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已将近燃尽,厚厚的一层白褐色交杂的灰烬上,细小些的树枝都已被烧完,就剩两根粗大的木头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在灰烬旁边,一块稍平的地面上,光着膀子的刘宝做完了计划中每日晨间的锻炼。
两趟拳打下来又是满身大汗,一半是累的,还有一半纯粹是被脚底痛的。要是以前碰到这情况,刘宝肯定要请个病假先在家里休息上两天再说,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啊。现在嘛,也只有咬牙忍着的份。
想休息?行呀,没人管你,只要先做好饿肚子的准备就行了。于是刘宝只能一声不吭的做着他现在该做的事。一切都只为了在这见鬼的地方活下去。
拿起一边的军绿T恤,团在一起擦擦汗,皱着眉头又把上衣套了起来。几天没洗衣服了,脏且不说,一股汗馊味也让他很别扭。然后穿上镂空的有着很多口袋的绿色战术背心。
其实刘宝觉得这应该叫“钓鱼背心”才对,很多喜欢野钓的人都会穿这个,口袋多可以装许多小零碎,其余部分都是镂空的网格又很凉快,只不过他不是用来钓鱼的罢了。
相比出猎,刘宝总觉得坐在那钓鱼太被动了一点,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对户外运动感兴趣的人,很多都是渔猎不分家。可他长这么大,钓鱼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了。这也让他现在很郁闷,那么大的水面,湖里肯定有很多鱼,可他没有钓具。因为对钓鱼这方面不感兴趣,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只是晓得一点基本常识罢了。这让他很是望湖兴叹。
相比之下,下水抓鱼倒是更现实一点,可是刘宝心头还有个长久的痛点,他不会游泳啊。想想就郁闷,这一点被他的朋友们嘲笑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很多人都奇怪,从小生活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怎么就不会游泳呢?其实这个还真不能怪胖刘宝,准确点说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才对。
刘宝他爹曾经不止一次跟刘宝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正是因为江南地区河流湖泊众多,所以很多人都会游泳,也喜欢游泳。可是他爸妈都是曾经下放过的,以前都在农村待着。刘宝他妈更是在医院工作,于是每年尤其是到了夏天,都会见到很多溺水的人,而且大部分的结局都不好。
而刘宝可是独生子女啊,算得上是三代单传了,他爸妈哪肯让他冒这个险,于是坚决禁止他靠近水边。
刘宝那时还小,也无所谓。等上学回了城,也没有了随时光屁股下水的条件。那个年代,城里的游泳池也不是可以经常去的地方,况且总是人挤人,还不如家里的浴缸能活动的开呢。
就这么着,等他上班了还是不会游泳。被朋友们笑话过几次以后,他也曾在某个夏天去新建的游泳馆狠狠扑腾了几回,可惜已经过了学游泳的最佳时机,最后只学会了憋着一口气,在水里潜泳个十几米就最多了。
朋友跟他说,只要学会抬头换气他就算是会游泳了,可是见鬼的,在水里刘宝就是抬不了头,只要一张嘴准被灌得满口全是水。
几次下来他也绝了这个念头,再加上当时在露天游泳池,后背和胳膊都被晒脱了皮,火辣辣的疼。于是直到现在刘宝也是个标准的旱鸭子。
“笑话就笑话呗,反正又不会掉块肉,你们还不会打弹弓呢。”刘宝只能时常这样安慰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休息了一会,刘宝觉得脚底还是疼的比较厉害,思考一番后,决定在这里再停留一天,等明天脚部痊愈一些,再继续出发去探索。
找不到别人帮忙和没有药品的情况下,万一伤口恶化就更麻烦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刘宝这么想着。既然决定今天留下来,营地和篝火都是现成的,他也就不再着急忙慌的做事情了,只要再找点食物就成。
先去竹林里再砍一根竹筒。昨天的竹筒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受住再烧一回了,保险起见还是重做吧。这次拖一整根竹子回来好了,回营地以后再做烧水的竹筒。剩下的多余的竹子可以直接做燃料,然后在路上再收集一些,应该就差不多了。
刘宝蹒跚着脚步往竹林而去,用昨天的方法,先砍倒了一根粗细合适的竹子,正准备拖回去,又看见林边倒伏着一根枯死的老竹。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拖得动吧,于是将两根长长的竹子架在肩膀上,两条胳膊搭在竹子上固定住,沿着水边走去。竹子比较长,在茂密的树林里转弯很不方便,只能直来直去的行进,而水边的障碍物会少一点。
好不容易走到水边,刘宝觉得有点吃力,只好先丢下那根枯死的准备做燃料的竹子,一会再回来取。跑两趟就跑两趟吧。
回到营地后,刘宝先截取下一段跟昨天差不多长度的竹筒,再用老办法打通隔断,将昨天装满的三个矿泉水瓶里的水灌进竹筒。把空瓶插回到背心口袋里,下去拖竹子时候可以顺便到湖边再取一次水。
至于昨天的旧竹筒,就把它当成水瓶用吧,一只不保温的水瓶。现在里面还剩下有半竹筒的水呢,倒是可以随时有凉白开喝了。
抱着旧竹筒喝了一口水,喘口气,刘宝再次向湖边走去。这次他打算直接去取水,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上刚才先丢下的竹子。目前为止,水边还是很安详的样子,没有什么危险的迹象。
装满了三瓶水,刘宝在水边蹲下来,洗了一把脸和手,顿感清爽了许多。
除了他所在的这条岩石带,湖滩上还长了很多的水生植物。水里的荷花已经三三两两的开放了,但还没有衰败的迹象,还能看到很多花苞。
看来是没有莲蓬可以吃了,不知道有没有藕或者藕心菜可以采?可惜刘宝一来不会水,二来脚底还没痊愈呢,沾生水估计没什么好处,只好遗憾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为什么没有菱角菜呢?手边就有竹子,不然用竹竿一钩就可以挂上来一大片,又方便又好吃。刘宝有点纳闷,在他的印象里,菱角菜是比荷花更加常见的水生植物,有个小池塘小水面的就可以疯长成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现在水里除了荷花以外,他就认识一个慈菇,不过那玩意长的比较远,他够不到,又不能下水。水岸边长势茂盛的,大部分都是芦苇了,还有一片一片分散生长的香蒲,俗称里习惯叫“水蜡烛”。
眨巴眨巴眼睛,刘宝想起小时候他在农村,曾经见过小孩子们把水蜡烛拔下来,剥了皮之后吃甘蔗一样去咬它的杆子,他也很想尝试,但是刘宝他妈管的严,所以也没吃成,只是知道这回事罢了。现在回想起来,刘宝不由得一阵心动。
“要不,弄点尝尝看?”
试着拔下一根水蜡烛,去掉外皮以后就是白嫩多汁的脆芯,小咬了一口,嚼两下,除了水分充盈外也没什么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甜味,但也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味道,还蛮清凉的。
能吃就行,刘宝也不讲究,就手割了一片水蜡烛,准备回去时候当零食吃,还可以跟水一起煮了当汤喝。
正在弄水蜡烛呢,刘宝随意的一低头,竟然意外的在湖边浅水里看见了几只河蚌,微张着壳,有两只还立在水里。
“哟,还有意外惊喜啊?”刘宝二话不说,立刻回过身到死竹子上掰了根竹枝过来,把几只河蚌都拨到旁边捡起来。他对这东西可绝对不陌生,以前奶奶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会做河蚌给他这个大头孙子吃。
奶奶叫河蚌一直是叫“湖壳”的,炖出来的“湖壳汤”雪白雪白,香的不得了。后来刘宝长大了,奶奶年纪也大了,他也就再没吃过好吃的河蚌汤了。
其实,池城的饭店里也有这道菜,算是土菜的一种,只是通常做法是和咸菜一起做锅子吃,味道醇厚。
没办法,谁让刘宝的奶奶是扬州人呢,做法不一样,也就再找不到那个味儿。又在周围搜寻了一下,果然再次收获了几只河蚌,加在一起快十只了。刘宝很是兴奋,这下中午不用饿肚子了吧。
脱下背心,把这一小堆河蚌包起来就走,他要到那处岩石上去处理河蚌了,趁新鲜赶紧吃了它们。
到了水边岩石,刘宝放下河蚌,穿上背心。首先将河蚌一一放进水里清洗,去掉外壳沾着的泥巴什么的。然后逐一拿起来嗅闻,果然发现有一只隐隐发出腐臭味。
这是死的,刘宝揉揉鼻子,随手将它丢进水里。还好剩下的都没有什么异味了,应该都是活的可以吃。
然后他掏出折刀,左手握紧一只河蚌,将它大头朝下放在石头上,蚌壳开口部位朝上,右手将刀刃顺着河蚌下面的缝(就是鼓起来的部位旁边)插进去,用力一划,然后将河蚌换个边,同样用折刀塞进缝里,向下一划,两片蚌壳自然就无力的打开了。
据说这是因为切断了蚌壳的闭壳肌,所以河蚌才会轻松的打开。刘宝也不知道所谓的闭壳肌在哪里,只是晓得这样可以弄开。
要想用更简单的方法也可以,直接用菜刀顺着缝剖开,但刘宝显然没有菜刀。还可以用石头把壳砸碎,就是清理碎片和清洗起蚌肉来会比较麻烦。
要么直接把河蚌扔到火里烧也行,烧熟了以后,蚌壳就自然会张开,但那样也就无法清洗了。毕竟是捉到就吃,没有经过吐沙,蚌里还是有不少泥沙之类的脏东西的,吃起来也容易咯牙。
分开蚌壳,取出足有掌心大小的嫩肉,去掉内脏泥沙什么的,在水里清洗干净,跟着在旁边找一块大小形状趁手的干净卵石,将蚌肉按在岩石上一顿猛捶。
待蚌肉捶的松散一些之后,再在肉上划几个刀口,放到一片蚌壳里,再接着继续清洗下一个。半小时后,一小堆鲜嫩的蚌肉就在壳里堆成了一小堆。
刘宝再挑了几个大点的壳带上。然后一只胳膊抱着水蜡烛,手里端着蚌壳和肉,另一只胳膊把竹子扛到肩膀上压住,往山上临时宿营地走去。
回去的路上,侧头看看茂盛的芦苇荡,刘宝还有点小遗憾。
只可惜时间不对,这么一大片的芦苇,要是在春天发芽的时候,刚出来的芦笋的味道可是杠杠滴。他妈每年春天都会烧上好几次,芦笋炒咸肉,芦笋烧肉片,那可是他的最爱。现在明显不行了,这个时节芦笋都已经长老,都成芦苇了。
“已经有了河蚌,就知足吧,快点把肉弄熟了吃到嘴里才是正经。”刘宝谴责了一下自己的贪心。
回到宿营地,把所有东西放下,给火堆里添点柴火让它烧的更旺盛些,刘宝开始动手准备吃的喝的。把新竹筒抱过来,将矿泉水瓶里的水补充进去,早上那三瓶水可没装满它。
就算没经验也能想到,竹筒里面没水就直接架在火上烧的后果,只能是被点成一只火炬。然后把竹筒的一头杵在地上,跨过火堆,开口那头斜架在一根带杈的插进地里的粗树枝上,开始烧水。
这边水在烧着,刘宝又着手他的午饭了。拿出一块大点的蚌壳,倒了点水进去,然后放进去一两片蚌肉和一小段水蜡烛的茎秆,再把装了肉的蚌壳放在火堆边缘热量充足的地方,就当是一口小锅先煮着再说吧。如法炮制,就这样把所有的蚌壳都装上肉,围着火堆摆上一圈。
做完这些,刘宝掉过头去竹子上折下一根粗一点的半米左右长的竹枝,用刀把竹枝的一头削尖,再去掉枝枝丫丫的细枝竹叶,刮一刮表面的毛糙,把竹枝弄的光滑一些。
做完这些之后把手上的竹枝放旁边,接着去弄下来两根短一点的竹枝,这是要当做一次性筷子用的。
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一开始放到火堆边的蚌壳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因为水量少,很快壳里的水就会被蒸发干净。等水快干了,刘宝用刚做好的筷子把蚌壳小心的移出来,稍等一会再移出下一个,这样没一会就将所有的壳都弄出来了。虽然只煮了一会儿功夫,大约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蚌肉已经缩水了不少。
再把先做好的一头削尖的那根半米长的竹枝拿过来,穿上一块蚌肉,串上一段水蜡烛的茎秆,就像“骨肉相连”烤串那样,将所有煮过的肉和茎秆段都穿到上面,接下来就是开始烧烤了。
以刘宝的经验,除非使用高压锅,不然的话要想把河蚌煮烂可是个花时间的活计。而且一旦经过烹煮,蚌肉会缩小很多。所以刘宝才想起来先把它们煮一会,再用烧烤的方式进行加工,况且事先还把蚌肉先捶烂再划口子的处理过,希望这样会让蚌肉熟的更快些。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生吃蚌肉呢?还是算了吧,刘宝不是贝爷,还没有进化出那么强大的消化器官。而河蚌也不是生蚝,不仅肉质比生蚝更皮实紧致,而且如果没弄熟的话,这东西的腥味真的挺重。
一手举着烤串在火焰边烧烤,一手抽过一根水蜡烛的杆子放嘴里大嚼。看着蚌肉不时的被火苗燎过而发出“吱吱”的声响,然后逐渐由晶莹被熏得焦黑,刘宝也嚼的分外有力些。
不记得有哪个曾经说过,“忍耐是一种美德,等待是一种享受”,好吧,那就换个思路,不把等待作为一种煎熬的话,想着一会就可以吃上河蚌肉了,刘宝顿时感觉现在暂时还过得去,至少比饿肚子硬扛要好受多了。
吃下一整串焦黑的河蚌烤串,中间还因为嚼不动而重新回火烤制了一番。架在火上的竹筒也把水烧开了。刘宝把竹筒移到一旁小心的架稳,然后把火拨小,毕竟现在是中午时分,火大了还是感觉会热的受不了的,也浪费燃料。
喝了几口凉开水,刘宝颇有点吃饱喝足的满足感,于是脱下鞋袜,光着脚躺在他的床铺上。是的,吃了就睡是恶习,可也是胖子一族的天性不是?这两天太辛苦,刘宝决定奖赏一下自己的勤奋,午后小憩一觉。
“伟人也说过要劳逸结合嘛,况且我还有伤在脚。”斑斓的阳光透过树丛洒落到刘宝身上,他的呼吸开始渐渐均匀悠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