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玺没有转身，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还是沉默地离开了。
他不是很想反驳，准确地说，他不是很想说话，他活了快二十九年，这几天才发现说话是件很难的事儿。
回到大厅又是一轮应酬，他借着抽烟的功夫已经离开了好几次。再回来的时候韩玺的那些哥们儿来了，一脸严肃，却是没多少悲痛。
成科终于逮着了韩玺，又把他拉到旁边抽上烟了。他一脸轻松地说道：“诶韩大，行了啊，没人看见，别装了，高兴点儿，哪天出去喝一杯？我那儿又招了好几个小姑娘，长得可漂亮呢。”
韩玺一下把烟扔在地上，“你要是不想让我跟你干一架现在就把嘴闭上。”
成科立刻就明白了，合着韩玺不是装的，是和那个苏瓷玩儿出感情了，现在是真伤心。他也觉得有点尴尬，咳了一声又说：“行了，我知道你难过，就想让你高兴点儿。你这几天要是难受就去我那儿，我陪你说说话，总比你一个人待着强。”
苏瓷的葬礼结束以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上。
只是韩玺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苏瓷的葬礼，骆连川没有来。
这天晚上散会以后，苏岩宇约韩玺去酒吧喝一杯。
韩玺觉得天已经很黑了，刚要拒绝，突然想到天黑不黑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差别的，一个人在哪待着都一样，那就答应吧。
这是苏瓷走后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苏岩宇给韩玺和自己各拿了一瓶酒。
“感觉挺神奇的，以前有关系的时候咱俩没这么面对面地聊过天，现在没关系了，倒能聊了。”
“以前太忙，现在好一点了。”韩玺淡淡地回道。
“从你俩结婚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和她长不了。”
“是吗，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你要把公司抢过来，然后就和她离婚，后来你还就真抢过来了。”
“哦，说到这儿，平平手里的股份我转给你。”
“回来再说吧。”
“韩玺，作为学长，你确实挺厉害的，可我觉得你也挺傻的，”苏岩宇喝了口酒，“其实我姐人特别好，该女人女人，该女孩儿女孩儿，特别可爱，一点儿也不作，未必不如你那个蒋曼秋。”
韩玺弯了弯嘴角，眉梢终于染上了一点暖意，他知道啊，没人比他更知道了，尤其是她穿着大加菲猫的睡衣怀里塞个抱枕的时候，特别可爱。
“她也傻，跟她说了别太喜欢你，还是得喜欢。但是也不意外，她从小就缺爱，谁给她点儿好她就喜欢谁。”
“哦，是吗。”
“所以你也别觉得自己怎么着，这个丈夫换成谁她都喜欢。”
“她不会。”
“就算她现在活着估计也恨死你了，她可记仇了，骆连川就是个例子。不过……人都没了，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但是你也挺奇怪的，既然你早就知道和她长不了，你就对她冷淡点呗，非得让她喜欢上你？你跟她有那么大的仇？”
韩玺没说话，只是摇头。
谁会不愿意自己爱的人爱上自己呢。
“说起来，我姐还有件事儿没完成。”
“什么事儿？”
“她可能跟你说过，她之前一直收到过恐吓信，还有照片电话什么的。我还记得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人在大海里，她没敢看，结果她就是这么死的，你说巧不巧？你说她死的时候，害不害怕？”
韩玺的手一点一点抓紧了酒瓶，指关节慢慢泛了白。
“没查是谁做的吗？”
“这句话我该问你，她接到了骚扰电话，你查是谁打的了吗？”
“没有。”
那些天他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自然顾不上几通他当时觉得微不足道的骚扰电话。
“呵，”苏岩宇笑得嘲讽，“没事，我不意外。我倒是查了，和咱们倒是有点关系，都是校友，照片是从一个叫Lepont的人手上拿的，他恰好和你一届。我现在在想，不是你把那些东西寄给我姐的吧？”
“我确实和他有几分交情，但是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他怎么会给苏瓷发恐吓照片？”
“你自己清楚。”
他喝了些酒，打车回了家。
打开灯，打开电视，放上她的电影，然后他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他很快就通过邮箱联系到了Lepont，Lepont也毫不迟疑地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我现在有些疑惑。韩玺，不是你发邮件找我要照片的吗？不是你的话我不会给的。一会儿我把那封邮件转发给你，你确认一下。”
韩玺看了看那封邮件，确实是他的邮箱，只不过是他不再使用的邮箱，知道这个邮箱密码的只有两个人，他和蒋曼秋。
种种联系在一起，他突然知道为什么那个给苏瓷打电话的人的声音那么熟悉了。
那是蒋曼秋的妹妹，李哲婉。
“曼秋，在家吗？我现在去你那儿，咱们谈谈。”
韩玺压着火，收拾好了笔记本，电视上播的是一部苏瓷很早期的电影，脸还有些青涩，用的是原声，此时正怯怯地对着男主角说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告诉我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按了暂停键，出了家门。
蒋曼秋听说他要来，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自己也稍稍化了妆。
他一定是想明白了，现在来和她谈结婚的事情。她这么想着，打开了门，看到了韩玺，面无表情的，称不上高兴或者生气。
才坐下，韩玺问道：“那些照片是你找Lepont要的？”
蒋曼秋显然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惊了一惊，随即点头。
“是你发给苏瓷的？”
“嗯。”
“骚扰电话是你让李哲婉打的？”
“嗯。”
“那几个辱骂性质的快递都是你指使的？”
“嗯。”
“蒋曼秋，这么不道德的事儿，你居然做得出来。”
“对啊，我居然做得出来，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为什么做得出来？如果你是一心一意爱我的，我怎么会发疯到去做那些事情？”
“曼秋，你不该去伤害她，她是无辜的。就这样吧，咱们走不下去了。”
“走不下去了？因为我做了这些卑鄙的事情吗？这都是借口，你只是不爱我了，或者说，你爱上她了，你爱上苏瓷了。”
“对，你说的对，我爱上她了。”
“你真的确定你爱的是她？不是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我也可以的，韩玺，这种感觉我也可以给你，每个人都可以。她很脆弱，然后你就想保护她，就好像你在马路上看到一只受伤的狗也会想去救它，可是这和爱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你觉得你好像很爱她，不是，这是遗憾，不是爱。”
“那如果，我连这种保护的欲望都没有，那是不是更称不上爱？”
蒋曼秋死死地盯着他，流下了泪。
“你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你之前还说要娶我的，还很爱我的，还说你不喜欢苏瓷的，怎么她一死，就全变了？你觉得我这样无怨无悔跟你在一起八年所以很好欺负是不是？”
他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是啊，她一死就全变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可是一辈子还很长呢，你总要找个人结婚的，我怎么就不行了？”
“曼秋，你很好，所以你不能和不爱你的人结婚，这对你不好，更何况我现在没有要结婚的打算，我也没有和她离婚。”
“你疯了？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有什么婚姻可言？苏瓷死了，你们的婚姻自动解除，这需要我提醒你吗！”
他轻叹一声，“这不一样。”
她是我的平平，我的妻子，和生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