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幽幽地拂过永巷,朦胧昏黄的光顺着凉风倾洒直下,照耀得汉宫气势恢宏雄伟壮丽。以往几日来,宫殿里的妃嫔们抵不住春夜的阴寒纷纷紧闭自家宫门,早早地躺在暖椅上怀里揣着暖炉各做各的事情。
倒说这立春之后,长安的天气本也不该如今日这么阴寒,也不知今年是个什么灾祸之年,从立春之后雨势延绵不绝,今日好不容易停了雨,可是这寒风却又是一个不听话的主,裹几层冬日的衣衫才能勉强抵挡这料峭春寒。
就在这样一个早春的寒夜,各宫安静,明月清凉。一宫女手执宫灯,默默地穿梭各宫,行走在永巷。
此时,永巷除此宫女并无他人。天寒地冻,大家都只想待在各自的宫殿里,若不是为了各宫主子那些肮脏的害人谋计,谁愿意在这外周吹这穿堂冷风。
果不其然,只见这宫女行色匆匆走近曲台殿内,敲了敲曲台殿门。
“何人敲门”?曲台殿的掌事宫女玉芝此时站在门后,开口询问道。
“奴婢椒房殿春芳,皇后娘娘说,今日御厨所做的凤梨蛋奶酥香甜可口,配着曲台殿中的金桂最是怡人,特派奴婢拿些给许夫人尝尝。”春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声音却因为这宫闱凉风染了寒意有些哆嗦。
“呀。既是皇后娘娘钦赐,姑姑快快进来,外面天寒,冻着姑姑了吧。”玉芝随即将殿门打开,迎接春芳。
“这天呀,真冻人。一路上可冷死我了。”玉芝接过春芳手中的食盒,帮着春芳整理衣衫。“许夫人呢?”
“夫人早就在内殿等着姑姑前来呢。”说着,玉芝引着春芳向内殿走去。
虽说,自武帝登基,宫内一切吃穿用度皆须节省,可皇后陈阿娇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窦太主的亲女儿,无论内事庭如何克扣各宫用度,椒房殿,还是得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往里送。何况,皇后骄纵惯了,无论什么物件统统都要用最好的。所以,一向待在椒房殿的春芳是无法体会其他宫中是如何顺应武帝的号召的,现下到了许夫人的曲台殿,春芳才明白,在这宫中不受宠的妃嫔过的日子有多清贫。
“春芳见过许夫人。”春芳毕恭毕敬地行大礼,虽不是第一次见许夫人,可毕竟在私下里是头一回,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的。
“姑姑起身吧。本宫也不是什么尊贵主子,姑姑何必行此大礼。倒是折煞本宫了。”见春芳行大礼,许夫人也不好意思,这春芳虽是奴婢,可好歹是皇后的随嫁丫头,又是皇后最为信任之人,与皇上皇后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这地位身份,终究和寻常奴才还是有些区别的。
“夫人客气。皇后娘娘差遣奴婢,想问夫人是否一切已准备妥当?”春芳毕竟是宫中老人,也不再与许夫人讨论所谓的规矩,立马说出正事,一刻也不耽误功夫。
“请皇后娘娘和姑姑放心,万事皆已安排妥当,本宫这里听从本宫调派的公公们都已隐于暗处,只要那孩子一落地,立马冲入殿内,绝不会放任任何一个人从那漪澜殿中出来。”许夫人也不含糊,随即说明情况。
“皇后娘娘常说夫人办事最是妥当细心,既是如此,那奴婢也就放心了,奴婢这就去回禀皇后娘娘。”说完,春芳便准备行礼离开。
“姑姑莫急。玉芝。”许夫人向玉芝招了招手,玉芝便从柜中取出一件斗篷,递给春芳。“早春夜寒,皇后娘娘有步辇遮风,暖炉贴身。姑姑倒是独自在寒风中受冻,女子身子最是娇弱,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说着,许夫人又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了春芳,替春芳穿戴好斗篷,佯装关心地嘱咐了一番。
“奴婢谢过夫人,多谢夫人关心。”这些宫中的条条框框春芳怎会不懂,只要于情于理,别宫主子赏赐的,春芳断不会轻易拒绝。
“奴婢这就前去回禀皇后娘娘,夫人的辛苦功劳,奴婢会禀明皇后娘娘的。”语落,春芳接过玉芝重新点燃的宫灯,离开了曲台殿。
春芳前脚刚走,许夫人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换了张脸孔,全无刚才的温柔体贴,眼神中全是狠厉。
“玉芝,贵喜回来了没有?”
“禀夫人,还未听到消息。”玉芝也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
“诶呀,这贵喜做事就是这么慢吞吞的。”许夫人着急地抓紧了手中的刚刚被玉芝递过来的新手炉,却不曾想,新的手炉本就烫些,用力握紧的话,难免烫手。
“啊。连你也要来欺负本宫吗?”只见许夫人生气地将手炉往地上一砸,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玉芝赶忙上前吹吹许夫人的双手,然而,手炉中的煤炭虽然不多,用力一砸溅出来的火星子还是烧了曲台殿中最昂贵的地毯。
“起火了起火了。”许夫人将玉芝用力一推,玉芝赶忙爬起来,也顾不得许夫人的手有多疼,立马蹬起小脚踩灭了刚刚冒出的火星子。
“夫人,您别生气,平阳公主府离咱们这也有些距离,这会子估计贵喜已经在回宫的路上,平阳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是不会不进宫的,夫人,您就别担心了。”玉芝踩灭了火星子,又乘上一盏茶指望着许夫人能够消消气。
“这样最好。”许夫人接过茶水,可神思恍惚,心思却早已在那暗黑的寒夜之中了。
“夫人,您就放宽心,事情一定会如意的。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此要紧机密之事,您禀明了皇后娘娘,等那孩子出生,必定会惊动太皇太后,太后和窦太主,事后也会传到平阳公主的耳朵里,您为什么要事先告知平阳公主呢?”玉芝进宫虽说只有几年,可这装蠢卖乖声东击西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傻姑娘。太后仁慈心软,可若没有一些雷霆手段,又怎会从一乡间农妇直遥而上成为一代贤后再又变成太后的。这件事情虽说那贱人难逃一死,可只要太后在,必然会设法保全那贱人和那个孽种。太皇太后进来身体不好,今晚能否惊动她老人家都还未可知。可平阳公主却不同,公主与窦太主都是懂得权衡利弊手段狠辣之人,只要平阳公主在宫中,就算太后有法子瞒下整件事情,那精明算计的平阳公主断然不会让那贱人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许夫人一向骄傲,此时这百般算计的样子,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她想出来的绝妙好主意。
“夫人聪慧,不像奴婢,奴婢蠢笨,倒是真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玉芝见许夫人的心情渐好,顺势又递上许夫人最爱吃的糕点金桂杏仁糕。
许夫人开心地品尝着糕点,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宫闱风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