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和振海家的院子里,尼曲搂着朵朵,她们忧心地看着走回屋子的和振海。
和继兴一言不发跪在院子里。
和振海走出屋子,手里拿着已经多年不用的牛皮鞭,老人愤怒的眼睛喷着火。
尼曲上前阻拦和振海,被和振海一把推倒。
和振海挥着鞭子朝着和继兴抽打起来。
和继兴闭着眼睛忍着鞭子的抽打。
多吉先冲上来抱住和振海的腿:亲爷爷,莫打我干爹。
朵朵也冲上来抱住和振海的另一条腿,哭喊着:亲爷爷,莫打我阿舅。
两个孩子搂着和振海的腿晃着求着。
已经失去理智的和振海还是不停手地抽打。
尼曲扑在和继兴身上,鞭子抽在了尼曲身上。
和振海看看护着和继兴的尼曲,看看搂着他的腿的两个孩子,终于把鞭子扔在地上。
和振海走到大木桶边,搂着木桶大哭起来,哭得捶胸顿足,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我的花花啊,是阿爸害死你了,我要把那个茨诺剥皮抽筋剁碎了喂狗,花花啊……
夜晚,和振海躺倒在床上,和继兴还是跪在床前。
和振海无力地睁开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和继兴:野山驴马锅头,你是第一个敢在冬天从拉萨下丽江的大马锅头,你是大人物,莫给我这个小百姓下跪了,我担不起呢……
和继兴跪着不说话。
和振海:没有你走不通的路,没有你不敢走的路,你本事大呢,可是你年年来回路过盐井,就是不去找可怜的花花,你要是早点找到花花……
和振海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尼曲揉着和振海的胸口。
和振海咳嗽了几下,缓过气来:莫跪在这,滚了,莫让我看见你。
和继兴这才撑起身子,摇晃着退出去。
和振海大吼一声:站住!
和继兴停下。
和振海:把花花的坟给我迁回来,要是不迁回来,你就莫见我了……
和继兴低着头:好呢,阿爸,我马上就迁坟。
和振海:还有,把那个大木桶放到你家老宅子,老宅子我给你翻修好了。朵朵要是想阿妈,就去老宅子看看大木桶。反正呢,大木桶不要让我看见了,我看见一次就要哭一次呢……
历史镜头:缅甸丛林中,头戴钢盔,美式装备的远征军官兵与日军作战。
春暖花开时节,浩浩荡荡的军队、运送物资的军车、驮满货物的马帮和背运粮食的民夫挤满公路。
字幕:1944年初,为了配合驻印远征军在缅甸的对日反攻,夺回滇缅公路,****第十一集团军和第二十集团军集结怒江东岸,准备强度怒江发起滇西反击战
春暖花开时节,和继兴的马队踏过石桥走进街市。
字幕:丽江古城
接收完货物,守备货场的一位军官向和继兴敬礼:请问,你就是野山驴马锅头吧。
和继兴点点头。
军官:驻扎保山的54军198师593团二营的普营长让我转告你,要是不怕死,就请你务必去保山一趟,有要事商量。
和继兴:要是不怕死?这话咋个说。
军官:普营长就是这样说的,让我原话转告。
和继兴:这个土匪,怕我不敢去,故意这样说呢。是不是打日本的事?别的事,我和那个土匪营长没哪样好商量的。路正是好走的时候,我还要去下关驮了茶赶快去德钦呢。
军官:可以透露一点军事机密,我们就要度过怒江对滇西的日军发起反攻了。
马脚子们都很高兴。
和继兴郑重地点点头:那就赶快给我去保山的货物,这么多骡子,总不能空着跑一趟。
军官:我已经准备好了,正是54军急需的物资。
和继兴:到了保山,我咋个找到土匪普小黑呢?
军官:你找到593团的团部就可以了。
和继兴自言自语:这个家伙,没有大事是不会找我野山驴的……
和继兴的马队驮着军需品在石板路上叮叮当当地走着,马队进了城里,很多军人穿城而过,朝着保山方向进发。
字幕:大理下关
马队走到了那条熟悉的街巷,刚到马店门口,马店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蓝彩云从门里走出来。
和继兴惊讶地:你咋个知道是我呢?
蓝彩云:这些日子,很多马帮都过来过去的,每次有马帮路过,我都出来看看。
两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了片刻。
和继兴:想你家的滇生了吧。
蓝彩云点点头:一晃两年了,做梦都想呢。
和继兴:我在中甸才和滇生一起过的新年,他长高了,也黑了,像牛犊一样结实呢。
蓝彩云高兴地点点头。
和继兴:我给滇生起了一个藏族名子,叫多吉,多吉就是金刚的意思,滇生很喜欢这个名子。
蓝彩云:多吉?这个名字好呢,我也喜欢。
和继兴:放心吧,打完仗,我就把多吉给你送回来。
蓝彩云:咋个不放心,滇生的爸爸也高兴,说打完仗了要好好地谢你。
和继兴:人家带兵打小日本,功劳大呢,是我们老百姓要好好谢他。
蓝彩云:到马店里歇一会嘛。
和继兴:不了,这么多骡子,把路都堵了。再说驮的都是打日本的货物,保山的****等着用呢。
蓝彩云:那你等一下。
蓝彩云跑进马店,提着一个很重的包袱出来。
和继兴:我说过了……
蓝彩云:不是奶渣,我知道你再也不吃我做的奶渣了,是干巴和腌肉,替我带给照顾滇生的老人家。
和继兴:那我更不能拿了,我去保山,是为打仗的事,要是回不来了,咋个替你谢我阿爸阿妈。
蓝彩云急了:你这张臭嘴,呸呸呸!
和继兴沉默了一下:这次去保山,真的有危险的事等着我,赶马路过就是想看你一眼,要是我死不了,一定来拿这个包袱,走了,走了……
蓝彩云神情复杂地看着走远的和继兴……
一桌丰盛的酒席,普小黑和刘有旺陪着和继兴、来顺、李贵坐下。
来顺看了看一桌的菜:普营长,先说事后喝酒,要是做不了事,怕对不起你这一桌菜呢。
普小黑哈哈大笑:野山驴是敢在冬天从拉萨走到丽江的马锅头,来喝我普小黑的酒是给我面子呢。
和继兴:这点小事咋个惊动了普营长。
普小黑:命都不要了,这事还小?丽江那边接收马帮货物的有我一个弟兄,我问他可认得野山驴,他说滇藏这一条路上,各地的噶厦官员、土司和寺庙主持都知道有个野山驴马锅头冬天从拉萨下来了,你的名声比我们****一个师长的都大,哈哈哈。来,野山驴,我们先干一杯,算是给你接风。
和继兴喝下一盅酒:普营长,喊我来到底做哪样事?
普小黑:也是一件不要命的事,我们边吃边说,你要不敢答应也没得关系,我们还是酒肉朋友,要是敢答应,我们就是生死弟兄了。
和继兴:可是打小日本的事呢?
普小黑:当然是打小日本。
和继兴:那有哪样不敢答应的。打小日本,你普营长不怕死,我野山驴也不会怕。来,干一杯。
普小黑:好,痛快,干!
几个人一起碰杯。
和继兴:来顺叔和李贵不是外人,普营长就不要兜圈子了。
普小黑:好,那我就慢慢说。四二年我们在保山一起送戴师长灵柩的车队,你可还记得?
和继兴:咋个不记得,你朝天开了一枪,留下我一条命。
普小黑哈哈大笑:那时候我要打死你,罪就大了,就没有敢在冬天走滇藏茶马古道的野山驴了,也就没有今天帮我做大事的野山驴了。
和继兴:是呢,当年我要补那一枪,也就没有今天打日本的普营长了。
普小黑和刘有旺都笑了。
普小黑:我说正事了。为了保住滇缅公路,当年戴师长殉国的那支远征军打得太惨了,好多留在了印度。如今他们全部美式装备,要再从小日本手里夺回滇缅公路,这样我们内地的抗战就有了物资大通道的保证。我们这边呢,也要配合印度远征军的大反攻,度过怒江,东西夹攻,要把几万小日本消灭在滇西和缅甸。野山驴,你说这件事大不大?
和继兴这边三个人异口同声:太好了。
普小黑:我们反攻,先要度过怒江拿下高黎贡山,接着就是龙陵、腾冲。这个高黎贡山,人空着手上去都难,小日本在山上修了两年工事,打高黎贡山怕要死不少人呢。可是不拿下高黎贡山,就没有办法端掉小日本的大本营腾冲。
和继兴:普营长的意思是我敢不敢和你们一起攻打高黎贡山?
普小黑摆摆手:我们打仗的人够用,就缺一个好马锅头和一支好马帮。
和继兴:说来说去还是帮你们运货的事,弄得那么神秘。
普小黑:这次运货可不简单。小日本占领的怒江西岸,有我们一个坚持打游击的独立预备师,他们帮我们找到了一条秘密小路,可以偷偷越过高黎贡山。我们准备派一支部队通过这条路绕到小日本的后方去,卡住他们的交通咽喉,把他们的军火库、军需库统统端掉,截断高黎贡山的供给线。山上的小日本没有弹药和吃的用的,就坚持不了多久,我们正面攻打高黎贡山的部队就容易多了,就可以少死很多人。
和继兴频频点头:这件事太大了,这个主意太好了。
普小黑:独立守备师给我们派来了向导,这支偷偷越过高黎贡山的部队要快速穿插,轻装出发,所以带不了多少弹药,到了小日本后方要打恶仗,又需要大量的弹药。这样呢,我们需要一个好马锅头和一支好马帮帮我们穿插部队驮运军火,我一下就想到那个不怕死、敢在冬天走滇藏茶马古道的野山驴了。
和继兴哈哈大笑:普营长,你可是这个穿插部队的?
普小黑:那当然,我这个营的几百弟兄是穿插部队的先锋,走在在最前面。
和继兴:那就对了,你普营长的弟兄能冲到哪里,我野山驴的马帮就到得了哪里。
普小黑:太爽快了,干!
几个人站起来干杯。
普小黑:野山驴,丑话说在前面,这次的偷袭穿插,弄好了就是插到小日本心脏的尖刀,把他的肚子肠子搅个稀巴烂;要是弄不好就让人家包饺子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我再问一次,你野山驴敢不敢去?要是敢,我们干掉这杯酒,把酒杯摔碎。
普小黑端起酒杯。
和继兴端起酒杯:来顺叔,李贵,你们敢不敢去,要是敢,我们干掉这杯酒,把酒杯摔碎。
来顺和李贵都端起酒杯,
几人同时一饮而尽,砰砰砰……酒杯全都摔碎。
和继兴:来顺叔,李贵,把骡子的铃铛全都摘了,铁掌全都下掉,把不听话爱叫的骡子留下,我们过怒江打小日本去了……
和振海一手牵着朵朵、一手牵着多吉在村里的石板路上走着,尼曲跟在后面。和振海左看看朵朵右看看多吉,乐得嘿嘿直笑。
和振海:尼曲,不管咋个说,这个野山驴找回了朵朵,把两个可爱的娃娃带给我们,心里头还是美呢。可惜了赖头,要是活着,他多高兴呢,赖头嘴上不说,心里比我还想花花呢。
尼曲:是呢,赖头对花花太好了。
他们走到赖头的小房子,那把插着钥匙的铜锁还挂在门上。
和振海走进小屋,看着破破败败的景象连连摇头:这个可怜的赖头,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没得。赖头啊,你这个坏家伙,就这么悄悄地走了,也不陪我喝酒了。
多吉:亲爷爷,你不是说赖头爷爷找红比去了吗?
和振海:是呢,赖头爷爷说我们的小多吉想红比,他就去找了。
多吉:可是到现在那么多天了都没找到,我不要红比了,我要赖头爷爷。
朵朵:赖头爷爷对我阿妈那样好,我也想赖头爷爷。
和振海叹口气:赖头爷爷找到红比了,红比变成神骡子了,驮着赖头爷爷去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他们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走到和老倔的老宅子。
尼曲:朵朵,你阿妈和阿舅就是在这个院子长大的。
朵朵走到宅院大门,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刚换了的大木门。
和振海和尼曲看着朵朵。
和振海:尼曲,你还记得花花想老倔想爱珍想继兴的时候,就会坐在这个门槛上哭呢。
尼曲:咋个不记得,你把花花赶走的那一天,我想花花也是先在这里哭一场再走呢。
和振海不吭声了。
朵朵走回来:亲爷爷,我想住在这里守着我阿妈。
和振海:你还小,再长大些,就把这个老宅子交给你了,大木桶可放好了,要放高些,莫让老鼠咬了。
朵朵:放好了。亲爷爷,我阿舅搂着大木桶哭了一晚上呢,你再莫打我阿舅了。
和振海深深叹口气:尼曲,你挖些松柏苗苗,种到老倔爱珍和花花的坟地里,他们总算住到一起了。
尼曲:还用你说,苗苗种上几天了。
和振海:那就好,你回去做饭吧,我领着朵朵和多吉上山去玩。
尼曲:你的腰腿能行吗?
和振海有了笑容:两个娃娃来了,对我那么亲,带着娃娃东走走西走走,腰腿好多了。
朵朵:亲爷爷,到山上你给我们讲故事。
和振海:好呢,好呢。
多吉:亲爷爷讲故事不好听,赖头爷爷才会讲故事呢,还会给我捉鸟,捉鱼。
和振海假装生气:算了,算了,我们回家不上山了。
朵朵和多吉拽着和振海。
和振海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两个娃娃上山了……
深夜的怒江,大雨滂沱。橡皮艇、竹筏和木船满载士兵骡马朝怒江西岸渡去。
怒江西岸,登岸部队朝高黎贡山攀登而上,
江边堆满货物。
来顺:没想到过江这么顺,****说,小日本兵力不够,江边没有设防,都在山上的据点里。
高黎贡山上火光闪耀,枪炮声响成一片。
和继兴:****和小日本交上火了,我们的骡子都过来了?
来顺:李贵他们还在东岸,他过来了,骡子就都过来了。
普小黑从船上跳下来,喊着“野山驴,野山驴……”
高黎贡山上的小日本打出照明弹,映照的江面上,木船、竹筏和橡皮艇一批批靠岸,登岸的****士兵急速前进。
普小黑找到和继兴:我们营是穿插部队的先头,你的马帮跟着我。
和继兴:来顺叔,不等李贵了,我们先上驮子了。
来顺:好,上驮子。
来顺指挥着已经过江的马脚子们紧张地忙着,他一边上驮子一边小声哼唱:
马铃儿响叮当,
马锅头气昂昂。
今年生意没得做,
背起枪来打国仗……
李贵也过江了,他跑到和继兴面前:两头骡子掉到江里了,剩下的人和骡子都过江了。
和继兴:好,赶紧上驮子。
远远地,两头骡子从江里泅渡过来,李贵高兴地一阵吆喝,两头骡子嘚嘚地跑过来,见了李贵抖抖水,甩甩头。
李贵:好呢,好呢,你们也知道打小日本,连怒江都游过来了。
黑暗陡峭的山路上,****士兵登攀着,马帮的一头头骡子驮着弹药,马脚子们小声吆喝着赶着骡子攀登。照明弹的亮光中,一头骡子受惊跌下山崖。
和继兴焦急地:李贵,路太滑了,你在那个崖边守着,实在不行就一头一头牵过去。
白天,骡子一头头走过山垭口,****士兵端着枪守护着,不远的高黎贡山各高地,机枪声、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大雨倾盆的山路上,****士兵和马帮艰难地行进着。
普小黑找到和继兴:野山驴,部队在这里要分成两路,一路去桥头,我们这一路去马面关,这两个地方都是日军供给线的必经之路,你的马帮也要分开了。
和继兴:来顺叔,你和李贵带几十头骡子去桥头,我跟普营长去马面关,要是我们都能活着,就在惠通桥见了。
和继兴与来顺、李贵一一拥抱。
下关城里,受伤的****士兵一批批走过街巷,蓝彩云的马店成了临时急救站,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来回穿梭,院子里摆满担架。
蓝彩云在灶台上忙着烧水,她身后的堂屋中央支起了手术床,医生和护士正忙着做手术。
到处都是伤兵的惨叫和呻吟。
蓝彩云走到一个担架旁,给头上、胳膊上缠满绷带的军官喂水。
军官:老板娘,你长得好看呢。
蓝彩云笑笑:都伤城这个样子了,还开玩笑。
军官:伤是伤了,还保住了一条命,我的弟兄们都死在高黎贡山上了。
蓝彩云:我丈夫也是你们****的营长。
军官:哪个军的?
蓝彩云:不知道,他只说他的司令长官叫宋希濂。
军官:哦,你丈夫是十一集团军的,他们是左路,打松山和龙陵,我们是右路二十集团军的,打下高黎贡山就要去腾冲了。
蓝彩云:咋个死伤那么多人。
军官:人家在山上两年了,大地堡连着小地堡,居高临下,我们没得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唉,惨了。
另一个伤兵探起头: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猪脑子,为什么三四月份旱季不打,偏偏要雨季打,下起雨来,我们在泥水里往山上爬,有的弟兄摔死了。下雨的山上就是冬天,好多弟兄都是冻死的。
伤兵难过地呜呜哭起来。
蓝彩云给哭着的伤兵盖好毯子,直起身子,忧心地望着打仗的方向……
暗夜中,士兵和骡马都隐蔽在树林里。不远的山坳里,有很多点燃的篝火。
普小黑:那里就是马面关,我带着弟兄们先上,拿下了我会派人来喊你们,你们再过来。要是没有人来,枪声又停了,那就是我们都完蛋球了,你们就原路回吧。
和继兴点点头。
普小黑带着部队扑下山去。不一会,火光冲天,枪声大作。
和继兴在树林里焦急地来回走,他不时地望着山下的战场。
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
和继兴:可能是把小日本的军火库炸了。
枪声渐渐少了,和继兴紧张地望着山下。
一个士兵跑过来:野山驴马锅头,我们普营长喊你们过去呢。
和继兴高兴地大喊:走了。
马队穿越壕沟,铁丝网,到处都是****和日军倒毙的尸体。
一块空地上,堆满军需品的货物燃烧着。
普小黑头上缠着绷带,在一个炸毁的地堡残垣里吸烟。
见到和继兴,普小黑高兴地掏出烟:来一支美国烟,比我们毛烟的味道差远了,现在要是能吸上一口云土,那就太美了。
和继兴刚要点烟,普小黑一把将他按到在地堡里:没有打死的小日本看见火光,一枪过来你就完蛋个球了。
和继兴蹲在地堡里吸了两口烟,枪声又响起来,一股日军冲上来。
和继兴摘下背着的长枪,搭在残垣上,啪啪啪……
一个个日军应声倒地。
普小黑哈哈大笑:到底是野山驴,好枪法。
和继兴:是枪好,英国造的辛格伦巴,当年我的东家为了防你们土匪,给了我好几支。
反扑的日军被消灭,普小黑拍拍和继兴的肩头:野山驴,带着你的马帮赶紧原路撤退。
和继兴急了:看见我的枪法了吧,既然来了,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普小黑倒是很冷静: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留下就是多了一个打枪的,你出去就是能做好多事的马锅头。再说,你要是能把我几十个受伤的弟兄带出去,救下几十条人命,那是多大的功德。你白白死在这里不划算,你好好想一下。
和继兴咬牙切齿不甘心。
普小黑:天一亮,腾冲和高黎贡山增援的日军就来了,你想走都来不及。回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我的上峰,他们赶快打过来,我们还能活几个人,要是来晚了……
和继兴:那好,为了救出你几十个弟兄,为了后面的大部队快点过来接应你们,我答应你。
普小黑:好,赶快走,天就要亮了。
普小黑大喊:刘有旺。
刘有旺喊着到跳进地堡。
普小黑:把受伤的弟兄们集合起来,你带上跟着野山驴撤。
刘有旺立正:是!营长,伤兵交给野山驴,我留下。
普小黑:我说的是你带着伤兵跟着野山驴撤,这是命令!
刘有旺敬了军礼,跳出地堡。
普小黑挥挥手:野山驴,赶快走。
和继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普小黑。
普小黑打开纸包,高兴地:云土。
和继兴:赶马路上肚子吃坏了用的,给你算了。
普小黑掏出火机锡纸,捏了一点云土燎烤片刻贴近鼻子使劲一吸,舒出一口气“太舒服了,”然后把纸包藏进怀里。
普小黑:野山驴,还有一件事,要是我回不去了,请你替我在白芒雪山朝四面八方磕几个头,我在那里杀过人,就说我普小黑对不起了。
和继兴:你死不了,我在白芒雪山等着你,我们扎上帐篷,烤一只羊,把酒倒满,还有一大锅酥油茶……
普小黑仰天大笑……
天亮了,马帮和伤兵在路陡林密的小路攀越,远远的马面关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和继兴凝视着山下,刘有旺站在他身旁。
和继兴:刘连长,你们营长是哪里人?可有家呢?
刘有旺:他从来不说,也没人敢问。我只知道,他是打到四川的滇军,应该是云南人……
雨季的高黎贡山陡峭的小路上,缓慢登攀着前面兜着娃娃,后面背着军粮的妇女,拄着拐杖背着军粮的老人。
高黎贡山的路边和山崖下面,倒毙着饿死、病死,冻死和摔死的伤兵、民夫与骡马。
和继兴、来顺和李贵等人赶着骡子攀登在山路上,大雨打在和继兴脸上,骡子们的蹄子在山路上打滑,马脚子们在雨中推拽着驮着军粮的骡子……
美军飞机轰炸日军坚守的城墙,地面部队从城墙缺口攻入城中……
字幕:1944年9月14日,腾冲解放,成为中国军队从日军手里收复的第一座县城。在支援滇西大反攻中,仅保山地区就牺牲民夫近四千人、死亡驮运军需物资的牛马七千匹
历史镜头:群山环抱的小城,夹道欢迎的热烈民众,穿着灰色军装和美式军装的士兵热烈拥抱。广场上,各种军装的中美军人列队,两国国旗并升,歌声嘹亮……
字幕:1945年1月28日,中国远征军与中国驻印军在畹町会师,缅北滇西反攻作战胜利结束。
历史镜头:鞭炮轰鸣,彩旗飞舞,欢腾的民众,拥抱的中美官兵……
字幕:1945年8月15日,昆明军民欢庆日本投降
静寂的街道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和继兴揽着滇生来到马店。
马店的大门开了,蓝彩云跑出来,看着和继兴和长高的儿子,流出欣喜的泪水。
和继兴下马把滇生抱下来,滇生叫了一声阿妈扑进蓝彩云的怀里,母子搂在一起,搂着滇生的蓝彩云含泪微笑着看牵马的和继兴。
走进堂屋,和继兴一眼就发现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贡品,一名军官的遗像摆在贡品上方。
和继兴默默走上前,注视着遗像。
蓝彩云搂着滇生,滇生看着阿爸的遗像大哭起来。
和继兴点上三炷香插进香炉,对着遗像鞠躬。
和继兴对着遗像:滇生阿爸,你放心走了,滇生和他阿妈有哪样难事,我会管呢。
蓝彩云:滇生的阿爸在攻打松山阵亡了,来送阵亡通知书的军官说,他那个营只活下来几十个人。
和继兴和滇生无精打采地吃着蓝彩云煮的米线,滇生一边吃一边回头看阿爸的遗像一边抹着眼泪。
蓝彩云:滇生,米线凉了。
滇生:阿妈,我吃不下。
和继兴也把碗一推不吃了:彩云,要么我还是把滇生带回去算了,娃娃天天看着阿爸的遗像不好过呢。过些时间就好了。
蓝彩云:要不是滇生该上学了,我会让你把滇生带走,我晓得滇生在中甸比在这里好。
蓝彩云沏了一壶茶端上来:马店房子多,住几天再走。
滇生:干爹,住下嘛,我不让你走。
和继兴摇摇头:路上太累了,就住一晚上算了,营长的遗像还在堂屋,一个男人就住进来了,外人看了不好。
滇生:阿妈,我不想待在这个马店里,我们去亲爷爷亲奶奶那里吧,那里可好玩了,还有朵朵姐和好多小朋友。
蓝彩云很惊讶地看着和继兴:滇生咋个把你阿爸阿妈叫亲爷爷亲奶奶?
和继兴:我阿爸和我赖头叔叔都喜欢滇生,两个老人一天到晚为滇生争风吃醋呢。赖头叔叔会讲故事,又会上山捉鸟下河捉鱼,滇生更喜欢和赖头叔叔玩,我阿爸看着生气,就让滇生喊他亲爷爷。
蓝彩云感激地:怪不得滇生不愿意待在马店。
和继兴:是呢,我把滇生带回来,阿爸气得不出门,阿妈流着泪把滇生送到村口,你看那个包裹,都是阿妈给滇生带回来吃的。
蓝彩云:我会去看望滇生的亲爷爷亲奶奶,还有赖头叔叔。
和继兴:赖头叔叔已经不在了,他无儿无女,知道自己不行了,就进山了。我们找遍了,找不着。
蓝彩云深深叹口气:老人家太好了,也太可怜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阿爸多好。
滇生:阿妈,我们一起去亲爷爷家吧。
蓝彩云为难地瞪了儿子一眼:滇生,你干爹累了,要泡泡脚睡了……
蓝彩云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盆搁在和继兴的床前,拿过一把小竹椅坐下来。
和继兴:彩云,让我自己搞,我的脚脏有气味呢。
蓝彩云不理会,把和继兴的脚摁进进木盆。
和继兴哆嗦了一下。
蓝彩云:可烫呢?
和继兴:正好,太舒服了,就是……滇生阿爸看着呢……
蓝彩云:我又不和你睡,怕哪样?你的脚比牛蹄子还硬呢,泡一会。
和继兴紧张地点点头。
蓝彩云擦擦手:饭都没吃好,可饿呢。
和继兴笑笑:哪有泡着脚吃饭的。
蓝彩云:忘了你是马锅头,讲究呢。
和继兴:不是那个意思,从来没有让女人这样伺候过,心慌呢……
蓝彩云:你的命……太苦了……该找个女人过日子了……
两个人一阵沉默。
蓝彩云:我去给你煮碗米线。
蓝彩云转身要下楼。
和继兴:彩云,可有奶渣?我想吃呢。
蓝彩云幽怨地瞪了和继兴一眼:莫提奶渣,太伤心了。
和继兴:是呢……赶马在路上,看见奶渣就想起你,心里就堵着石头一样不好过……算了,不吃了……
蓝彩云还是下楼拿来了奶渣。
和继兴默默地吃着奶渣。
蓝彩云低头给和继兴洗着脚,肩头颤抖着。
和继兴:彩云,你咋了。
蓝彩云捧起和继兴的脚:你这双烂脚,我看了就想哭……
和继兴:马脚子的脚,哪个不是烂脚,石头割破了扎着刺了就血呼呼的,还要走路淌水停不下来,开亮的时候用木灰面面抹一下,烂脚自己就长好了,疤瘌都是黑的……
蓝彩云:莫去赶马了,太苦了。
和继兴:可是不赶马我能做哪样,这都是命。当年阿爸让我去鹤庆当铜匠,我自己跑了,可是我不后悔。我要不赶马,咋个能走到维西街上碰到你……日子快呢,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十年了……从铜匠铺子跑出来赶马,二十年了……还有可怜的花花,都变成白骨了……
奶渣落进木盆。
蓝彩云抬起头,看见和继兴呆滞的目光,泪水流到嘴边,奶渣不停地从蠕动的嘴里掉下来……
蓝彩云忍不住,伏在和继兴的膝盖上呜呜地哭起来……
第十八集
一大早,和继兴呼噜呼噜吃完米线,接过蓝彩云塞满食物的皮囊熟练地拴在马鞍上,牵着马走出马店。
蓝彩云:继兴,有件事想和你说呢。
和继兴停下脚步。
蓝彩云:滇生阿爸活着的时候说,等滇生到了上学的时候,要给他找个好学校。下关的学校炸坏了,我想把滇生送到昆明去读书呢。
和继兴想了想:我回德钦问一下杨老板,就是我的东家,人好呢,本事大呢,他在昆明肯定有熟人。
蓝彩云:滇生要是能在昆明上学,我也对得起他阿爸了。
和继兴:我会想办法。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和继兴:那我就走了,在保山运军粮快一年了,高黎贡山过来过去多少次,骡子死了十几头,要对杨老板有个交代。来顺叔和李贵带着马队早就到德钦了,要是杨老板找好了昆明的学校,我就来接滇生。
蓝彩云低着头:好呢。
滇生跑出来:干爹,我想亲爷爷和亲奶奶,还有朵朵姐。
和继兴笑笑:滇生,你要好好上学长本事呢。等你放假了,我就带你去中甸看亲爷爷、亲奶奶和朵朵姐,那个时候,你的名子还叫多吉。
滇生懂事地点点头。
和继兴看一眼蓝彩云:虽然抗战胜利了,还是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带着滇生守着这么大个马店,晚上把大门叉好。
蓝彩云点点头。
和继兴:走了。
蓝彩云点点头。
马蹄声远去了,蓝彩云这才抬起头,泪水就在眼眶里晃着……
德仁昌商号院子里,打滚的骡子,堆积的货物,就要出发的马脚子们忙着上驮子。
杨老板又把和继兴单独叫进账房。
杨老板心事重重的神色。
和继兴:杨大哥,小日本投降一年了,可是很少看到你的笑脸,有哪样难事叫我做就说。
杨老板:是呢继兴,我想过了,有些事该告诉你了,因为我让你做的事弄不好会丢命,我不能骗你。告诉你呢有两种结果,一呢你离开德仁昌,但是我给你说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家人。二呢,知道要丢命还愿意帮我做,我们就不是兄弟关系,变成同志了,同志就是志同道合一起做大事,这种关系比兄弟还要亲密。
和继兴点点头:杨大哥,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十年前,帮穷人打天下的红军来到云南,后来他们从金沙江向北走了。他们和你一样,对穷人好。前两年你让我帮你给打箭炉送药,接药的王老板漏了嘴,告诉我药是走青海去甘肃。我就想,药是给走到那边的红军的,要是给***政府的药,就不用弄得那样神秘。
杨老板十分惊讶:你这个野山驴,平时不多说话,哪样事心里都明白得很。
和继兴:赶马人走南闯北,马锅头们碰头撞脸,哪里的事哪样的事不晓得。
杨老板:那就好,我下面的话就好说了。继兴,我是中国共产党康巴地下党德钦的负责人。你上次驮到打箭炉的药,是给八路军的,八路军的前身就是红军,为了共同抗日,接受了国民政府的改编。
和继兴庄重地点点头。
杨老板:小日本打进来要亡国,***和共产党就联合了。小日本投降了,共产党要让穷人当家做主,***要让富人继续欺压穷人,所以这两个党还要你死我活地打一仗。现在呢,八路军已经不叫八路军,叫中国人民解放军了。好了继兴,说到这里我要问,你可愿意跟着共产党干呢。要是不愿意,下面的机密我就不说了,给你些银元你就回中甸。
和继兴神情坚定:我愿意跟你干,要是不信,我先摁手印。
杨老板:我信,十多年了,不信你我连前面的话都不会说,更不会把贵重的药材交给你。
和继兴:杨大哥,接下来让我做哪样?
杨老板:比上次送药还要危险,这次送的是枪支和子弹。
和继兴有些紧张:还是驮到打箭炉交给王老板。
杨老板:这次是巴塘,巴塘有个东青盟,全名叫东藏青年民主同盟,是我们康巴地下党领导的外围组织,他们准备在***统治比较薄弱的川滇藏边界地区发动武装暴动,建立根据地,迎接人民解放军解放云南和西藏。
和继兴动情地:太好了,这些地方的穷人实在太苦了。
杨老板:可是现在的天下还是***的,康巴各地都有***的保安团,那些大寺庙、土司府和贵族头人还都有自己的武装,这些反动武装很多都是骑兵,凶残得很。
和继兴:为穷人做事,我不怕死。
杨老板拍拍和继兴的肩膀:不怕死不是去送死,我们这样干是为了活得更好。继兴,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枪支子弹也只够六头骡子驮的,但是为了安全,只赶六头骡子出城肯定是不行的,德仁昌已经让***特务盯上了。
和继兴着急万分:那咋个办,还有,你要赶快躲起来。
杨老板:我不能躲,躲了就会暴露,我们的暴动就搞不成了。你还是和平常一样赶着所有的骡子走才不会被怀疑。记住,要是路上遇到反动骑兵的堵查,就把那六头骡子的货沉到水里丢下山崖,要是被他们查到,你们就活不成了。
和继兴点点头。
杨老板:到了巴塘,会有人问你“可住马店呢”,你就说“没得钱在野地开亮”,要是那个人还问“可有云土呢,一两云土人的吃喝住和马料都不要钱”,你就跟着他去马店,把六头骡子驮的货交给他。剩下的货,你就去打箭炉交给王老板。
和继兴:要是没得人找我呢?
杨老板:问得好,那就是暴动搞不成了,你就赶快离开巴塘,一直走到打箭炉。一路上你要随机应变,先要保证你和马脚子们的性命,别的都不重要了。
和继兴:明白了,那我赶快上驮子赶路了。
杨老板:还有最后一件事,到了打箭炉,你们就不要回德钦了,以后做哪样事都听王老板的。
和继兴一愣:那咋个行,我要回来跟着你干。
杨老板异常严肃:野山驴,你已经不是普通的马锅头你忘了,这是康巴地下党对你的命令……
和继兴呆呆地不动。
杨老板动情地:继兴,你我兄弟一场十多年,我对你也有感情呢。可是德仁昌保不住了,这里已经很危险了。我一跑,敌人就警觉了,暴动就搞不成。再说了,你和马帮都是我们党的宝贵财产,不能白白落到敌人手里。来,继兴,让我们第一次以同志的名义握握手,一路保重!
杨老板伸出手。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马帮从德仁昌商号大院里浩浩荡荡走出来,铜铃叮当响,赶马人有说有笑,杨老板与和继兴拱手道别。
杨老板大声地:野山驴马锅头,下关那里收的茶不够,你在打箭炉收几十驮川茶,快去快回,拉萨那里等着要茶呢。
和继兴:是呢,东家,大雪封山前我会赶到拉萨。
马帮穿越街上的人流,走出德钦城。
德钦城外,和继兴停下来,他想起杨老板的嘱托“一路上,你要随机应变……”
和继兴叫过李贵:从德钦到巴塘,除了走帮达和芒康这条大路,还有没得别的路。
李贵:有呢,从曲雅贡过金沙江到德荣,一直顺着金沙江走,比走大路近呢,就是一路高山峡谷,马帮都不愿意走。
和继兴:我给你六头骡子,你带一个得力的马脚子,试着走一趟,可愿意?
李贵:你是马锅头,你咋个说我就咋个走。
和继兴:那好,你现在赶快走,我们在巴塘那边的朱巴龙渡口见。
李贵:好呢。
和继兴:李贵,骡子可以丢,这六驮货一驮都不能丢。
李贵:我晓得,这货比命值钱,要是让保安团和藏兵查到,我们都没得命了。放心,我走的那条路,除了土匪没得人管。
李贵和一个马脚子赶着六头骡子离开了马帮。
和继兴的马队继续前行,在一个山口,一队骑兵迎头过来。
背着叉子枪的藏兵纷纷跳下马,为首的甲本(藏军连级军官)凶神恶煞般吆喝着藏兵:每个驮子都不要放过。
甲本从一个藏兵手里拿过叉子枪,深深插进茶包,藏兵们纷纷效仿,叉子枪把掀倒在地的驮子戳得包裂货散,一片狼藉。
甲本仔细地查看一番货物,走到和继兴面前大声吼着:哪里的马帮?
和继兴:阿墩子的(德钦)。
甲本:去打箭炉还是昌都?
和继兴:去打箭炉。
甲本:打箭炉不缺茶,可是你驮了太多的茶。
和继兴:甲本大人,你看到了我的一些骡子没有驮货,藏族马帮买光了云南茶,我只好到打箭炉再买些川茶去拉萨。
甲本想了想点点头:马锅头,我们每天都像草原的兔子一样奔跑,驱赶土匪,搜查私货,保护你们,我们的人马已经干渴得不行了,你要拿出一些茶和盐巴呢。
和继兴:甲本大人,就请你少拿一些吧,要是到打箭炉少了太多的货,我们就拿不到工钱了。
藏兵一阵忙碌,而后纷纷上马,跟着甲本扬长而去。
来顺气愤地:就是遇到土匪,也不愿意遇到这些比土匪还坏的家伙,他们抢走了十几驮茶……。
金沙江畔,一条绳索横跨江面,李贵和船工在小木船上拽着绳索奋力向前,奔泻的江水拍打着水中的石头和木船,江对面,已经过江的马脚子和六头骡子等在那里。
李贵二人行走在金沙江边的山崖峡谷间……
繁星皓月的夜晚,蓝彩云在灶台忙着,滇生坐在堂屋门槛看着星月。
滇生:阿妈,白天一个爷爷拿着好多红糖荞饼路过马店。爷爷给了我一个,红红的,油油的,上面还有芝麻,太好吃了。
蓝彩云:阿妈不会做,阿妈是傈僳族,不过中秋节。
滇生很乖地:阿妈不会做我就不吃了。
蓝彩云笑笑:可是你是汉族,你干爹是纳西族,汉族和纳西族都过中秋节呢,阿妈会去街上买荞饼和月饼给你吃。
滇生:阿妈,过中秋节我干爹会来吗?
蓝彩云:你想让干爹来,干爹就会来的。
滇生:我想干爹了,还想亲爷爷亲奶奶和朵朵姐。阿妈,我们去干爹家过中秋节吧,整天待在这个马店里,太没得意思了。
蓝彩云:阿妈不认得你干爹家,咋个去呢?
滇生:要是干爹带着三匹马来就好了,我和阿妈就去干爹家过中秋节了,亲奶奶会做很多好吃的。
蓝彩云忙完灶台,也坐在门槛上,搂着滇生望着星月:滇生啊,阿妈也不想待在这个空荡荡的马店,阿妈也想一大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呢。可是你阿爸打小日本战死了,阿妈找不着你阿爸的老家。阿妈是嫁出去的女人,不能老是待在娘家。所以呢,阿妈只有这个马店和滇生了,阿妈只能这样孤苦伶仃地过日子了。
滇生:可是我干爹家有亲爷爷亲奶奶朵朵姐,干爹家有山有水有好多林子,可美了,阿妈为哪样不去干爹家呢?
蓝彩云望着星月:滇生啊,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没有名份的女人住在别人家里,全村的人都会笑死呢。
半月在云朵里穿行,滇生睡了,蓝彩云独自坐在门槛上望着月亮。
蓝彩云轻轻唱着:
真的好想见到你,
心里话儿告诉你,
在这漫漫长夜里,
我的人啊到底在哪里。
想你恋你梦你盼你,
为何总是不见你,
多少夜我梦中呼喊你,
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呀啦九——呀啦九——
我思念的阿哥哟,
快快回到我的梦里。
我心中的阿哥哟,
何时才能见到你……
蓝彩云的歌声中,和继兴带着马队翻山越岭,行进在蓝天白云下……
朱巴龙渡口,江水湍急,几只牛皮船在江上拼命划动,每只牛皮船只能载一头骡子和一个马脚子。牛皮船顺流在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到达东岸,藏族船夫再扛着船走到东岸渡口上游几百米处下水到达西岸渡口。
和继兴焦急万分地看着东岸,除了已经过江的人和骡子,没有李贵的身影。
傍晚时分,马帮全部到了东岸,和继兴付了钱,藏族船工们高兴地朝着他们晒船的江滩走去。
这时候,李贵鬼使神差地出现了。
和继兴又高兴又感激地捶了李贵一拳:你这个家伙,把我吓坏了,怕你掉到江里了,怕你让藏军抓了。
李贵:没有只赶六头骡子的外地马帮,我怕藏军怀疑,骡子藏到林子里吃草呢。
和继兴:好呢,你这个聪明的家伙。
这时,五六个骑马的彪形大汉驱马过来,他们背着叉子抢,全部藏军的装束。
只有一个人下马过来,其余四人在马上取下叉子抢,对着马帮。
和继兴冷冷地面对走过来的康巴汉子。
康巴汉子走到和继兴面前呵呵一笑: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可住马店呢?
和继兴还是冷冷地:没得钱就在野地开亮呢。
康巴汉子小声地:有云土吗,一两云土人的吃喝住还有马料都不要钱。
和继兴露出了笑脸。
康巴汉子并没有笑:可是野山驴马锅头?
和继兴:是呢。
康巴汉子:我是巴塘东青盟的丹巴。
和继兴:不是在巴塘城里接货吗?
丹巴:怕是德钦那边出事了,这几天巴塘的藏军在城里巡查得紧呢,我们只好装成藏军到渡口来接你们。你们最好不要进巴塘了,赶着你们的骡子直接去打箭炉吧。
和继兴:李贵,带着丹巴去林子里,把货交给丹巴,我就在渡口等你,我们要走到离巴塘远一点的地方再开亮。
丹巴:野山驴,我想让你派个人回德钦看看,我担心杨进发呢。
和继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马帮有最可靠的来顺叔带着去打箭炉,我和李贵这就赶回德钦。
来顺点点头:剩下的路路好走了,我会在打箭炉王老板那里等你。
丹巴:你回德钦再好不过了,需要我做什么,就到巴塘的甲坡顶村来找我。
和继兴点点头。
巴丹从马上抽出两把短枪递给和继兴,和继兴和李贵把枪藏在怀里。
丹巴上前与和继兴拥抱一下,跟着李贵走了。
被查封的德仁昌,店门口有两个保安团士兵把守。
店前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店内有人翻箱倒柜。
和继兴和李贵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听着议论。
群众甲:前几天,德仁昌老板就让保安团五花大绑带走了。
群众乙:这个老板不怕死,捆绑出来还笑呢。
李贵小声问:大爹,老板可是杀掉了?
大爹:保安团杀人都先插着牌牌游街呢,听说是共产党的头头,不会随随便便就杀掉吧。
李贵:可是关在保安团?
大爹警惕地回身看看李贵,匆匆走掉了。
静寂的街巷里,和继兴焦急地:李贵,咋个办呢?
李贵:找到关的地方只能冲进去抢了。
和继兴:你留下打听关杨老板的地方,我赶快去巴塘找丹巴想办法。
李贵:好呢。
一个藏族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你可是德仁昌的野山驴马锅头?
和继兴和李贵迅速抽出短枪。
来人:我是德钦保安团的,我已经认出你了,想抓你就不用和你啰嗦了。
和继兴的枪口仍然对着来者:那你想做哪样?
来人:我想帮你救出杨老板。
和继兴:鬼才相信你。
来人:不信就算了,杨老板关在保安团后院,我把他救出来交给你,你就信了。
和继兴:你是保安团的,为哪样要救杨老板?
来人:你为哪样我就为哪样?保安团好多弟兄都是穷的没饭吃才扛枪的,我们不想让帮穷人做事的人死掉。
和继兴仍然半信半疑。
来人:中秋节夜里,当官的都过节吃酒去了,我们几个弟兄把杨老板救出来,就在这里交给你。
和继兴想了想:好呢,我信你一回。
来人走后,和继兴问李贵:你可信呢?
李贵想了想:是见了鬼了,可是他都认得你了,要抓我们不用搞得那样麻烦。反正再有两天就过节,我们先到奔子栏我家躲躲,信不信都要试一下。
和继兴点点头:好呢。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飘忽的云朵像舞袖的仙女围绕着月亮。
蓝彩云马店的堂屋,营长遗像前点燃了香,供奉了月饼和水果。
蓝彩云和滇生站在遗像面前。
蓝彩云:滇生他爸,日子快呢,你走了整一年,今天是你走后第一个中秋节,我和滇生给你磕头,算是一家人团圆了。
蓝彩云和滇生一起跪下磕头。
和振海家,神龛上摆了贡品点了香,尼曲把饭桌摆满了。
尼曲:朵朵,你亲爷爷准是在坟地呢,喊他回来吃饭了。
和振海坐在三座坟前的石头上咕噜咕噜吸着水烟筒,看见朵朵来了,收起烟筒站起来。
和振海:朵朵,你阿舅还没来?
朵朵:你把我阿舅打得那样狠,现在又想他回来。
和振海:唉,打得是狠了些,不过呢,你阿舅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朵朵:我也想阿舅想多吉。亲爷爷,阿舅说多吉的阿爸打小日本死了,多吉和阿妈自己过日子好可怜呢,要是把多吉和他阿妈接过来我们在一起可好呢?
和振海:好呢,赖头爷爷的屋子空着,你家的屋子也闲着,有地方住呢。你阿舅都快40岁了,要是能和多吉阿妈成亲过日子就好了。
朵朵高兴地:是呢是呢,我咋个没想到。
和振海:你个小娃娃想到这些事,那就见鬼了。不过你阿舅回来,你把我的意思和他说说,你阿舅最疼你,说轻说重都没得关系。
朵朵:好呢好呢,阿舅啊,你快点回来。
和振海跟着朵朵边往家走边唠叨:你赖头爷爷不在了,多吉领走了,你阿舅又不回来,这日子越过越没得意思了……
朵朵扭回头生气了:多吉在了就有意思,我在了就没得意思,那我也走算了,你看见我就烦呢。
和振海赶快牵住朵朵的手:哎哟哟,我的小祖宗,亲爷爷说错了。亲爷爷就是想在过节的时候,外面的亲人都回来,到我这个年龄,看一眼少一眼了……
背静的小巷里,和继兴和李贵一手牵着马,一手端着枪。
和继兴:李贵,我们不要都过去,你把马看好,在这里等我。
李贵想了想:也好,不管有哪样事,我等你。
和继兴:我要拍巴掌,你就把马牵过来,要是枪响了我还没跑回来,你就赶快走了。
李贵:那我会带马冲过去。
和继兴:不说那么多了,我过去了。
和继兴朝小巷另一头摸过去。
不断有狗叫声传来,偶尔还有零星的爆竹声,和继兴在巷口紧紧盯着月光照映下的大街。
不一会,有几个人跑过来,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人。
几人跑到巷口,其中一个小声喊着:野山驴锅头,你可在呢。
和继兴眼睛一亮:在呢。
几个背着枪的人气喘吁吁跑过来,最前面的正是两天前见过的那个人背着遍体鳞伤的杨老板。
和继兴从暗处走出,上前扶下杨老板。
杨老板还清醒:继兴,还能见到你,太高兴了。
来人:莫多说了,你们快跑吧。
和继兴握住来人的手:弟兄,留个名子。
来人:我叫李阿九,我们几个都是云岭和燕门的,我们捅死了两个护卫,也要逃回老家的山里躲一躲。
和继兴:好呢,李阿九,你们救下的是共产党德钦的负责人,你们的功劳大了,共产党会记得你们。
李阿九:莫说了,莫说了,你们快跑吧,我们走了。
几个人消失在黑暗中。
和继兴拍了几下巴掌,李贵牵着马过来。
杨老板轻轻叫了声:李贵。
李贵高兴地:杨老板,你还活着,太好了。
和继兴:杨大哥,你可会骑马?
杨老板:骑马打枪都行呢。
和继兴:李贵,你回奔子栏等我,我和杨老板骑马走了。
李贵:去我家躲躲吧。
和继兴:不行,奔子栏离德钦太近,我们家也不行,离中甸街也太近,村子里人多眼杂。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地方。
杨老板:继兴说得对。
李贵:那好,你们快走吧。
二人把杨老板扶上马,两匹马很快消失在夜暗中……
字幕:半年后
蓝彩云的马店里,滇生在认真写字,杨进发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着。
蓝彩云端着有两碗米线的托盘上楼,走进杨进发住的房间。
蓝彩云:杨大哥,吃饭了。滇生,吃完饭再写字。
杨进发看看碗:不是土鸡米线,就是荷包鸡蛋,彩云,不能再这样搞了,再搞我就住不下去了。
蓝彩云:你的身子还没补好呢。
杨进发:彩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一呢,继兴和我说了,你想把滇生送到昆明读书,这也是滇生阿爸的心愿。我看滇生是个读书的材料,将来能做大事,这件事就交给我办。
蓝彩云高兴万分。
杨进发:二呢,我该走了,天暖了,马帮就要下来了,你也该开门做生意了。
蓝彩云着急了。
杨进发笑笑:不是因为你招待的太好我不好意思住了,是有要紧事要去昆明,这样我就把滇生带走了,我父母都在昆明,滇生就住在我家,你放心就是了。
蓝彩云:杨大哥,该咋个谢你呢。
杨进发:那我在你马店躲了半年养好伤,该咋个谢你。
蓝彩云:我做的都是妇道人家的小事,你帮我做的是大事,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杨进发无奈地笑了:彩云啊,你真是太善良了。继兴这个呆头,这么好的女人还不赶快娶了。彩云,你可知道继兴一直在等你?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才没有娶察瓦龙和他一起长大的卓玛姑娘?卓玛的阿爸告诉我,卓玛为了继兴差点跳了怒江。
蓝彩云吃惊地睁大眼睛。
蓝彩云:滇生啊,下楼去玩。
滇生下楼后,蓝彩云关上门低下头:杨大哥,我不能嫁给继兴。
杨进发不解地:为哪样?因为你有了滇生吗?
蓝彩云点点头:还有呢,我让土匪恶霸睡过,我是个脏女人,没得脸嫁给继兴。
杨进发愤怒地在屋里打转:怪不得你,这个可恶的世道,残害了多少像你这样善良的人,所以我们才舍得一切,要把这个黑暗的旧世界砸烂。彩云,你和继兴,一个苦苦地等,一个苦苦地熬,老天爷看着都不忍心呢。听大哥一句话,只要你们相爱,那些事情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滇生阿爸看着你这样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彩云,我说的可在理呢?
蓝彩云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杨大哥,我太对不起继兴了,我把他害惨了……
天刚蒙蒙亮,勐滇茶庄的易老板就带着马车来到蓝彩云的马店。易老板走进马店向杨进发拱拱手:哎呀杨老板,你昨天不来我的茶庄,我都不知道你住在马店,我有地方住呢。
杨进发:派马车送我去昆明,已经够麻烦你了。
易老板:不麻烦,我正好要往昆明送些茶,顺路把你捎上。再说我还要感谢你呢,你让我在抗战卖不出茶的时候低价收购大量茶,让我发了大财。小日本刚投降,藏族马帮都跑到我茶庄来了,是茶就买,见茶就抢,一口袋一口袋沉甸甸的藏银就堆在我的柜台上,柜台都压得吱吱嘎嘎乱响,你说我挣了多少银子。
杨进发:天暖了,野山驴马锅头就要带着马帮下来了,你可要把茶准备好呢。
易老板:没得问题,我按哪样价收的就按哪样价给你。马车上吃的喝的都有,还有一袋银元,你莫推辞,算是给你的一点红利,娃娃上学要用钱呢。
杨进发和滇生上了马车。
杨进发:滇生,和阿妈再见。
滇生对着阿妈摆摆手。
蓝彩云:滇生,要听叔叔的话,好好上学。
滇生嗯地答应着。
马夫赶着马车走了。
易老板对着蓝彩云拱拱手:老板娘,有空去我茶庄玩,我送些茶给你,马店人来人往的,喝茶就不用你破费了。
蓝彩云赶快施礼:谢谢了……
大批***军队走进城里,一个骑马的军官在蓝彩云的马店前停下:这么大的马店,位置又好,当我的团部再合适不过了,进去看看。
几个士兵敲打着大门。
蓝彩云打开门,士兵和团长蜂拥而入。
蓝彩云:长官,你可是要住马店?
团长:你家老板呢?出来说话。
蓝彩云:我就是。
团长打量着蓝彩云,眼睛一亮:好一个漂亮的老板娘。
蓝彩云把头转向一边。
团长:老板娘,你的马店被征用了,就做我的团部。
蓝彩云:凭哪样就征用,我靠这个小马店养家糊口呢。
团长走到滇生阿爸的遗像前:这位长官弟兄是哪个?
蓝彩云:我丈夫,打小日本阵亡在松山了。
团长对着遗像敬了一个军礼,回转身:老板娘,原来是一家人。我家弟兄打小日本为党国尽忠了,我也是打过小日本的。如今小日本刚投降,共匪的游击队就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在云南到处都是,不剿灭共匪,老百姓还是没得安宁日子。所以呢,你的马店临时做我的团部,也是你为党国做了贡献。
蓝彩云:你说得共匪从来没有找过我的麻烦,倒是你们****整天抓人抢东西霸占财产。
团长瞪着眼睛:要不是你丈夫的遗像在这里,我会把你当女共匪抓起来你可信?
蓝彩云:信呢,你们抓人我见得多了。
团长围着蓝彩云打转:看你人呢,又漂亮又温顺,性子还挺烈呢。也难怪,一个女人家照看这么大的马店,赶马住店的又都是些野蛮粗鲁的家伙,性子不烈压不住呢。算了,和你一个女人家没得话说。
团长走到遗像前一拱手:兄弟,奉上司命令来云南剿匪,你家马店做我的团部了,多有打搅不便之处,请兄弟谅解。
团长转回身:传令兵!
一个士兵应声跑来。
团长:告诉副官,把团部的东西统统搬到这个马店来。
士兵敬礼退下。
马店门口有了站岗的士兵,搬箱抬柜的****士兵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堂屋里,中央摆着大桌子,电话兵拉着电线架电话,几个士兵往墙上钉着大幅军用地图。团长靠在太师椅上,穿着马靴的腿搭在桌子上,贪婪淫邪地看着楼上笑着:漂亮的小娘们,你早晚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