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川当下拉住马,往回赶了几步,见两位身着青布衫的老者正端坐在路旁,知道刚才马跑得快,自己又没有细瞧,所以才没有发现二人。姚大川下了马,向二人行礼道:“在下失礼,敢问两位前辈有何吩咐?”。
那两人也不言语,其中一位身材较瘦的老者突然凭空跃起,伸指如剑,破风刺向姚大川左胸。姚大川见他指速极快,不敢小觑,侧身闪过,刚欲出掌,那老者脚下一滑,横下站定,左手也拍来一掌,姚大川不觉惊服老者变招之快,只得后撤一步,避开这一掌。岂料老者身形前移,双掌齐发,瞬间又打出数掌,姚大川此刻却觉十分被动,没想到被老者偷袭,竟让自己措手不及,当下全力挥出双掌,截在老者掌前,二人双掌相对,砰的一声,双双后退一步。那老者随后又是身形一动,移至姚大川近前,推出一掌,姚大川全神交战,二人打在一处。转瞬间过了十几招,竟是未分高下。
这十几招二人都是倾尽全力,围着一个‘快’字上出招,要知天下武学唯快不破,所以二人都想以快取胜,怎奈二人出招都是快的不能再快,达到极限,依旧是平分秋色。
随后二人将招式放缓,从刚才的灵动之势变得规规矩矩,但是招招沉着有力,每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着几十年的深厚功力。若是对方稍有疏忽大意,都会立刻丢了性命。
那老者心下暗暗惊叹到:“没想到二十年不出江湖,竟有如此厉害的后生,他的武功招式并不繁琐,反倒显得大智若愚,可是仔细一想,却又招招繁复,不是假以时日,绝对难以领会。能达到此等境界,实属不易。不过他招式奇妙,内功却略有不足,虽然他的金钟罩根基甚牢,但是与他如此奇妙的招式相比,仍是显得逊色,若是他能习得上乘内功,恐怕江湖中就再也难有敌手了。虽然如此,他对学到的招式尚未能做到收发自如,融会贯通,与自身合而为一,否则不出二十招,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不过现在若与他斗得二百回合,我也是必败无疑。可是却完全看不出他的武功家数。我横行江湖四十年,与人交手千余次,从未遇到敌手。可是今日竟然敌不过他,真是惭愧。”
老者想到此处,似乎脸上也有羞愧之意,不觉停了下来。
要知这武学一道,与中国书法乃是殊途同归。内功就好比书法的笔力,行之于外便是我们所说的字的筋骨,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得到的,招式则如运笔方法,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若想真正练好也是十分艰难,但是如果仅仅学到运笔姿势,空有花架子,再没有筋骨支撑,写出来的字只能说是花拳绣腿。像王羲之能入木三分,那便是真正的笔力,就算他随意的一撇一捺,也能让人看了赏心悦目,这从武学上讲,便是他的内功造诣了得了,再加上他写字的技巧也是炉火纯青,才被人尊称为书圣。如今许多人都自称书法家,却如走江湖卖艺的江湖术士,光有一些花架子,却丝毫没有内力根基与运笔技法,写出的字让那些丝毫不懂的门外汉看了,也像那么回事,但是叫稍微懂得判断的人瞧了,便要贻笑大方了。
而今姚大川就好比学到了武学中中上的内功心法,虽然也是数十年功力,但是毕竟无法达到上上的境界,所以就算他的招式已经是上上的妙招,在高手眼里,依然有所不足。可是姚大川却不尚未悟到这个道理,他明明已经得到武学中上上的内功心法,却束之高阁,从未用心修习,实在可惜。
姚大川见老者退到一旁,也是停手不斗。突然,一阵铮铮之声响起,另一位稍微胖一些的老者以剑为琴,竟用高深的内力弹出一首曲子。这曲子虽然不甚优美,却是悠悠绵绵,久而不衰。传到姚大川耳中,却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姚大川赶忙运功与这琴声相和,就听琴声时而激荡、时而平和,每一次变调都如翻滚的江水迎面而来,姚大川知道是另一位老者与自己比拼内力,也是不敢大意,专心迎战。
那位瘦老者见二人内力也是不分高下,又上前与姚大川交起手来。此刻姚大川一边运内力抵抗琴音,一边与瘦老者交手,顿觉吃力许多。
姚大川心想:“若论武功,就算当日柳家庄台上五人联手,也敌不过这二人中的一个,可是今日竟是两位绝顶高手联手敌我,我的胜算不多。也不知他们什么来头,若就这么稀里糊涂死掉,我却是不甘心。”想到此处,长啸一声,凝神运力,与二人专心打斗起来。
又与瘦老者交手十几招,胖老者将剑放在双腿之上,用双手手指弹击剑身,将原本舒缓的琴声变得十分急促,姚大川顿觉好似被四面八方的一股无形之力压在当中,胸口烦闷。他知道此刻十分危险,稍微分神,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于是急忙调整内息,稳定心神,一面抵抗琴音,一面与瘦老者继续打斗起来。突然,胖老者又变换了琴调,一开始他是用手指弹剑,发出的仍是夹杂极高内力的琴曲,此刻却是用掌击剑,曲调全无,只剩铮铮铮的声音,而这铮铮铮的声音里,却是夹杂着更高深的内力。姚大川不由自主,顺着这铮铮铮的声音走去,好似进了一个极其虚幻的境界,似在云端,又似在雾里,总之飘忽不定,他本想再运功跟这铮铮铮的声音一较高下,突然想到:“他二人定是来为庄成高报仇的,我虽然也是为了报仇,但是毕竟错杀了好人,如果我拼尽全力与他们相斗,势必会两败俱伤,终究我也无法再报仇,而他二人也极有可能武功尽废,那样又何苦呢?”想到此处,便突然收功。
那胖老者此刻也是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如果姚大川继续与他比拼,他定然身不由已,无法停手,可是却突然觉得对方抵挡自己的那股内力消失,立刻也将发出的功力收了。
可惜姚大川还是被他那余留的琴声击伤,竟然血液沸腾,呼吸急促,胸口一紧,吐出一口鲜血。
那两人一看,赶忙过来运力护在他的胸口。好一会,见姚大川面色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沉稳有力,瘦老者问道:“你似是受过极强的内伤!”
姚大川慢慢调匀了气息,回道:“我练功时急于求成,险些走火入魔,便留下了这病根。”
胖老者说道:“你如果最后不将功力收了,与我二人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可是你宁可自己受伤,还是收了功,依此看绝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为何却对庄成高下了毒手呢?”
姚大川回道:“我也是受人欺骗才误以为庄前辈是我的仇人,如今酿成大错,却悔之晚矣。我有错在先,死则死矣,又何必非要拼一个鱼死网破呢?”
那胖老者寻思一下,说道:“看来此事我们也是受人摆布,却蒙在鼓里。”
姚大川听他此言,却是不解,问道:“不知前辈此言何意?”
瘦老者说道:“我兄弟二人已经隐居二十年啦。我们虽与庄成高亲如手足,但是除了他庄府上下本无人知道我们隐居在何处,可是他这边刚刚遇害,便有一个自称庄府的人来找我们,哭哭啼啼叫我们要给他报仇。”
胖老者接着说道:“我不知真假,便问他如何得知我们兄弟在此隐居,他竟然说老爷向他们提起过许多次,还说什么与我们兄弟情深,一直念念不忘。我知他这样说是想让我们念在与庄兄弟的情义上来与他报仇,可是那庄成高与我二人交好,就连他的家人都不知晓,怎会说与一个下人?”
瘦老者接着又道:“我们去了庄府,的确见庄兄弟死了,便未再多想,侯在此地与他报仇。只是我们听那下人说你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可是刚刚交手,你却招招点到即止,令我兄弟想不明白呀!”
姚大川说道:“我本是西夏西平人,在我十岁那年,一天夜里,父亲带回家里数人,那数人都是中土人士,是来借宿的。我父亲好心留他们,岂料那伙人人面兽心,竟然在夜半时分将我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统统杀了。又将我家财物抢光,放火将房舍烧了。所幸我腹痛,当时正在茅厕中,趁着混乱出来躲在一棵树后,可是我的家人却全部死于非命。那些人我都是不识得,只是借着火光,见一个人用一把柳叶刀,在我姐姐身上砍了十几刀,却无法瞧见他的模样。从那以后我便发誓要为家人报仇。
“后来我四处拜师学艺,也打探得那用柳叶刀之人便是柳天霸,但是他武功高强,我又怎能报的了仇?我无意中得知铁扇门后山有一处密洞,洞内藏有绝世武学,便想法上了铁扇门,隐居在后山养马。实则是为了学那洞中武学。也算是老天眷顾我,竟让我寻到了那石洞,学成了武功。只是却也令常掌门夫人枉死。后来在柳天霸金盆洗手大会上,我在众人面前将他杀了,只是他到死也不肯说出当时与他同去的还有谁。当天夜晚,我便潜入柳宅,在客厅外听得柳夫人说当时同去的便有庄老前辈,我报仇心切,当夜便去了郓州,可怜庄老前辈竟也被我害了。”说到此处,姚大川不由咳嗽了几声。
胖老者突然说道:“想不到柳天霸一生以侠义自称,却做出如此卑鄙龌龊之事。不过那庄成高为人侠肝义胆、嫉恶如仇,令我兄弟十分叹服!我们敢用性命担保他绝不会滥杀无辜!何况我们听庄兄弟提起过此事,当时他从西夏回来,并未与柳天霸一起,而是与周好问、王道成三人先行,剩下柳天霸与乔远在后。如此说来我倒也明白了一二分,柳天霸与庄成高也十分交好,他能知道庄成高与我二人这般关系也算正常。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个柳夫人所为。”
姚大川接着说道:“乔远?那柳夫人与我说杀我家人的便是乔远。可是我却想不明白,柳天霸至死不说,她为何便对我说了?”
胖老者回道:“近日江湖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当时便是乔远杀了西夏姚姓一家,却叫那柳天霸背了黑锅,惨死在姚家后人手中。看来这个柳夫人一介女流,却是心狠手辣。”
姚大川问道:“二位前辈武功高深,只是在下孤陋寡闻,竟不识得前辈。”
那瘦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姓丁,我叫丁一平,他叫丁一常。”
听到此处,姚大川忙起身相拜,恭敬说道:“原来是剑仙剑圣前辈!在下敬佩的紧!”
胖老者也是哈哈一笑,回到:“不敢当!后生可畏,若是单打独斗,我二人可是打不过你!”
姚大川又说道:“前辈,既然那乔远确是去了西夏,有杀我家人的嫌疑,我还要去襄阳府走一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剑仙丁一平叮嘱道:“你报仇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这一刻,现今你受了伤,看起来虽无大碍,但是若要尽好,至少得一年。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