸怕是什么都说了,凭他的性子,怕是把自己摘得干净:“至于你父亲,那可不光有我,还有温文。”
温言心里一窒,他只知道母亲的事,却没想到连父亲也是死于温宇之手,身形不住的晃了晃,温宇看着温言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意外吧,没想到这其中也有温文的手段是吗。”
看着此时有些疯魔的温宇,江叔知此时已是拦不住,只得将书房的门关好,防止被别人偷听了去,温言双手握拳,牙齿咬得咯吱响:“温宇,我要你血债血偿,还有温文,我也不会放过。”
“那都是他自找的!”如今温宇也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这些年他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温言知道,但此时他发现他很平静:“温寰和我是亲兄弟,他长得儒雅,又有天赋,引得许多族内姑娘爱慕,其中就有你的母亲,我从小就很崇拜这个哥哥,他高大,英俊,还很厉害,我在其他朋友面前觉得特别有面子,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那些光环已经不再是我的骄傲,而是我的负担,我的压力,我每日都生活在他的光环下,他们永远也注意不到我,我的天资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没人注意到我,我那时也喜欢你母亲,但你母亲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温寰身上,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本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但这个哥哥却夺走了属于我的目光和喜爱的姑娘,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我不能没有念儿。”
温宇深吸一口气,他发现他把这些说出来后心里好受了很多,一种解脱的感觉,那些年,这些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歇了歇接着道:“后来我最爱的姑娘和我最崇拜的哥哥结婚了,我那时所有的不甘与愤怒爆发了,我在成亲那天去找过你母亲,我对她表露了心意,我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但你母亲却笑着对我说,她不会和我离开,因为她爱他,她要和他过一辈子。”
温宇闭上眼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就算此时温言杀了他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那时就绝望了。”
“所以你就杀了我父亲?”温言颤抖着问道。
“是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温言此时很想报仇,但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刀都提不起来,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却抚养自己长大,温言跌跌撞撞的跑出书房,他是个懦夫,口口声声要报仇,但到了那一刻,他却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