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初,大盘股深发展、深万科等成功上市。当时,国家经济陷入治理整顿期间,各项改革停滞不前,新兴资本市场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压,资金纷纷上岸观望,成交量一天比一天稀少。这些大盘股的上市,使一级市场抽走了大量的资金,造成了二级市场的严重失血,深沪指数每况愈下。时任远方证券自营部副总、主持自营业务的章陕在大众源源不断的恐慌割肉中看到了机会。他对金彤说,人弃我取,深发展、深万科流通盘只有几千万股,在成熟市场只算是中小盘,上市的负面影响被过度高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不是风险。这个时候只要我们丢一根火柴下去,星星之火必定燎原。金彤同意他的看法,让他先拿个方案出来。仅仅过了一天,章陕就递给金彤一份”蛇吞象之战“的操作请示,他提出了秘密抄底深发展、带动深万科的操盘计划,对动用的资金、仓位、账户、人员、信息、直接和间接合作者等提出了详细的需求。金彤阅后当即批准秘密执行。
于是,章陕带领远方的自营团队,在三十元下方采取低吸策略,一路收集散户在丢弃的筹码,当拿到了足够便宜筹码之后,突然发动猛烈攻击,深发展就像一头脱缰的疯牛狂奔起来,章陕的战略伙伴也在深万科盘面上积极响应,两只翅膀沉重的大盘股瞬间像蝴蝶一样轻盈地飞了起来,各路资金推波助澜,纷纷加入战端。
当市场人士还没看懂是怎么回事,又传来了领导”南方谈话“,中国再次步入改革开放的高速轨道,一种长期投资中国的信心开始复苏,股市就像火山突然喷发起来,原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盘股一下变成了抢手货,深发展和深万科首当其冲,市场效应带动大盘指数一路上扬。从远方证券入驻到出局,深发展在一年时间之内就让股价从三十元之下翻到九十元之上,章陕为远方证券成功赚进数亿真金白银,自己也坐上了自营部总经理之位。
令章陕变得家喻户晓的,还是90年代中期的的”328风波“。当时围绕着328期货品种,资本市场形成多空两大阵营,一方是以中发投公司为核心的北方多头资金,一方是以远方证券为核心的南方空头资金。两股势力频频恶战,势同水火,但大多是资本雄厚的空方占上风。空头司令金彤旗下形成”天使“彭剑、”魔鬼“章陕、”血狼“高荒原三大主力,号令着江浙沪数百亿新兴资本,大有随时一举剿灭中发投的磅礴气势。就在国家即将发布328品种价格信息的前夜,中发投利用近水楼台的优势,提前获知财政大幅补贴328品种价格的消息,并利用这个绝密消息,一夜之间策反了金彤的两大门徒章陕和高荒原。第二天章陕、高荒原临阵倒戈,令数十亿资金一夜之间由空转多,逼得金彤和彭剑破釜沉舟,违规挪用了远方证券的数十亿客户保证金。金彤的垂死挣扎最后被沪期所判定无效,因为挪用巨额客户保证金、违规操纵市场价格两项重罪,金彤、彭剑最终锒铛入狱,被称为”中国美林“的远方证券宣布破产,数百亿的民间资本更是灰飞烟灭。
在”328风波“中,章陕按照金彤的部署,本来持有大量空单,能动用的资金所剩无几。当中发投派人对他亮出底牌时,开始他十分纠结。毕竟即将公开的信息站在多方一边,他执掌的投资公司如果听令金彤继续做空,就会冒着被多方剿灭的风险,但要马上反手做多,又必须在高位先平掉空单,这样也会造成巨额亏损。这时高荒原站出来,说他手上还剩十亿元民间资金,可以分给章陕一半,条件是联手对付金彤。章陕哪里知道,这时高荒原手里至少握着不下于二十五亿巨资。于是两人跟多头中发投秘密约定,在最后的一天里一边平掉空单,一边大肆反手开多。最后清算交割,章陕不仅没亏,还赚到了近两亿利润。章陕曾一度对高荒原充满感激。在两个月之后,高荒原找到章陕,邀请他与自己再次联手,在另一个期货品种上择机做空,秘密伏击气焰高涨的中发投,想借此一举铲灭多头势力,逼迫他们把”328风波“的利润吐出来。章陕对高荒原这样朝秦暮楚有些震惊,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推说远方垮掉了,自己手上的资金不多,没法大规模参战。高荒原听了说不用担心,他手上现在就有十个亿,还可以借到十个亿,足以联合起来对付中发投了。章陕一听更不敢答应了。他算得出来,高荒原动辄可以拿出十亿”私房钱“,明显是他在”328风波“中欺骗了自己,背着自己暴赚了一把!章陕不仅没有答应合作,还暗地里把高荒原的秘密计划告知中发投。中发投纠合全国多头势力,扬言要找高荒原算总账,才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躲到国外去了。
金彤入狱之后,江浙沪民间资金经过休生养息,渐渐恢复了元气。这些资金本来跟高荒原关系密切,慢慢都聚集到高荒原旗下。章陕害怕高荒原报复自己,像躲灾一样躲着高荒原。他知道,高荒原早就扬言要跟自己和彭剑一决高下,现在彭剑入狱,这只杀红了眼的”血狼“更不会放过自己。章陕不敢掉以轻心,开始在江湖上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他发誓要以高荒原为靶子,训练出一支顶级的操盘团队,专门对付高荒原出其不意的偷袭。高荒原在远遁国外之前,曾与章陕的操盘团队一度交手,结果还是高荒原获胜。章陕不想浪费弹药,主动撤出战场,无论高荒原怎么挑衅都视而不见。后来高荒原被赶出国门,但他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更让章陕夜不能寐。章陕清楚高荒原的脾性,他就是”血狼“,藏得越深,接下来的偷袭就会越加出其不意。
章陕精心训练的这支操盘团队就是后来屡战屡胜的”魔鬼团队“。外界都以为20世纪90年代末的”5·19行情“是一次井喷和意外,实际上,章陕为了策划这次行情,曾秘密蛰伏了两三年时间,精心制订了一个代号为”雷霆风暴“的计划。
谈到”5·19行情“,邢智让孙尔雅拿出账户资料。他把章陕分布在东方明珠、上海梅林、广电电子等网络股”三驾马车“上的账户、仓位信息尽可能详细地标注出来,给她解析了章陕的计划和策略。为了帮助孙尔雅更好地消化这些内容,他还从网上下载了与”5·19行情“相关的历史信息,并为她判定信息来源的真伪。邢智告诉她,在《庄家章陕》一文里,就章陕”雷霆风暴“的预备动作,重点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他对旗下的魔鬼团队多次进行极限训练,譬如嵩山面壁七日、登顶四姑娘山、喀纳斯冰浴、穿越塔克拉玛干等,用最残酷的竞争淘汰赛来选拔参与”5·19“突袭的操盘手,他的目的就是要训练出一批”了生死、离贪爱、灭尽身智“的钢铁战士,来担负在未来资本市场发动恐怖袭击的重任。第二,为了追求”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市场效应,他还在各种投资聚会和投资论坛奔走穿梭,秘密联络各地实力派资本大佬,加速了资本市场”东僧西道、南童北妪“四足鼎立的进程,为他最终雷霆一击赢得了大批同盟军。
讲到这里,已经六个小时过去,进入到凌晨四点。孙尔雅看了看手表说,我们以前在网上聊QQ也没有这么晚过吧。邢智纠正说是没有这么早过,上次聊到两点你男友就跟你吵,要是聊到四点还不直接跟你分手啦。孙尔雅一阵尴尬,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打听起登顶四姑娘山的事,最后又问他穿越塔克拉玛干的时间是不是1998年9月份。邢智罕有露出惊诧的表情,问这个事情这么机密你怎么知道的。孙尔雅得意地说别以为我那么傻,我还知道你们很多事情,那次带队的有一个女人姓水,没错吧?这下轮到邢智脑子里的问题不断冒泡了,这个财经记者怎么会知道这些?章陕还有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孙尔雅见他一脸困惑,就赶他到隔壁新开的房间去睡觉,说自己要趁热打铁,把《庄家章陕》赶出来。临走前她对他真诚地说谢谢,第一次孤男寡女地待了一晚上,没有发生一点安全事故。邢智解嘲似地笑笑,说还真有些后悔,该干的事没干。
一觉睡到十点,邢智醒了,去敲隔壁的房门,孙尔雅立即开了门,说已经写完了,正在修改文字,正好要请他帮着看一遍。邢智先给孙尔雅叫了一份早餐,然后在她电脑上看稿,除了偶尔点头,很少发言。最后说,写得不错,你把章陕坐庄织云与他的坐庄历史联系起来了,就像连续剧一样好看!除了几个别字,我提不出任何意见。
孙尔雅问他接下来怎么打算?
邢智不假思索:亡命天涯呗,离你越远越安全。
孙尔雅问:你觉得这篇《庄家章陕》登出来,能让章陕彻底暴露吗?
邢智想了一会说:很难,不过会逼得他狗急跳墙。你还得继续写下去才行。
孙尔雅急忙说:你逃命去了,我还怎么写啊?要不然跟你一起逃,反正现在我也不安全。我可以在路上采访你,继续写章陕的报道,一直写到他灰飞烟灭为止!
不行。邢智断然拒绝,他分析道:虽然你很危险,但躲在办公室相对安全点,我想章陕还不至于去炸掉你们周刊大楼。你跟着我跑到外面去,出了事谁负责?再说,谁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孙尔雅心想他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于是表态说:你不就是怕负责任吗?好,我会向周刊说清楚,如果我出事,一切后果自负,跟你没一点关系。现在我们目标完全一致,只有尽快摧毁章陕才能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如果现在我放弃对你的跟踪采访,章陕很快就会转危为安,而我们就会前功尽弃。
这个理由让邢智有些动摇,他沉默了一会,又没话找话似地问:你那个小心眼的男友,会看着你跟一个男人乱跑不管吗?
孙尔雅神情顿时黯淡下来,掩饰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谁管谁呀?
邢智知趣地说:你们真分手啦?也好,分手不是一件坏事。
孙尔雅仍不满:我是去采访,又不是私奔,跟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啊?
邢智妥协:好,可以不谈分手,但我们孤男寡女的,要不引人注意,离开这个房间就得演戏了,而且最好就演私奔,这你不会反对吧?
孙尔雅怔住了:还要演私奔?我们奔向哪里?
邢智似乎胸有成竹:他们会把目光重点盯着周刊,离北京越远越安全,就去新疆吧!
孙尔雅也毫不犹豫:行,我就跟你去新疆!
事不宜迟,两人决定,等孙尔雅下午把稿子发给孟夫子之后立即动身。孙尔雅电话里告诉孟夫子说,线人判断庄家已经严密监视自己了,只等线人现身就会动手,现在自己和线人的处境都很危险,如果《庄家章陕》刊出就更危险了,所以必须暂时逃离北京。孟夫子问她具体去向,她看着邢智的手势说现在还不确定,不过自己会一路跟踪采访他,继续深挖章陕坐庄内幕。孟夫子很赞赏她这种工作精神,加上怕她在办公楼出事,就同意了她的采访请求,并问她还需要什么帮助。孙尔雅按照邢智的约定,准备打完电话就撤离酒店,所以告诉孟夫子暂时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住进周刊大楼之后,曾经回去找全了随身行李,现在又带到酒店来了,如果今后有需求会随时联系他。
打完电话,两人迅速下楼退了房,刻意避开人来人往的大堂,绕到后门出来,上了一台酒店预订的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