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爬进这个洞?”戴明打算最后再确认一次。
她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她都不怕,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能在梦里去怕什么呢?一个女人的梦,难道还会凶恶到哪里去?
“你跟在我后面。”
戴明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当先钻入了洞内。顿时,他眼里全是黑色。
“樊余静,你还在吗?”爬了一点时间,戴明有些担心的朝后面开口。
“在呢。”
柔软美妙的声音。
戴明怡然了。继续爬。
黑暗,总会有尽头。果然不久,尽头到了,看见了微光,他们爬出来了,来到了一间灰暗的屋内。
屋里有三个人。
一个孕妇在床上哀嚎,似乎要生了。一个接生婆在努力的帮哀嚎的孕妇接生。还有一个老人。是孕妇的父亲。
戴明一看到老人的模糊面貌,脑里就闪过他是孕妇的父亲这个信息。
他发现,屋内的三个人,却似乎看不到自己二人的存在。是梦,也该当如此厉害了。
女儿生娃,父亲为何不避嫌,去屋外等候?戴明如此疑惑。
老人的脸上全是悲苦。双手合十,喃喃祈祷:“希望他是错的,希望老先生是错的,一定是儿子的……”
戴明从樊余静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难掩的痛苦之色。她的眼一直没有离开床上痛苦的女人。
“这是你的梦,你认得他们吗?”戴明开口问。
“我从小就被送到了蓝云门修炼……”她目不转睛的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这意思,应该是不认得他们的。那怎么会在梦里爬过一个狭窄的石洞后来看人家生娃?
“我们去屋外看看吗?”戴明道。
“我想看看,看老人念叨的儿子,是否会成真。”樊余静的眼露着迷离,似乎在追忆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到蓝云门去的?”戴明知道宗派和明国的修士学院不同,修士学院都是满了十六岁才会到修士学院检测元根,若检测有元根才会进入到修士学院学习。而宗派似乎是从小就培养弟子的。
“不记得了,我们先安静一下好吗,我在想一些事情。”樊余静忽然有些恼了,恼了戴明的聒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又把眼投降了床上女人的大肚子上。
她浑身崩的僵直,微微颤抖着,似心绪波动极大。
戴明顺着她的眼也看向了孕妇的肚子。心里的疑惑顿时有了几分开解。
他微微叹了口气,便一动不动的陪着她,看着床上那个痛苦哀嚎的女人生娃。
反正是梦,梦里的时间可说不准,有时几个月过去,外面也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屋子里的光线很是阴暗,墙,是黄土块砌成的。唯一朝阳的木窗已破烂,风哗哗入内,吹得室内的物件簌簌作响。几缕阴惨惨的月光落在戴明和老人的脚下。
戴明忽然问老人:“为何你要生儿不喜女?”
老人看着戴明,痛苦着脸道:“儿是传承,是我祖祖辈辈的生命的延续,你说我这为哪般?传宗接代啊!”
兀然!戴明恍然大悟,凡人之间,确实有这个说法:一个人要得长生,必要有后,且必要是男儿,这是长生的一种办法,一种方式。
戴明笑了笑,此人的思想早已跟随从小的生存环境而根深蒂固,不管这是对是错,或是苦是乐,他都无话可说。
樊余静终于说话了,面露平静,语气里也看不出悲喜:“她是我母亲,他是我爷爷。肚里的孩儿是我。”
戴明并不惊讶。
这是她的梦。从方才她的心绪波动和异常来看,他已猜到了这个结果。
老人突然直直的盯着樊余静,一把抓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娃啊,你虽去修仙了,但也断了我樊家这一脉呀!”
樊余静满脸冷色,撒开了老人的手,夺门而出。留下身后妇人哀嚎与老人痛哭。
戴明回首望了望他们,跨步追去,外面已是一片汪洋,有条船在水上飘荡,船上有个英俊的男子。船到了他们的身前,他们上去了。
这时,他再回首望去,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片仿佛永恒的黑色横在眼前。
“你是赵师兄吗?”樊余静对着船上的年轻人开口问道。一脸激动。
“樊师妹!我等你等的好苦啊!”年轻男子一把抱住樊余静,一脸悲色。
“你那天为什么要去?你本来可以不去的……”樊余静美脸带泪,趴在英俊男子的怀里哭诉。
戴明的心有些苦涩。原来这个梦,是她的心魔。是她放不下的尘缘。
天是黑色的。水波在荡漾,且有愈来愈烈之势。
戴明坐在船尾,不再去看他们。也不想听到他们说话。
戴明想:“我没有樊余静那么深情,差不多,我已习惯了没有柳云儿的日子。当初我爱她吗?我不知道,或许是习惯了有她追在我后面,习惯了她存在于我孤独的生活中。现在也习惯了没有她的孤独日子。”
“她现在应该已嫁做人妇,小孩也不小了吧。哪日,或许她会偶尔想起我,会在想我此时在哪里做什么。不重要了,她在余生中想不想起我都不重要了,我们的生活,不会再有交集。我们都只能存在于彼此的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漠。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想起我的时光会愈来愈少,最后,她不会再想起我。”
水,是黑色的水。船在颠簸中狂躁。
戴明站了起来,跳到了水面上,奔跑!向着黑暗,他在此时,不怕黑暗!
戴明醒了。她还在梦里。她紧闭的眼,已淌满了泪。泪水划过她白玉般滑嫩的肌肤,落至她的脖颈上。她挣扎了几下,手握成了拳,又猛的张开,她似乎想抓住什么。她似乎想在梦里抓住什么。
梦而已,她抓不住的。
戴明不再看她,而是打开了“三楼”的红木门,走进了“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那片药园。戴明要去找鬼老。他要问他一些事情。他想问他一些事情。
进入“二楼”,安静是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当他打开了“二楼”通向“一楼”的门时,安静被古筝琴弦的震动音打破了。鬼老头,如戴明走时那般,仍然躺在那株长的像茶杯一样的药草下,肚子上放着古筝,眼睛望着上面的蓝幕,奏着悲伤的乐曲。
他显然听到了戴明的脚步声。
“你来了?”鬼老头的声音很沧桑,只有这种活了太久的人才能发出这种沧桑的声音。
戴明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转头看了看那株伫立在仿佛永恒的静中的“万生莲”,问道:“它成熟了吗?”
戴明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脑子的,他希望他没有疯,或此时没有疯,但看他的样子……戴明很难确定。
“哈哈,要到了元石啦?”鬼老转头看着戴明,他的眼里全是笑,不过他的脸没有笑。
戴明不知他笑里的意味,戴明看不出来。
戴明也讪讪一笑,别开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鬼老头的手停止了在古筝上拨弄。
安静。这个世界又没有了声音。哦,这个世界还是有声音的,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你再等等吧,‘万生莲’成熟了的时候,我自会去叫你的,我看好你,戴小子!”鬼老头的声音打破了静。
戴明看着鬼老头变成了中年人的脸,笑了笑,嘴里应了声多谢。然后起了身,别了他,留他在这里享受一个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