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变化太快,快到让人无所适从。
对这个老家伙来说,真的太快了,不巧的是,他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种了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年的的地,从来没有任何改变,突然有一天,儿子进城回来,要把他的老父亲接进城去,第一反应不是欣喜,是害怕。
怕家里没人看着被偷了,怕房子暴雨过后没人修垮了,怕农田没人管菜被人偷了,总结一下,从头至尾,这个连村外二十里都不敢走出去的小老头只害怕两件事:一是【未知】,二是【改变】。儿子几乎是拖拽式地把他倔强的父亲拉出住过五代人的老宅,过程中直接或间接损坏两个碗,一根鸡毛掸子,以及一扇门。
啊,倔强的小子,和他父亲一样,这证明了遗传学的正确,那确实是他的种。
和多年前一样,叛逆的孩子期望闯出一片天,做着幼稚的梦,父亲坚决反对他的决定,最后不小心让他跑了,现在梦成真了,现在又一次,父亲坚决反对他的决定,这次也没成功。
当年迈的倔老头抱着门声嘶力竭的喊着“放手!我死也不会离开这儿半步”时,儿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开,而是去请人拆门。
事实证明钱是万能的。
出价两银币,他被出卖了,四个壮小伙抬着他和他的门还有“逆子!放开我!逆子!”的咆哮声消失在村民们的视线里。
然后终于适应了新房,适应了软的过分总让他有种要掉下去的感觉的大床,适应了被楼房包围,还找到一群下午能陪着喝茶下棋扯淡的人,变化又开始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自称是“革新派”的人,喊着【给国家带来改变,给改变带来动力,给动力带来源头】这类听不懂的口号搞建设,他们组织人手,出钱招人,拆拆建建,新路,新房,水渠,下水道,视线所及,焕然一新,整个城市都再一次变得陌生,又得重新花更多时间来适应,变化频繁的令人不安。
紧接着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群牧师,建学校,教文化,说只有理解至高神圣创造的世界才能更好的追随祂,他们会从学生中挑选出力量的继任者,至于别的孩子,虽然没有强大的资质,也能同享主的荣光。
然后是群自称治安官的圣骑士,订了一大堆搞不懂有什么用还麻烦的要死的规矩,不遵守的人按规定处罚。
等这些终于都折腾的差不多了习惯了,又不知道那个犄角旮瘩里冒出来群圣职者游行示威,说他们在毁掉这个国家,他们都是帮助堕落者的罪人。
谁知道那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想过好他的日子,却总有那么多麻烦。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又离开了。
依然是那样的高规格,他在睡梦中被跟床一起连夜送往港口。
“放我下来!我认输!”“那不行,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算爹求你了!”那是佩卢首次放下父亲的威严,“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哎呀,相信我啊,我怎么会坑你呢?哥儿几个加速加速,能比说好的少一寻多一银币算我请你们喝酒。”“好嘞!您可不能反悔啊!”“我什么时候反悔过?快点儿。”
“逆子!”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捶着床板,老泪纵横,“你这是要把爹往死里坑啊!”
那一夜,他杀猪一样的叫声传的很远,很远。
据不完全统计,他们在此过程中他们直接或间接毁掉了一条被子,一个枕头,一扇门,还有面因为出口太窄被拆掉的墙,至于那张床,找了个送垃圾的送出去了。
最后他来了,经过了几次催眠测试,检查结果鉴定没有修行过,也不是神教信徒,又一次,他不愿意下船,他的儿子又拆了一面墙,用了两根绳子,把他抬下来,他成了阿瓦兰迦公民,坐在这个土丘上怀疑人生——————为什么会这样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年轻的时候佩卢可是村子里最强壮的农夫啊,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儿子你飘了。
他满怀着儿子造反的悲愤低头看了看自己,emmmmm。
好吧是我提不动刀了。
时至今日他仍对那次下船的过程印象深刻:奥洛,从小到大只有五岁及以下算得上听话的叛逆小子,直接雇佣了四个一环巫师扛着他的单人床飞往目的地,嗯,字面意思的飞,一路火花带闪电,全速前进,幸好奥洛很贴心的没忘记把被子捆在床上,他没着凉,【治疗术】也在一刻不停的释放,佩卢身体感官称得上舒适,可即便如此,大半生都跪倒在牛顿的棺材板面前的老家伙依然差点吓尿。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看了看那群热心的村民,还有两位愿意帮忙的过路旅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跟教会说的不一样。
“大叔,糖吃没了。。。”
熟悉的声音,佩卢都懒得看,就知道谁来了。
金发碧眼的小萝莉摇晃着飞过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年纪不大,倒很懂得利用先天优势,在猛烈的眼神攻势下,他很快败下阵来:“进门,桌子从左至右第二个抽屉,没锁。”“耶!”小萝莉欢呼着给了他一个拥抱,给了自己几个没啥用的加持,携带着微弱的法术光芒奔向目的地。
大叔。。。
对他们来说四五十岁恐怕只能叫年轻人,修行,我真能做到?
佩卢这样问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能做到,至少变化已经显现。
测试人员告诉他,他的巫师天赋本来是不错的,但是年纪太大,补习知识效果不大,前景非常有限,只能走战士的路子,他的战士资质不说顶级,也是中上,看来那人没骗他————他感觉到了,松散萎缩的肌肉在重新膨胀鼓起,皮肤也在越发紧致,身体正在恢复活力,起码是一部分。
那都是成人学校补课和催眠加强记忆力的结果,不需要种下什么力量种子,符文还在,锻炼法还在,巫师和战士的传承就没断。
所谓的巫师精神佩卢不太懂,但他知道日子变好了,还有了盼头。
愿这片领土的主人仁慈康健。
他由衷的心里念出了父亲生前常说的祝福语。
父亲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虽然一样是个农夫,但岁月仍能让他总结不少经验教训:“记住,臭小子,不管领主到底怎样,是教廷还是贵族,有地比没地好,有领主比没领主好,领主强,身体康健,再如何如何,日子也都过的下去,起码能好好喘口气,遇到好心的,那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所以如果哪一天日子过好了,别忘了感恩,就像你爷爷生前说的:愿这片领土的主人仁慈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