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后算算,张起灵从那一天到现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痛不痒不重要的:『时间到了再叫我。』,然后就继续睡他的觉。
我坐在一旁闲着无聊,便去玩他包装妥贴的乌金古刀,这时他总算有点反应,瞅了我一眼,但很快地又垂下头睡去,不过他没有排斥我拉玩他连帽外套束带的行为,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睡了懒得理我。
「我去抽烟,小家伙看好行李呀!」
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绕去机场外头抽烟。
一方面是消磨时间,另一方面是我要整理自己的思绪……这行为感觉是徒劳无功的,但我却爱极了这种反复的思考与验证,特别是面对诡谲的问题或者是特别难缠的敌人时,越是完美的表像,我更要在里头找出他的破绽或者我可以保全自己的线索。
这样的思考,其实留在原地也可以进行,不过我不希望自己把愚蠢的事情做两便--张起灵他有特殊的魔力,看着他的动作与神情,我不能确定自己可以维持在决对的冷静与客观,然失此二者,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
虽然他已经早跟我说过我走上的是怎么样的路子,但我得承认放不开的还是放不开。只要张起灵离我离得远远的,我有把握我可以完全置身事外持续我以前的生活,但他一但闪入了我的行动或者抉择范围里,我就忍不住朝他靠拢,就算他闪过了的只是张起灵这三个字而已,我也无法抵抗。
他不适合血,我也讨厌把血腥跟他沾上边,因为那无疑是一种互相玷污的行为。可我找不着更适合的形容:假如我符合狼的形容的话,他对我的吸引要怎么说才有办法更贴切?
转眼,手上的烟只剩下一小截,抽罢随手丢入一旁的垃圾桶,改去翻看我存在手机里的资料。我存着的资料不多,去跟吴三省会合的时候,我自己带了一台小笔记本,好随时可以留有自己的退路跟资源,但重要的事情接洽上轨了,若把小笔记本带着上路,机器坏了事小,资料流出去事大……说来也是有趣,倒斗这个看起来原始而古老的工作,其实很多信息的流通还有货品的销赃是依靠网络来进行,每个行里人都会自己一份的生意档案,看得比生命还重,连陈皮阿四也不例外。所以我一到机场就先把小笔记本存在机场的保险里,若有命回来时领取方便。
我继续翻着手机里的资料,还有整理的可预期和不可预期的行程──吴三省定的、裘德考定的、我自己安排的。
我知道吴三省那一辈的人素来不爱手下的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但这回可能真是走急了,连我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使用笔记本与明显拒绝他的询问的行为,一句话也没有说。如不是我有自己跟小家伙的事情要处理,我说不定会想花上更多时间去在吴三省的手下混混,他再怎么样也是长沙一代的老瓢把子,且我相信他背后的家学渊源与谜团,不一定会哑于张起灵──至少都是西沙考察队得相关人员。
没多久,我瞄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宁是一个准时的人,而且是很不可爱的准时。目光往我跟她约的地点看去,她穿著淡紫色的衬衫搭配深咖啡色的西装外套,我相信她穿起裙子来肯定非常好看,可惜我没见她穿过,还是一件剪裁贴身的西装裤,蹬上一双蛇纹的深绿色高跟鞋。她手里拿着一台i-phone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应该是正忙着。
视线一转,张起灵那小家伙还是无视于机场的喧闹,自顾自地睡在那里。我一笑,把手机收到口袋里,整了衣服跟头发,往宁的方向走过去。
「亲爱的……」我话声刚出,她一双锐利的眼神就瞟了过来,一手摘下她的耳机,高跟鞋在机场的地面上敲出一两声清脆的声响,她打量着我,说:「亲爱的顾问黑先生,你的行李就这样?」
「哎,我最大的行李就是妳呀!」
我故意侃她,因为这是她大多的不可爱之中的难得可爱。我知道她是一个工作狂,在以前的合作经验和我先前资下调查她经手过的一些项目,上山下海的工作里,没有几个不是由她当领队的,习惯带领大众的人,自然不习惯上头还要有顾问挂着……这别是这个顾问还是我。
云顶天宫之后,她对我很明显地少了几分客气,可我倒喜欢这种感觉,宁不是一个可爱并适合拥抱的女人却是个极为聪明且值得合作的对象,她现在对我完全放弃使用她外在的优势手段,我想是上次云顶天宫我脱队又让裘德考亲自来找的原故──我是她的竞争对手、不是她可以运用的人。
「……」她冷冷扫了我一眼,我也不等她说话,直接绕到她左侧,带着他往小家伙的地方去。
「我在电话里提过的……」我走到张起灵的身后,他还是歪着头在睡。我伸手直接去把他的头抓住往宁的方向转去,很难得他没有习惯性地反击过来,我靠在他的耳边,用宁可以听见的音调说:「经验丰富的土、夫、子。」
「嗯?」宁看着张起灵的目光似乎有点疑惑,不知道西沙沉船墓那回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还是云顶天宫那次宁发现了什么?总觉得她的眼里闪着是曾相识的感觉。可她大概没在脑海里找出相应的形象,于是面对应该是初次见面的人,她很快地敛起她几秒前的不悦,重新摆出她的专业形象,微微笑起,对张起灵伸出手说:「你好,我是这次项目的领队,叫我阿宁就好,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张起灵的头颅在我的掌心里动了,慢慢地伸出手来和宁握了一下,就没再讲话。
「我在电话里也说过,这人不太好相处,因为他话少,又叫哑巴张。亲爱的宁,你可以跟我一起叫他小张或者叫他一声哑巴。」
「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宁看了自己的掌心一眼,一瞬间我心里还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张教授那个油秃子喜不喜欢跟人握手?不过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只抬手把我按在头旁的手给拍掉,缓缓说道:「弓长张,张起灵。」
「张先生看来年轻,我们要合作的日子也不算短,如果不介意我就称你一声张小哥可以吗?」
「随便。」
我承认,在这瞬间,我心里还真有莫名的吃味。这两个聪明人的互动出乎我意料来得好。宁又寒暄了几句,证实了张起灵哑巴张这称呼名不虚传后,便站直身子看着我说:「东西就这些?我叫人来搬……」
只可惜她话没有说完,张起灵抓了自己的背包直直地站起身子,右手一甩一摆,我那四十来斤的行李箱轻轻松松地被甩到我手边
「自己拿就好。」他说着,走了几步示意宁带路。
宁看了我一眼,我只能耸肩给她一个微笑,道:「我说过的,他不太好相处哇!」
「那,两位跟我来。今晚先在商务酒店休息一天,我们有些问题可能要跟两位讨论一下,没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出发。」
宁领着我们上了一台箱型车,上车就丢给我们房间的钥匙还有一份厚厚的资料,我知道这是宁的工作习惯,她在工作上不喜欢状况外的人。
十分钟后,我们两个人待在一间不大的酒店房间里,两张单人床冷冰冰地把房间挤满,他什么也没说就随手把自己的登山包往床上一丢,拿起电话旁的笔就坐到床上开始细细地阅读宁给的资料。
他这模样有点像小孩子迫不急待拆礼物的动作,和他前几天的感觉有点不同,我忍不住笑说:「我说小家伙,再怎么急着上床也得把鞋子给脱了呀!」
然后一双登山靴快狠准地朝我飞过来,我侧身闪开之后回来就对上他淡定的眸子还有平稳的语调:「你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