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背负上洪涛罪孽时,她只会感觉巨大的疼痛在侵袭她,却不曾看清那重量的全貌。命运被局外的他人全部知晓甚至牢牢掌控,当她真正开始看清自己,坐下来与命运对话时,身上已束满了罪恶的锁链。
“彼岸,是仙境记载中理论上存在的花朵,它不可能生长于此,那我的身边为何会出现这种不祥之物?”萦绕在亚梦脑海的一片血红,是她内心深藏的疑问。
即使内心黑化,扭曲掉原本纯洁的灵魂,也不会让被众生所畏的妖娆彼岸来守护她。
“如果说我用所有的力量将仙境打造成自己想要的作品,那彼岸将是唯一的失败点。”老者回答亚梦,“我本该把它从此灭绝,再也没有这见证我罪孽的生灵。可它身上寄托了太多诅咒,沾染了太多鲜血,那种红已经不是力量就可以磨灭得了的,它存活了下来,并带着它残缺的记忆偷偷生长着。”
而落蝶殇的心灵花园,就是它最好的庇护地。
“见证了……你的罪孽吗。那么为何叫我彼岸之子?又何解释我的力量属于你?”亚梦心里越来越乱,她迫切想知道这一切。
“记忆,是运转世界最厉害的武器。也正是因为这个失败点,我才有了机会赎罪,若世上没有生物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就从来没有过,我的思考也毫无意义。我无法从悔过解脱,亡灵无法沉睡,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美好。”老者紧紧地凝视她,眼中是莫大的悲凉和坚定,“你是我选中的殇星,也是彼岸选择的寄宿体。”
亚梦抬起那双沉抑的血眸。
“你不仅承载着我的意识,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也代表着背负下全部诅咒的彼岸,在这个早被精心改良过的世界中寻找丢失的记忆。”
老者的声音在密阁里回荡,一字一句有力地击打在亚梦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突然解脱开了般,她第一次以俯视的第三视角观看自己的经历。
从一个不谙世事充满活力的人类学生,到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仇恨者,到一个所谓仙境的公主,再到复仇者,到拼命寻找目标的迷宫行走者,最后是一颗天生被诅咒的殇之星。
这前后经历差别实在太大,可那一步步事件,一个个鲜活的人,是否都是早已书写好的命运点?
“若是这样,那真是足够悲伤。”亚梦显得异常平静,她回想起血色彼岸残缺的回忆,也是属于自身的记忆。
对方没有说话,等待亚梦继续下去。
“那滔天的罪孽,到底是什么呢?犯下罪孽的不是暗允仙境吗?”
“……贪婪,对力量的无限贪婪。”老者第一次语气阴沉下来。
“你满足于现下对力量或其他无欲无求的仙境子民,才假装维持着神的存在吧。可现在又想尽办法挑起他们对力量的欲,告诉他们在残酷战争中没有绝对的善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亚梦退了一步,不去看他,而是以复杂的目光望着他身旁的紫依。
一个劝诫他人放下仇恨的孩子,自己却充满了负面的阴暗。
“……”老者沉默了良久才说,“撕破自己贴上的伪装,我尽力以最深的悔过,给予漠络仙境救赎。”
亚梦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颤抖着,是自嘲也是嘲笑他:“让我替沉睡的你承担,却还是不愿意道出一切,任何属于我的都要剥夺,该被你救赎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自己的轨迹被他人掌控,这强加下来的不幸,已经偷走了她的灵魂。
“对于你来说,确实不公平。普度众生后,他们该记住的不是神灵,而是你。”长长的叹息传入亚梦的耳中。
“我之前都在你的预料下,按部就班地行动,之后我应该一样,还接着以前的步骤走去实现你的理想。”亚梦不去理会亦真亦假的愧疚,她也得不到任何补偿。
“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全部告诉你,但那时候,一定是最终的毁灭之前。”紫依已消失不见,老者的灵体也在渐渐虚化,光芒弱到极致,很快他要继续沉睡了。
“那时候我一定洗耳恭听。”血眸迸发出锋利的寒芒,亚梦的唇畔绽开久违的不羁的玫瑰,眼神比老者更加坚定,“但古老而痛苦的王,恕我无法在最后遵从您的安排,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给予两个世界救赎,我可以承担一切,但我绝不会到最后都接受命运的控制。”
“你!”在消失的前一刻,老者急叫一声,却无可奈何地再次叹气。
背负下一切的少女啊,愿你在见证世间的善良与罪孽后,能够安详地将所有淡忘,在属于你的寂静之地,长眠下去。
“我会找到我一直追寻的……”火光迷离了她的眼神,但不曾蒙盖跳动的心脏。
——
柔和的光波包裹住亚梦,接受完信息的她从镜子里平静地走出,没有人知道她正想些什么。
在见到凌漪女王的一刻,双腿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合上沉重的眼皮,昏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