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
浓烟暗雨,夜幕忧凉。
游荡在迷离与喧哗中的亡魂,你们还好吗?
折翼的蝴蝶,翅膀被生生掰下,惨哼与血肉横飞的闷声同时响起,这种啃噬全身的锐麻痛感,你们能想象吗?
血色的宫殿。
那是我儿时五岁最盛大的生日礼物。
——
她逃了出来。
凭着模糊的记忆,凭着一个人求生的本能,她从大火焚烧的梦魇里逃了出来。
眼里夹杂着泪水,小小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哭哭啼啼凭着模糊的记忆从山腰的房屋里跑出,往山下跑。
看不见前方的路,她的速度很快,轻快得几乎是双脚掠过地面,苔藓、尖尖的小石子、鸟儿被惊扰的啁啾声,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依子的脑海里盘旋着一幅画,那是她最后看到的情景——她的爸爸、妈妈,以及家里那些拼死抵抗的仆人的尸体,被一个一个,无情地扔进了火海里。
什么都不知道。
刚满五岁的孩子,她能明白什么,她只知道她的亲人死了,被一群奇怪的人杀死的,那些鲜血很刺目,大片大片的,染红了那双清澈的眸。
昏黑满目,是什么抹杀掉了前方的光线。
——
依子看到了。
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外边的世界?这就是那所谓的繁华与吵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微笑。
为何心那么痛?
万千尘埃撕破空气中的浮游生物,在高楼大厦的鼻息下,是车水马龙,彷徨的灯火把城市照得如同白昼。
沉溺在冰凉与黑暗中,看着那迷茫的夜色。灯火酒绿,金迷纸醉,这个颓丧的世界终于在漆黑中展现了它本质的庸俗,快要把耳朵震隆的音乐响彻每一个角落。
很冷很冷。
凛冽的风把人的皮肤吹得生疼,所有的人都拉住领子缩了缩脖子。
“那个小孩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有路人看到了一个人走在街上的她。
“穿得那么好看像个有钱人家女儿,她不怕被人拐卖啊?”
“要不要报警,应该是迷路了吧?”
“诶快走吧,别管闲事儿了。”
“可是……咦不见了?”
那人转头看向后边,可是那里早没了小女孩的身影,
“别管了走吧走吧。”
依子躲在拐角处的墙后面。
不明所以没有目标,很茫然地走着。她的脸很脏,被宅子里的大火熏的,灰黑蒙住了女孩之前那张漂亮俏皮的脸。
总觉得外边世界的人都是坏人。
因为那群奇怪的人就是从外边来到。
——
“孩子,醒醒?”
一个过路的乞丐发现了她的存在。
女孩缩在墙角,手和脚都被冻得僵硬,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再次缩紧了身子,睁大眼睛瑟瑟发抖地望着那乞丐,像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乞丐伸过肮脏的手想把她拉起来,可女孩却呲了呲自以为很尖锐的牙,受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下一秒就会疯狂地咬上去。
不得不说乞丐被女孩狰狞的样子弄得一怔,他见过太多流浪在路边的孩子,哀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她:“我带你一起去乞讨吧。”
……
如何在寒冷的夜里找到一处角落度过,如何寻到废弃的报纸做成衣服取暖,如何在餐馆门口垃圾桶翻出能吃的东西,如何得到路人更多的怜惜讨到钱……
这些事情,都是一个又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与她同是可怜者的有缘人教她的。
他们都说她还是个孩子,不应该受这般罪。也有人想要把她送到孤儿院过,可是她好像知道般,怎么死拽都拽不了她,她紧紧抠着墙一动不动。
女孩收起来眼前的碗,默默消失在人群流窜的街道。
嘈杂的心是不会理睬一个卑微而懦弱的女孩的,人们只是随手将一枚一角钱硬币投入那又脏又缺的碗里,从未注意到小乞丐浑浊的瞳眸。
弱小的身躯走在桥底下,手肘和膝盖格外地疼,一到冷天这些关节就很敏感,尽管她只是一个孩子。
年幼的依子慢慢长大着。
她穿得破破烂烂,满身是灰,浓密的头发胡乱地缠在一起,衣服上太多的筛子与油腻,这些黏糊糊的腥味让人见而与之,纷纷捂鼻子皱眉,嫌弃的厌恶的眼神朝她投来。
女孩已经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也习惯陌生人对她做这个动作。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冷风凛冽得好似长满针刺,扎进肌肤,直透骨中,让行人寒颤连连。
像强力干燥剂一般抽空了空气中的水汽,干燥程度简直与沙漠中的气流不相上下。
女孩觉得浑身难受之极,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她望着别人小孩漂漂亮亮的新棉袄,瞧着他们手上香喷喷的食物,看着他们的爸爸妈妈温暖的大手牵住他们充满泥土的小手。
一些广场上的滑梯设施上总是有很多小孩,哪里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偶尔有胆大的孩子敢爬上高高的吊架,一点一点很吃力地往前挪动。
而孩子们的亲人,总是在下边抬着脖子,一边举起手做出随时接住掉下来的人的样子,一边仰头不停叮嘱他们小心点慢一点。
可是她却从来不敢走过去玩。
大人们总是吩咐自家小孩要远远地躲着她。
有时也曾听到一群孩子对她的嘲笑声。
依子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一个人悄悄走远,很孤寂,很自卑。
她终于明白妈妈所说的话。
外面的世界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