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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暑期末,马上就要开学,我将一个多月的招生,三次报名结果,做了梳理,垃垃圾圾地整理出147只档案,叫教务员先送到县招办,逐级审批。档案送上去了,心仍是悬着的。省里给我们的新生名额225人,五个整班,可报名人数,就只这么147人,而且,照规矩,这些人又不少是不规范的。上级招生部门,划定我校的最低分数线,考生的中考成绩不低于290分。如照这标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剔除,这就惨了。去年,我们没完成招生指标,今年差不多只完成一半。明年,几个普高班全部毕业,学校成立纯粹的职业学校,如果照这样的招生形势,再过几年,这学校不灭亡了么?再则,这样的学校,这样的专业招生形势,任职任课怎么安排?
我带着一头疑惑,去找校长,讨教开学工作,任职任课问题。还没开谈,教务员打来电话,说送上的147只档案,刘年松只收了112只。他将没参加体检的抽出,不合290分分数线要求的抽出,缺准考证号的抽出,弄虚作假的抽出。——他还说,要追查责任,为何档案里有许多不到分数线的,你们竟擅自将他们加了分?
我让刘主任听电话,我说:“刘主任,请您高抬贵手,手下留人。147个,本来已少得可怜,再这规矩,那规矩,这个学校还能办下去吗?您自己就这样说,我校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得到县市的政策优惠,那您为何不肯给我们一点优惠呢?确实有几个考生离分数线相差几分,给他们加了分数,无非是想多几个正取的名额,为学校生存添一口气,这个事都是我干的,要怎么处分,就找我。”话筒了传来刘年松十分生气的声音:“你们不规则、无原则的做事,叫我也跟着你们这样做?这不可能!既然上级部门规定了录取分数线,就要按规定执行,岂能自作主张,乱七八糟的做事呢?”说罢,我的耳朵里,有对方拍的搁下电话的声音。
老盛在旁,也听得生气,说:“这刘年松也得适可而止,想想,他自己有多规矩。今后,万一局里真的来查我们的责任,这样说:我们改分,反正个人不得一点好处,无非为学校着想。他刘年松自己的屁股摸了没有,这么多报名费,体检费,许多杂七杂八的钱,收了却不肯写一张收条,究竟为那般?”
我听着,有点迷惑不解,老盛的生气,似乎与刘年松的生气,对不上号。
不管我们怎么生气,怎样努力,都没用的,还是招办说了算,最后批下来的仍是112人。亏得我们校,正取生,备取生,实在没有多大区别,正取生没有什么优惠,又不保分配;备取生也不用冷看冷待,无非也不保分配,如此而已。我们将被招办剔除的学生,全部一视同仁,成了成人中专的学生。
问题是,上帝呀,你为何不睁开眼睛,让一个善良的我,遭受如此责罚?是不是我前世不修,上辈子犯过大罪,这辈子用经受磨难来补偿?你看看我,干的是什么样的工作!
这147个报名者,成了我校学生之后,我的苦难就开始了。我校计划招收的五个班,可也是五个专业,这147名新生,是分五个专业的,最少的,只有五六人,最多的,有六十人,一般的二三十人。把少的专业并起来,那还要不要考虑考生的志愿?照顾到考生的志愿,那五六人、十来人,怎么开班,还要不要组班原则?这样的“班”,专业课怎么设置,教师怎么安排?天哪,请给我智慧和力量,让这147位学生,都有一个受教育的归属!是不是上天安排,我们学校就要升格,注定要提前产生博士生导师,带着五六人一班的博士,从事科学研究?我痛苦着,为何没有人帮帮我?
我无法编制博士生班,我也无法安置这些博士生导师,我自觉无能,且罪孽深重。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普通教育的学校,突然转轨了,以升学为目的的教育,变成以就业为目的的教育;普通教育,变成了专业教育,原来的文化主课,变成了现在的公共课,唯独不变的是老师。文化课老师,叫他们如何一下子变成专业教师?教语数英的老师,可以做公共课教师,那史地理化生教师呢,叫他们教什么,总不能让他们回去种田?
事已至此,我又不能不挣扎。在这个“老大”学校,我注定又要成为一个魔术师,眨眼之间,让这些老师成为“专业教师”!当然,都要归功于校长,他指令我在短期内,拿出一个任课任职方案,没有他做我的师傅,指点、教导我,我成为魔术师,就无法想象。
我点石成金,指鹿为马,一夜之间,就造就了无数的专业教师。还有少数几个,一时仍无法着落,专业教师“过剩”了,我只好去请教校长。行政人员中,也有两人面对“失业”,我说:“商君是教生物的,丁晓是教劳技的,专业课里,无论如何找不到他俩的位子。还有,化学教师于子涵的,也无法安排,请校长指点。”老盛想了一下说:“这样,所有专业课,仍设政治课,安排商君周上六节政治。丁晓也改上政治,我的四节课里,划两节给他上,另外叫他兼做男生指导。于子涵么,于子涵••••••我看就叫他暂时上体育课吧,职业学校,体育课要加强,增加一个体育老师是必要的。”
丁晓知道后,大发雷霆:“我从没上过政治,叫我怎上?这个老太,他本来就只上两节课,现在都划给我,他干什么了,做专职校长啊?”丁晓牢骚未完,于子涵的老婆尚红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寻来,“马老师,于子涵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叫于子涵上体育课?化学老师怎么上体育课?你不是存心调排他吗?”我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无法排课,那你不妨自己说说,叫于子涵上什么专业课?”尚红梅说:“那我不管,那是你们领导的事。反正刚才盛校长说了,叫我来与你说,把子涵的课改一改。”我听了很吃惊,这不是他自己定的吗,怎叫我改?我说:“你说什么,校长怎可能这样说?”尚红梅说:“他就这样说,他没说,我怎敢生造出来?不信,我与你一道去问校长。”我知道,校长会这样说,但当面对质,他会很难看的,于是,我说:“那倒不必,我自己会去问的。”
我立即去校长室,老盛一见我进去,仿佛明白我要说什么,就站起来要走,说有事出去,有话,过些时候再说。我说:“只占用你两分钟。刚才,尚红梅说,你叫她,要我把于子涵的课改过来,怎么改啊?”老盛说:“乱弹琴,哪有这回事,我是说,上课听从马老师安排。”说着,脚已跨出校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