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年
地点,南方的一个小山村
人物,一个稚气未脱的十岁男孩和一个瘸腿老头
漫长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手拿一把蒲扇,在门前的李子树下纳凉,悠闲自得。老人坐在竹椅上,面前一张小木凳上,搁着紫色陶壶。他不时端起小陶壶喝上两口,嘴里还哼上几句唱戏。
他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身影在轻手蹑脚地慢慢靠近。
走到老人身后,来人突然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老人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来人故意换用浑厚的嗓音。
老人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连同花白的胡子一起乱颤。
根本不用猜,老人就知道这人是谁。家里总共就四口人,除了独子和儿媳妇,就是孙子谷冬。
反过手,老人在背后挠起了孙子的痒痒。
谷冬最怕的就是别人挠他痒痒,老人这么一挠,他立刻就松开了手。
半大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困难越是想要挑战。谷冬不甘心就这么被爷爷打败,松手的一瞬间,立刻双手去拿爷爷的左手,将他的左手反剪在背后。
“别动!你已经被打败了!”
这样的挑战,谷冬从小玩到现在,从没有赢过一次。而现在,自己已经十岁了,已经是个能够肩挑百斤的小伙子了。
老人哈哈大笑,越老越小,他也起了玩心,存心想要逗孙子玩玩。
只见老人左手寸劲儿一发,像缩骨功似的,呲溜一下,就从孙子的双手中逃脱了,单手像铁箍一样,紧紧地拿住了谷冬的双手,任凭他如何挣脱,仍然无济于事。
打不过就认输,总有一天我会赢你。
谷冬认输认得很爽快。
老人端起了凳子上的陶壶,谷冬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天气很热,老人的裤腿都捋到了膝盖以上。
谷冬第一次看到了爷爷的膝盖,左膝盖上赫然出现了五个手指粗细的深坑。
爷爷左腿是瘸的,这谷冬很小就知道。
因为不知道名字,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叫爷爷-谷瘸子,青年人大多称呼瘸子爷爷。
谷冬从来不知道爷爷究竟是怎么瘸的,懂事了以后,他问过两次,爷爷都没有说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探究竟。
现在看到爷爷腿上的5个大坑,谷冬就是再笨也能猜到爷爷的瘸,很有可能是因为这5个坑的关系。
“爷爷,这5个坑是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是怎么瘸的?”谷冬仔细地观察着爷爷膝盖上的大坑。
老人讪讪地笑了笑,半天没说话。
五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自己都快忘了。
抬头看了看谷冬,老人突然觉得,孙子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也许到了可以跟他说的时候了。
老人挨个摸了摸膝盖上的5个大坑,仍然能感觉到肌肉里异物的冰凉,还有3颗子弹仍然留在膝盖里。
“枪打的。”
“枪打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谷冬的意料。一个十岁的孩子,才上了几年学,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学习好,他也理解不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人拿枪打爷爷的膝盖。
其实,老人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头,而是一个阴阳巫师。村子里没有人知道老人的名字,但老人会点法术这事儿,众人皆知。这些年来,谁家要是遇上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脏东西,都会来请老人。
“怎么会被枪打到?”
谷冬充满了好奇,他没见过枪,也没听谁说有人被枪打过。除了有一次听大人们聊天,说起隔壁村子有人因为犯罪,被判了死刑,让枪给打死了,但爷爷居然被打了5枪,还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谷冬的话,让老人的回忆瞬间被拉回到了51年前。
51年前,中国大地上正在经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庞大的战争,********。那时候,国共双方在淮海战场上的输赢已经逐渐见了分晓。
********的全面惨败,让国民党丧失了100多万的兵力,军事实力急剧衰落。而后为了与共产党划江而治,分半壁天下,国民党在南方各国统区到处抓壮丁,补充兵源。
老人所在的村子,离长江边仅百余公里。当地民团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挨家挨户抓壮丁。像蚂蚱一样就给绑在绳上,长长的一串。
那时候,老人二十出头,正是青年,刚学成法术,拜别师傅,回到家中,正赶上民团抓丁。民团士兵到了老人家,叫门无人应,撞门门不开。
士兵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发现门被从里面拴上了,屋子中间站着一个年轻人。
“老总,门被从里面拴上了,老谷一家都在里面,老谷的儿子也在里面。”民团的兵丁跟领头的团总报告。
“你们几个,把门撞开。”团总插着腰,不屑一顾。
好歹我也是当过兵,当过总的,就凭一扇门就想躲过去?笑话!
四个兵丁得令后,找了根大腿粗细的圆木,合抱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木门撞得哐哐响,门梁上的土墙都被震裂了,门却死活撞不开。
没道理啊。团总百思不得其解。
这破木门,平时一脚就能踹开,现在四个人都撞不开?
团总就是团总,心生一计。
“再不开门,我就扔两个手榴弹进去,到时候你们一家子都别想活!”
这话,果然有效果。
门开了,四个兵丁却没看到有人开门。屋里的年轻人,仍在那儿立着。年轻人正是老人,那时候还是小谷。
进了屋,团总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谷家人,小谷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啪!
团总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自己掌心通红,虎口生疼。
小谷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站着。
“来呀,把他给我绑了,带走!”团总有点尴尬,打了别人一巴掌,自己倒疼得不轻。
兵丁们拿出绳子将小谷绑得跟粽子似得,小谷也任由他们绑。
绑是绑了,但带走可没那么容易。
两个兵丁,推了小谷一把,反倒把自己推了个趔趄。兵丁不信这个邪,俩人架着小谷的胳膊往前走。谁成想,他像是长在了地上,任凭俩人满头大汗,他依然纹丝不动。
团总这下心里犯了怂,“都是没用的饭桶!你们四个,抬着他走。”
然而,四个人也是徒劳。
“都起开!”
团总话音刚落,掏出手枪,啪,朝着小谷大腿就是一枪。
谷家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儿子就要被打死了。兵丁也以为这下年轻人可要倒霉了。
再一看,小谷依然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团总差点吓尿了。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
半响,团总才回过神,“我打不死你,还打不死那几个老鬼吗?”
枪口指向了躲在一旁的谷家人。
小谷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卸掉了防护。
“我可以让你打,但你要是敢打我家人,我绝对不让你活着走出这个门。”
啪、啪、啪、啪、啪,五声枪响。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深怕子弹不长眼,找上了自己。
小谷依然站的笔直,但这次,他却满头大汗。
众人往下一看,只见小谷左腿膝盖上,鲜血从五个窟窿眼呼呼往外直冒。
“走!”
腿算是废了,自然也就当不了壮丁。
团总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如果硬要抓回去,万一逼急了,说不定跟自己来个鱼死网破,更不划算。把他腿打瘸了,再抓他也没了意义,也就不用抓了。
团总领着一众兵丁,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湿透了,连忙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