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放下的那个杯子,自嘲地笑了。
她回到卧室,又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物品,确认都收拾好了以后,她拿着手机、平板电脑和充电器去了旁边的客房。
她该怎么办?一辈子呆在加拿大?让他一直都知道她就在那儿?这对她不公平,她以后的生活不能和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不然她就,不会忘了他,她就要一边背负着她爸爸的死赋给的她对他的恨,一边……恬不知耻地继续爱他。
她是个记仇的人,她不允许自己这样。
她拿起手机飞速地发完了一条短信,然后手指机械地滑着屏幕,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走了以后,韩玺会不会对苏岩宇不利?苏堂的墓地她还没去看过。她要不要告诉苏岩宇她和韩玺的事?
没一会儿短信就发过来了。
苏瓷皱了眉,她还真不知道是几点的飞机。
她从床上起来,深呼吸,对着镜子笑了笑,打开门下楼了。
扫了一圈,没看到韩玺,只看到书房紧闭的房门,应该是在里面吧?
她轻轻敲门,过了几秒,他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她,挡住了她看向屋内的所有视线。
“明天几点的飞机?”
她拢着自己的头发,掩盖着她不敢看他的事实。
“上午十一点。”
“我要找个人和我一起去,行李太多,我提不动。”
“我让余安和你一起去,行李你带几件必要的,剩下的寄过去就好。”
她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思忖着,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她开口。
“那个,我下午想去趟墓园看看我爸爸,我自己去,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人跟着我。”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放心还是怎么的,他果真和她一起去了。他开着车,她不再和往常一样坐在副驾驶,一个人抱着抱枕蜷缩在后面的车座里,对着窗外发呆。
苏瓷在路上买了束花才去了墓地。离苏堂的墓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她一脸平静地转身,对他说道:“你别跟过去了,爸爸看到会不高兴,他会恨你,也会恨我。”
说完一个人走了。
韩玺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隐藏在了松树后,收回了眼神,干脆坐在了石阶上。现在不是扫墓的时候,墓园里几乎没有人,就算他知道这不合礼仪也没关系,没人看得到。
苏瓷把花放在苏堂的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爸爸,明天我就走了,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回来看你了。女儿不孝,信了一个人渣儿,把您害死,让公司濒临倒闭。女儿更不孝,爱上了那个人渣儿,没那个勇气做出玉瓦俱碎的事儿来,没那个勇气把他杀死,他死了…我会难过,我只能选择逃走。
爸爸,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是可以爱他的,我的脑子不能爱,我还有良心。所以你别生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忘记恨他。我走了以后,苏岩宇会经常来看你的,或者你不需要我俩来看你,你和妈妈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想到这她居然露出了一个笑。
等到哪一天,我活得不想再活了的时候,我就回来和他做个了断,然后去找你们,好吗爸爸妈妈?
苏瓷在心里默默说完了话,膝盖跪得有些疼了,她缓慢地起身,鞠了一个躬,按着原路返回。
韩玺已经站起来了,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形颀长。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哭的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当时这么多长辈在场,他还是把她整个人圈了起来,温言软语地安抚着。后来韩母还为此数落了他一顿,说他分不清场合。
眼前她已经走了过来,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淡淡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向外面走去。
不管步速或快或慢,他和她总是隔了五米。
她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客卧里不出来了,一方面因为独处真的很舒服,另一方面,她还有正事儿要办。
她根据时间查了一下那班飞机的航班号,发了短信过去,然后全身被掏空了一样地躺在床上。
她活了二十五年,最后能依靠的却是她曾经爱慕的男人的妻子。
没一会儿短信就有了回复:平平,这件事儿我一个人做不到,我让骆连川去办了,他和德国海关有点私交,而且在互联网这方面也能帮上你。
她回到:谢谢。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外面的天都黑了,她的手机才终于再度亮起,是骆连川发来的。
明天穿得严实点,戴围巾和墨镜,头发卷起来放到帽子里,九点四十的时候去麦当劳旁边的那家卫生间,最里面的那个隔间,二十分钟的时间,你和那个女生换好衣服机票和身份证件,你的飞机十点结束登机,海关那边我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下了飞机以后Boris会接你,你先暂时住在我的房子里。
苏瓷:好,知道了,谢谢你。
骆连川又发来短信:平平,你真的想好了吗,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着?
苏瓷:想好了。
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着,也比一辈子活在他的控制下好。
骆连川没再回她,生怕她改变了主意。他知道他的平平在哪,可韩玺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苏瓷把自己卷在了被子里。
她要在韩玺的世界里失踪了,她可以解脱了。可失不失踪,对他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一件被利用完的物品,谁愿意关心她的去向。
当当当。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是阿姨的声音,“平平,晚饭做好了,下来吃吧。”
她不回应,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脚步沉稳,这个人还能是谁?她闭上了眼,把全身演技都用来装睡。只怪她运气不好,面对着他躺下的,一点儿错都不能犯。
韩玺走到床边,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他把被子上的手机和平板电脑都拿到了一边,然后苏瓷就感觉到那边的床陷下去了。
属于他的气息一点一点逼近,他的手也放在了她的腰上。
他怎么能对她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他怎么能。
直到他终于吻上她的唇,她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他却没有一点惊讶,从她的睫毛微微扇动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没睡着,可恍惚之间还是吻下去了。
吻完就好了,吻完了他就能安心让她走了,不然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她的眼泪从一只眼睛流到另外一只,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干脆转过身去背对他。他也不该在留在这里了,不该躺在她身边,于是起身,把门关上。
早上她简单吃了早饭就去机场了。
她说道:“你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去机场。”
他硬声回答道:“我是为了不让你跑。”
他下午有个会,不能和她一起坐飞机去加拿大,后来才回过神来,他是没有必要和她一起去的。可他还是安排了一个得力秘书,把她在加拿大那边安顿好了以后再回来。
他不是担心她,是怕她逃走,她知道那么多事情,逃走以后到处说怎么办,他不能让她逃走。
余安帮她托运着行李,她站着玩手机,一言不发。
直到安检,韩玺在隔离栏外面看着她,她还是低头玩手机。
再这么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对着余安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不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也不是很久,他哪天想看她的话,也可以去看,反正她就在那儿,跑不了。
她再抬头的时候,马上就要进安检了,她往那个方向望了望,只看到他留给她的越来越远的背影。
没有告别。
对于一个有了一个八年爱人的男人来讲,这确实是合情合理的,符合剧情发展的,可她还是不要脸地哭了。
不过也没什么,人和人之间的最后一面,看见的通常都是背影。
她想着,如果她刚才和他说她怀孕了,或者是得了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癌症,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把她留下。可是她没有怀孕,也没有得病,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他们之间能有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直接开车到了公司,昨天没去上班,不少事等着他处理,更何况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等一切都忙完,是夜里十一点了。
“我现在下楼开车?”
“不用了,有点儿晚了,我今天就在公司里睡。”
其实并不晚,按照往常韩玺早就回家了。可是自家Boss坚持在公司里睡,林子问也不能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问就被韩玺的公用电话吵醒,是航空公司打来的。
他听着电话,握着手机的手和脸色一起慢慢变白,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想着怎么跟韩玺说这件事。
既然都离了婚,说明不是很上心,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他提早了一些去上班,韩玺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写字台前看今天要签的合同了。事实上韩玺早就醒了,看着自己的日程表,想着周五的会还能挪到哪天开。
林子问低着头进了办公室,还未等他开口,韩玺说道:“泡杯茶。”
下巴指了指那个瓷杯子。
林子问点头,那就…先沏茶吧。
沏好茶,林子问端了进来,韩玺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余安联系你了吗?那边的房子怎么样?”
林子问心一横,硬着头皮说道:“韩大,今天早晨航空公司的人打电话来,苏瓷的飞机...失事了。”
手里温润的骨瓷杯从指间滑落,顷刻间变为碎片。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西裤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只见韩玺弯下腰捡碎片,林子问想要上去帮忙,被他拦住。
他自己把碎片全部捡上来,放到桌子上,印湿了今天本该要签的合同。
他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