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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我看在眼里,师生是在叫苦连天中度过。我校的高考实施方案施行以来,开头,闲惯了的任课老师,抵触情绪很大。学校反复、强力推行,强制执行,终于成了老师们的自觉行动。早自修、晚自修、课间自修课,成了任课老师争夺的战场,虽然,学校对自修课的管理,各科时间上有划分,可老师们仍见缝插针;老师们强烈要求,取消双休日,全部用来复习辅导。敬业精神令人动容。学生的学习热情,与教师比,有过而无不及。学生去小便,都是跑着去,大便时间长,怕浪费时间,必定拿着书在看。学生们太巴望只有白天,深恨晚上要熄灯睡觉。学校强制熄灯就寝后,学生怕被抓了纪律,挨批,多少人,把头藏在被底里,照着手电筒看书;厕所里坐满“大便”的人,学生们在借用昏黄而不灭的灯光。
说实在的,我十分讨厌这种教学方法,也十分反对这种学习方法。但为了学校的荣誉,为了打好学校的翻身仗,为了燃起的三把火,越烧越旺,我们已经破釜沉舟,没有回头路,在一切以高考分数,衡量学校的价值,衡量老师的价值,衡量学生的价值的时代,我们只能一往无前,义无反顾。
我也惊喜的发现,这三把火,烧得十分灵验,高考实施方案行之有效,我十分惊喜,在最后一次模拟考上,参考上年的录取分数线,我班竟上线了35人。
有了这个底,我内心憋足了劲,对这次高考,突破甘中零的尴尬,充满信心。高考那天,任校、纪天,学校所有行政人员,全员出动,总共一百多考生,陪同考试的老师就有三十多位。
我对自己的班级,不再大作为,做的一件事,只是服务。我把班上学生,全安排在宾馆里。茶杯上凉好开水,脸盆上盛好凉水;饭菜都先订好,学生一回来,洗了脸就能吃上饭。我预先告诫过学生,三天内,除了考试,就是吃饭睡觉。每科考试出来,考砸了,不能脸露苦相,考好了,不要得意忘形;同学不要打听同学的考试情况,自己不要主动向人讲述考试得失;晚饭后,大家聚集在餐厅里,除了不谈考试事,可以肆无忌惮的闹,谈天说地,讲笑话,唱歌,哼越剧,闹一小时,就回房间睡觉,如是三天。
第三天,最后一科考毕,我才逐个走访。同学们的一致反应是,这次高考试题,比学校最后一次模拟考,稍微容易一点。有这句话就够了,我把那颗心放回到胸腔里,让它平稳的跳动。任校急急地走近来,说:“怎么样,学生的反应怎样?”我正色道说:“任校,等着收摘成果吧,我想,胜利会装进我们的口袋,这可是我们一年来,杀鸡取来的蛋。”说完,心里感到些许的沉重,有种想哭出来的感觉。任校却呵呵大笑,一拳打在我的肩头,说:“功臣,功臣。老马,一年来,你太辛苦了!我们喝酒去,一醉方休。”
我校的行政人员,酒量都不很大,纪天提议捉对厮杀。任校说:“你与哪个捉对?”纪天说:“别的人,我喝你们不过,老马我刚好食得落,敢不敢,你,老马?”在我的印象里,纪天的酒量也不怎么样,我倒以为吃得落你呢,竟敢到我处说大话,豪气立即被激了出来,说:“怎个喝法?纪天,你牛皮不要吹破了。”在场者立即起哄,急于要看我们的斗法,忙着为我们斟酒的,在自己座位上拍桌子的,尖声喊叫,不知为谁助威的,看来,太监,确比皇帝急多了。纪天看见有人给我们打开啤酒,连声叫喊:“不不,我不喝啤酒,喝啤酒,我喝不过老马,今天喝白酒,那是我的专项。”我笑起来说:“纪天,那么说,你要以己之长,攻我之短,非要让我倒下不可?好啊,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了。”其实,我酒龄很短,啤酒白酒都喝得少,无所谓长短,只是跟着张宝、叶平,喝了些土黄酒,最多不过半斤的量,哪参与过斗酒?今天我正兴奋着,并不比我强多少的纪天,再三挑战,我岂能不战倒下?
纪天亲自上阵,要来一瓶白酒,又叫来服务员,拿出两个大拇指般粗细的酒盅。把两个酒盅平排放在一起,为公平起见,斟酒后,让大家评判,两杯斟得是否一样满,然后,在众人的吆喝声中,一干而尽。
已一连干下三五杯,我感到浑身毛细血管,都在扩张,内脏仿佛加了温,燥热得很。看纪天,脸开始染色,汗水像雨般向下淋。有人问:“济颠,你不行了?认输了,就早点说一声。”纪天说:“你放屁,我那会这点酒量?我头上,冒汗了,就没事了,一边喝酒,一边酒精就蒸发掉,千杯不醉了。老马,你认输吧。”我呵呵笑道:“你要让头冒汗,来蒸发酒精,我呢,只要到厕所跑一趟,直接将肚子里的酒精排泄掉,比你快多了。我万杯不醉,纪天,你投降吧。”
于是,在吆喝声中,继续喝。有人记着数,喝下第十二杯,我感觉五脏六腑已被点燃,向脚底和头顶蔓延,天在旋,地在摇,眼前的桌子也在不断地晃。而我握着酒盅,大叫:“满上,满上,再喝,再喝!”听纪天,也在喊:“喝,喝,我怕、怕你不、不成?”他已吐词不清,连不成句子。说着,说要到厕所去。劳海平在纪天旁,忙来扶他,说:“我陪你去。”纪天听了大怒,把劳海平的手拨开,道:“谁要你,你陪?你跟我去喝尿?我没醉,没醉。”纪天摇摇晃晃的走出去。
可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不见纪天进来。劳海平发了疑问:“纪天溺激了,还是拉葛藤屙?不要那么长时间的。”有人开了句玩笑,“怕是掉进小便池里了。”任校觉得有点蹊跷,就差人去看看。那厕所就在旁边,离酒店不到十来步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哪里有纪天的影子。这下,大家有点慌了,赶紧到更远的厕所查看,也不见踪影,附近马路上也到处探看,也不见车祸的迹象。那时候,又没有手机,通讯工具,就是两条腿,一张嘴。大家没能联系到纪天的下落,只得又回到酒店,商量对策。约莫过了个把小时,有个人站在酒店门口,探头问:“你们是甘中的老师吧?我是纪天的亲戚,来告诉你们一声,纪天在我家睡着了。”
立即引来一阵咒骂:“这纪天没在茅坑里淹死啊,却是死在床上了,凭空叫我们等那么多时间!”发一声喊,就走散。我拉过自行车当拐杖,红着脸,羞愧似的走出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