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翎瞧见秦辰归来,不但打开通道,且不受法咒影响,更加确定他已经破咒,而且进步巨大,此情此景之下,微翎竟觉得莫名高兴,两只手攥在胸前收紧,眸中水光波动,完全忘了地府军摇旗呐喊,迎面而来。
莫酒礼忿忿下令还击,却不见微翎有何动作,恼怒的瞪她一眼:“绿旗统领,你这是要渎职吗?!”
微翎被吼得猛一激灵,连说对不起,忙带领绿旗军驾马而出,绿影飞驰,铠甲声声,远处鬼差翻涌,与各旗军争锋对战,微翎双手交于胸前,无数木槿树自断崖破土而出,引得香风阵阵,女人双手剧烈摇晃,花树枝摇,落英纷飞。
空中花瓣迫人睡眠,大片前方鬼差相继倒下,香雾过后,绿旗军大刀挥舞,将昏昏欲睡的鬼差一一割喉,毁灭元神。
后方鬼差踟蹰不敢前,只怕香雾又来,还要跟着睡去,但眼看同僚死于非命,咬牙切齿,孰不能忍,便又有一部分鬼差举刀向前,嗷声不绝。
这时,却见后方出现一男子,坐于轮椅之上,目光无神,却似看清眼前情况,双手用力一拍两边手柄,整个人凌空而起,众鬼这才看清,原来他薄毯之下所覆盖的腿乃是削铁如泥的合金钢刀,他蜷身双手自刀尖摸过,钢刀染血,沐浴灵气,再平空飞旋,带起白风烈烈,还未仔细看清,已然朝微翎之地割去!
锋利的刀身直朝微翎的脸面而去,微翎惊恐忙躲,耳鬓一绺长发在空中留下弧痕,碎在龙洵满力而来的刀锋之下!
慌乱中,微翎余光却见男人另一只腿翻越半圈,又对着她腹部切去!微翎躲避不及,下意识抬手去拦,将利器弹开半米,隔空一握之间,掌心血流如注,疼痛不尽。
这个……是人吧?
好厉害……
微翎脸色更加讶然难看,龙洵被弹出的脚又回收向女人的脖子,一切动作流畅如行云,他每每即将落地,便会迅速找出一个支点,然后立即以不同的攻势返回!
最为袭击对象,微翎渐觉吃力,她迅速召回旁边的木槿树顶替自己,刀锋落下,木槿树破为两半,龙洵发觉微翎消失,从空中落下,屏息寻找,那女人却忽的出现在他身后,双手化成无数藤蔓勒住男人的脖子!
掌心的血化为藤蔓上滴落的绿色汁液,溅在女人脚边的石子上,微翎用尽全力,慢慢粗喘起来,她奋力输送,那些藤蔓迅速生长,爬遍龙洵全身,圈住他的脖子,收拢起来将要把男人勒死!
龙洵脸被勒得通红,抬腿割断附近藤蔓,却拿脖子上的没有办法,渐渐地,全身都被绑住,连其它地方的藤蔓也无暇顾及。
旁边,辛言、凌逍峪和秦逸皆在一处,凌逍峪斗志满满,深吸一口气,呼呼吐水裹住大片汉血,而辛言和秦逸便顺着水流边缘,一路狂洒鬼差所给的雷符,远处高台御符鬼差看见事宜妥当,便紧跟念决,轰声骤响,污水四起,汉血旋即泯灭大批!
原是一场紧张大战,唯有这三人在阵前玩得不亦乐乎,若有不长眼的过来偷袭丢符的二人,凌逍峪便一口水枪急急喷出,将其冲出去落入悬崖,或是撞入山壁。若是两边夹击,或是数量众多,便干脆裹进注入法力的水流,一旦嵌入别想出来,只等着被雷符炸死。
三人与汉血乱斗之际,看见龙洵受困,辛言路见不平一声吼,举起菜刀,将雷符贴在刀上,哗地甩到微翎身后的位置,小蛟龙迅速用水包裹菜刀,响声炸起,爆裂的余浪撞在微翎背上,她胸口一涩,涌上腥甜,手中失去控制渐渐松弛,龙洵见机,立刻挣脱劈开藤蔓,从制服中完全脱困。
两边互看一眼,打了个配合,又齐齐朝微翎而去!
微翎眼见自己被左右夹攻,吓得面如土色,好在旁边操控全场的莫酒礼赶来协助,他竖起一道屏障,将两边夹击隔离在外,却见辛言手舞菜刀,贴上雷符用力劈入,那身姿,那面貌,岂不就是?!
莫酒礼脸色大变,一双眼神落在金发碧眼的辛言身上,久久不能散开。
直到对方拿他们没办法转身欲走,又要与各处汉血鏖战,才急忙挥袖解开屏障,跟上去几步,焦急喊道:“加加!”
辛言自然不知对方是在叫她,带着凌逍峪和秦逸在一众喽啰之中潇洒快活。
微翎失去保护,又与龙洵缠斗起来,你来我往,不可开交。
莫酒礼御风飞到辛言面前,迎面打量眼前女子,果不其然,就是他心里美而不艳的加加。
“加加……”莫酒礼眉宇之间暗藏深情,朝她又喊了一声。
起先的那声,辛言不是没听见,只是不知是在叫自己,可现在这声,的确是朝她喊出来的。
辛言困惑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莫酒礼点头,刚要再说话,空中即时飞来一脚,就见莫崇旸面色铁青,慌忙将莫酒礼踢飞出去,恶狠狠的眼神扫过辛言几人,看得他们直打寒战。
莫酒礼只顾与旧人相见不相厌,疏于防守,平白受了迎面一脚,顿时气不可遏,爬起来朝莫崇旸怒嚎:“是你?大逆不道的东西!”
“警告你,别碰她!”莫崇旸双拳紧握,夹恨嗜血,自不必说,他转身面朝莫酒礼,一字一句磨牙而出,“否则,死!”
“哼哼,看你这反应,难道早就认出来了?”莫酒礼怒极反笑,阴测测的摊开手掌,仰头挑衅,“那你怎么不告诉她,她有你这样的不肖子?!”
“哎?他、他们在说什么?!”凌逍峪被后面那句话雷到了,惊叫一声,转头看看辛言,女人惊吓的面色苍白,眉心几乎拧成了川字。
“她不用知道!”莫崇旸愤怒的闷吼,一道黑风吹过,他化身成一只数米高的黑虎,龇了龇牙,笔直的朝莫酒礼狂奔过去,“你给我闭嘴!”
“不,我就要说!”莫酒礼邪笑一声,扬手又是竖起一道屏障,将黑虎隔离在外,黑虎全身法力搅动,长长的鬃毛在劲风中兹起又摇曳,一下下朝屏障狠撞上去,似乎是要将它生生撞开!
“加加,你是不是全都忘了?这么多年了,我可真想你啊!你知道你有多美吗?除了大哥,我也爱你啊,你为什么从不看我一眼?你的眼里装不下任何人,总是那么骄傲……”莫酒礼隔着屏障,朝惊呆住的辛言含情脉脉。
“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辛言目光惊颤,抗拒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凌逍峪见此,脸色微沉,一把搂住辛言,又伸手将一边的秦逸勾进怀里,抱着她二人,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在答应他们胡来之前,小蛟龙便跟秦辰千翻打包票,万般下承诺,势必会保护好他二人,只是带他们过来见识一下,若有任何不妥,就会立即撤退。
看辛言的反应,应该不太喜欢吧……
凌逍峪暗暗思忖,紧紧搂住二人,起身一跃,准备逃跑。
哪知盯上他们的莫酒礼不是个普通货色,见他们要走,旋即甩出一道灵力,似绳索一般将他们捆了回来:“不许走!加加,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许走!”
“当年,你何其英勇,只因听见信徒的祷告,就不远万里从西方赶到东方,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剿灭厉鬼军团,了却信徒的心愿。你善良,又充满勇气,让我兄弟二人都为你沉迷,可如今,你这是怎么了?见到老熟人,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吗?!”莫酒礼似有回味的说着,屏障之外化成黑兽的莫崇旸更加癫狂,他张开巨齿,撕咬莫酒礼丢出的灵力,试图将他的束缚硬生生扯断!
但莫酒礼贵为左丞,虽然比不得当初的大哥莫中驰,也比这些后辈厉害许多,他摊开手攒力往上抬起,土下爬出绿眼昆虫无数,齐刷刷覆盖到莫崇旸身上!
不足鸡蛋大的黑虫攀爬索索,相继钻进黑虎的躯体里,越钻越多,越来越密,黑虎原地倒塌翻滚,被迫恢复人躯,就见莫崇旸痛苦闷哼,身上出现无数个凸起,在皮下快速爬动,一寸寸从内里吞噬他的血肉!
“长辈说话,小孩闭嘴!”
莫酒礼冷瞪一眼莫崇旸,恶狠狠咒骂了一句。转而,他又收手将辛言几人拉回地面,诡笑道:“加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的那些欢好,你也忘了吗?真遗憾,等战事过后,我再陪你好好重温一场吧!呵呵呵,像你这样的尤物,大哥怎么可以独自霸着呢?他该死!你说对不对?”
“闭……嘴……”莫崇旸疼痛不堪,混血俊颜扭曲到看不出形状。无数黑虫慢慢啮噬他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活活吞没。可他却还在挣扎,努力举起手臂,执着的想放出一击,打飞眼前碍眼的莫酒礼!
莫崇旸早就想这么做了,当得知莫酒礼诬陷母亲杀死父亲,闹得不死城沸沸扬扬,全是母亲的骂名时;当主君不但不理会,还将官位顺延给莫酒礼,将父亲的姓氏也顺延赐给莫酒礼和莫语时,他就该那么做了!(军团成员皆无姓,有姓之人,都是主君钦赐)
他虽没有看见父亲的尸身,却一直坚信,杀死父亲的,绝不会是母亲!
母亲临离开时,清晰的跟他说过:“崇旸,妈妈对不起你,以后跟着爸爸好好生活,好好过,忘了我吧。”
凶手不是母亲!是莫酒礼!
可是,那时的莫崇旸只是个小孩子,他面容幼稚,个子矮小,说出来的话没人会听,后来,他长大了,才知不是没人相信他,而是他的力量太弱小,没人敢于帮他……
那段时间,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扳倒莫酒礼,是他此生的夙愿!却至今也没做到!不甘心!
无数黑虫将莫崇旸的法力蚕食干净,他咬住牙关,坚持举起自己的手臂,疼痛,疲惫欲睡,却发不出任何一击。
阴沉沉的男人微微偏头,满目歉疚的看向旁边面色惨白的辛言,女人发现他看来的目光,转眸也看了过去,目光里逐渐闪烁惊恐和悲怜。
好好一个男人,却被黑虫啃得面目全非!
他刚才,好像是要帮她逃离?
为什么?
对了,那个放虫咬他的变态,说他,是她的孩子?!
想到此处,辛言脸色更加难看,她浑身一阵阵颤抖起来,仿佛全身骨头被人抽离,脚下坍塌成渊,完全站不住!
凌逍峪将辛言稳稳护在怀里,秦逸跟着浮到半空,伸手拂过辛言颤抖的双唇,露出一个不知死活的微笑:“姐姐,不要怕,爸比会来救我们的!”
辛言点点头,硬挤出一个笑脸回应,心里却空茫茫的,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加加,跟我走吧,大哥配不上你,我才是能给你一生幸福的男人,过来,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莫酒礼笑着朝辛言招招手,依旧不依不饶。
辛言忍无可忍,朝那边的男人狂吼:“变态!我不认识你!”
“哼哼,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那好,我来告诉你!等我把碍眼的家伙全部处理干净,以后,就没人能挡着我们在一起了!”
战火纷飞,尖叫混乱。
却干扰不了莫酒礼说故事的意愿,他谈起一百多年前,当辛言的名字,还是加百列的时候。
当时,前王后失踪多年,主君性情大变,慢慢的,将当初参与政变的臣子逐个替换,直到一百多年前,全军团上下,只剩下岿然不动的左丞莫中驰!
莫中驰很优秀,优秀到碍眼。
那时,莫酒礼总是被哥哥的华光掩盖,无论他尽力做什么事,都不敌哥哥的成就耀眼。他一直陪在莫中驰的身边,像一粒沙,微小到不足以被人看见。
他没有官爵,没有府邸,没有姓氏,只在莫中驰身边做个打杂的护卫,即便他们一母同胞,即便他们曾经有同样的姓氏,流同样的血,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后来,加百列感应到东方信徒的乞求,听见他们哭诉厉鬼军团惨无人道,求女神帮忙剿灭军团,还世间一个清净。
骄傲又自信的女神,悄无声息告别故乡游荡到东方,准备找王珺胥出来拼个高低。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受地域灵气的影响,抵达东方以后,她一身神力只能发挥到三成!
作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炽天使女神,即便素有战神之称的米迦勒也忌惮她三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输!但是,她却输在了王珺胥的面前,成为了军团的阶下囚!
正是这时候,莫中驰遇见了加百列,一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骄傲的裹在金光之中的天女!即便坐牢,也不肯落地,不愿沾染一点灰尘的天女!
看见女人的第一眼,莫中驰便告诉自己的弟弟:“她干净得像光,可我却想撕开她的伪装,把她染成墨的颜色。”
莫酒礼只是微笑,他不敢说,陪同审问的自己,也被那耀眼的金光迷蒙了双眼,暗暗动心了。
但是,莫中驰何其聪明,几次审问以后,他很快发现莫酒礼的小秘密,发现莫酒礼在他不备之际,强—奸了被封印神力的女人。莫中驰愤怒不已,但顾及同胞之份,给莫酒礼安排了一场婚事,将不死城最丑最傻的女人嫁给他,又举荐他成为主君身边副将,让他离自己的女人远一点!
莫酒礼不敢反抗,听从哥哥一切指示。
没过多久,莫中驰从王珺胥的手里,将加百列要了过去,明媒正娶,将她变成自己的私有品。他强迫女人嫁给自己,强迫她诞下孩子,骄傲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傲气受了无数次的苦,她厌恶自己的丈夫,厌恶自己的儿子。
不久后,在外流浪的玖笙回来小住,撞见王珺胥与一个陌生女人在花园里说话,吓得汗毛倒竖,还以为是鬼音转世,可忐忑不安走过去一看,竟是一名西方女子,王珺胥劝她加入军团,并允诺会替她解开法咒,将被封印的法力全还给她。
女人一脸嫌恶,冷冷折断手中花枝,背对君王离开,只丢下两个字:“做梦!”
王珺胥但笑不语,由着她走远,却听身后玖笙过来,随口与王珺胥说道:“义父,纸是包不住火的,以免东西开战,她想走,你就让她走吧。”
就是这样随口又不经心的一句话,从此改变了莫崇旸的一生。
冥顽不灵的王珺胥,竟然被说动了!
当然,他自然还有别的考量!
但没过多久,王珺胥找来左丞,道出要放加百列离开的想法,莫中驰自然不愿答应,便以儿子年幼,不能没有母亲为理由,推脱了无数次。
莫中驰法力深厚,若要硬碰硬,王珺胥也会重伤一场,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不想给自己增添苦头。
于是,王珺胥只能拖着此事,他将莫崇旸收为义子,提拔莫崇旸为雨城长老,执掌紫旗军,即便当时,莫崇旸还不过五六岁,且他也分外不喜莫中驰的儿子。
王珺胥所做所行,只是在安抚莫中驰,用以掩盖自己的意图,他背地里让莫酒礼给加百列送药,并告知她,这是一滴便可令厉鬼昏睡十日的迷药,只要在莫中驰的食物里滴上三滴,劝他吃下,天涯海角,从此随便她去!
女人心有草原和野马,不愿再被囚禁,她被说动了,用自己养的猫猫狗狗试过,确定不会致于死命,且无色无味,便将药滴在酒里,趁节日陪莫中驰一起饮酒,因她向来不好东方的酒,都是莫中驰托人运来西酒,两人面对面同饮,却是各喝各的。
莫中驰一向谨慎,但她端来的酒,却叫他放松了戒备。加百列迷倒莫中驰,趁机准备离开,遇见不过五六岁的莫崇旸,哭着求她不要走,她回头看一眼自己尚幼的儿子,面有痛色:“崇旸,妈妈对不起你,以后跟爸爸好好生活,好好过,忘了我吧。”
说完,扭头决绝而去。
离开不死城之前,王珺胥封印了女人的记忆,从此以后,更名为辛言的她在地府胡乱游荡,莫酒礼还以为加百列早已离开东方,回到故土。
她出走的那一夜,莫酒礼奉命杀死昏睡不醒的莫中驰,与其说是奉命,不如说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用尽所学,手法凌厉,将亲兄在睡梦中捻为齑粉!
后来,莫酒礼顶替自己的哥哥坐上左丞之位,虽然能力和权利远比不得莫中驰在位之时,可也算鲤鱼跃了龙门,咸鱼翻了身。
此后,军团里时常有传言,加百列心狠手辣,临走时,不忘毒杀亲夫,反复鞭尸,前左丞死状其惨无比。
可这背后真正的凶手,却过得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
故事说完,辛言颤抖着跪在地上,眼泪汹涌而不知,她的手微微向前探了探,仿佛是要去握住莫崇旸的手,是不是像别家的小孩一样,那样柔软。
“妈……”莫崇旸暗无光色的眼眸里集聚若有若无的泪痕,他轻不可察的嗫喏,几乎不敢将那一个亲昵的字清晰吐露出来。
他知道,他是母亲的耻辱,因为他的存在,是母亲这一生最凄惨、最屈辱的刻痕。
他不敢认,不敢说。
可现在,却又隐隐庆幸,临死之前,他终于又成了有妈的孩子。
这便足够了。
身体里,黑虫钻入心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吞去。莫崇旸疼痛的呻吟,双手仿若鹰爪,在身下的沙土和石子间划出裂帛般的深印。
“呵呵呵,加加,你看,我把你讨厌的人都杀了,你不跟我道谢吗?”莫酒礼痛快的看着地上痛苦不止的莫崇旸,不知是不是想起当年莫中驰死在自己手上的情景,他忘了现在是与地府开战,全心全意折磨莫崇旸。他要在辛言的面前,折断莫崇旸全身骨骼,让黑虫吃光他的血肉,再扒掉他的皮!最后,挫骨扬灰,让他一丝游离的元神也不剩,永远不能回来找他,就像当初的莫中驰一样!
辛言无力的跪在地上,双手撑住沉重的身躯,试图将埋藏在头脑伸出的记忆挖掘出来,可是,头好疼。她听见背后好像有人在叫她,回头看一眼,是凌逍峪,还有相相,他们好像很惊讶又很着急的样子,可辛言却听不见他们在喊些什么,脑子里全是耳鸣的嗡嗡声,好像谁家的电视机坏了,很吵,她的眼前逐渐模糊,所见之物全部变成黑白相间的雪花点,只觉得头好重,好重……
哐的一声,她脱力的摔倒下去!
凌逍峪急忙将辛言接住,却发现女人身体慢慢腾出白气,少年惊得眉毛跳了跳,吓得嗷嗷直叫:“啊啊啊,你别死啊!”
秦逸抱着胳膊一脸严肃的打量,捂住小蛟龙的嘴巴说:“别嚷了,辛言姐姐不像是死了……但是好奇怪,为什么会冒白气?”
对面莫酒礼眉峰跳了跳,露出惊色,他像是忌惮看见什么似的,急忙想要从小蛟龙手中将女人抢过去,小蛟龙不给,忙抓住秦逸,抱起辛言在空中乱窜,躲避莫酒礼密如雨点的攻击。
“啊啊啊啊……”小蛟龙低头俯看一眼怀中犹如死尸的女人白气越冒越多,逐渐开始烫手,抱着疼,丢出去心疼,急得嗷嗷乱叫。
身后袭击不减,小蛟龙法术不济,但法力深厚,可即便如此,也甩得很吃力。莫酒礼那老不死的跟个索命苍蝇似的,又吵又招人烦,追在身后放出各种毒虫,逼迫小蛟龙将辛言给他,幸而小蛟龙能以水形成一道屏障,躲开那些毒虫的攻击。
凌逍峪急得头晃来晃去,左看右看,没人求助,也没地方可躲,到处都是战火。秦辰与王珺胥放的都是大招,靠近就是自找死路,小蛟龙顾盼之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怀里就像抱了个烧红的铁板,烫得他的双臂起了一层水泡。
“笨龙,你胳膊起泡了,怎么不用水降温啊?”秦逸好心提醒,却听见凌逍峪特别伟光正的说:“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辛言她,好像正在演化,我不能妨碍她!”
“哇!”秦逸睁大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感叹,“真帅!”
小蛟龙闻言脸上一红,生涩的朝秦逸抛了个媚眼,表示一下小骄傲。却不料生来没有帅过三秒的命,他刚抬起下巴,就见怀里的女人嘭得张开一双羽翅!
巨大的撞力将凌逍峪弹出去老远,磕得他一脸鼻血!
凌逍峪抬起头,就见秦逸飘到他的旁边,陪他一起仰头,不约而同:“哇……”
雪白的翅膀如铜墙铁壁般拦在凌逍峪与秦逸面前,女人身穿半透白纱,性—感—裸—露的长裙将她完美的身材衬托的如引人犯罪的上帝之果,她的身上裹着一层金光,双脚低低浮空,双翅大展背后,隐约有柔软的羽毛在空中浮动,配合那副仿佛贯穿天地的震撼神音,一字一句,引人头皮发麻:“打我的人,找死么?!”
加百列的双唇并未张张合合,她碧色的眼睛凝住眼前的莫酒礼,男人自看见她破咒而出,便吓得腿都软了,当年,加百列对阵王珺胥的场面他还记得,即便最后输了,可那样的实力,也非常人能胜。
何况,当时她只有三成的神力,现在……不知是几成。
莫酒礼咕咚咽了口吐沫,故作声势道:“加加,你身处东方,法力只能用三成,不要太嚣张!”
“对付你,三成,足以!”加百列面色寡冷无温,仿佛雪山之巅吹出来的风,深入骨髓。
“呵呵,那就尽管试试!”莫酒礼发现她果真只有三成功力,疯狂放出大招,准备趁她刚醒,便扼杀于摇篮之中!
他并非真的想得到辛言,只是想将她从那个看上去有点麻烦的蓝色蛟龙手里骗过来,再杀了她!
没错,他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那个傲慢的女人,当年自己各种讨好,她却不屑于看他一眼,那副看他的眼神,总是自上而下充满鄙夷,现在想起来,依然无比火大!原本他准备得到手以后,先虐一场再杀,现在,就先杀再虐!
莫酒礼自顾着狂笑起来,双手勾出大波法力,不足鸡蛋大小的毒虫便化为数米高的怪物,身背翅膀,张开双鳌,朝加百列恶扑上去!
加百列原地不动,神色无澜,背后雪翅微微一扇,空中散落的柔软白羽便猛地挺直如刀,无比精准的朝巨虫的胸口贯穿!
遍地巨虫一个接着一个僵死,又化为飞灰,莫酒礼露出惊色,准备再下手,却见加百列唇边轻勾,露出一丝轻蔑笑意。
身后白羽如密箭钻入莫酒礼体内,只听那人还在痛呼,接着,便自内部轰然炸裂,空中血肉乱飞,一双羽翅收拢,护住女人干净的面容,那边,莫酒礼已经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小蛟龙瑟缩着从背后走出来,有点怕怕的抬眼觑一眼加百列,同样的面容,此刻却冷若冰霜……
凌逍峪忸怩的绞着手指,却听头顶响起女人的声音充满威吓:“站在我面前,是要让我从你尸体上踩过去么?”
小蛟龙脑中惊雷乍响,忙扑倒大呼不敢!
秦逸跟上去,扬起头看着“进化”后的辛言姐姐,小小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嗯……姐姐,你现在又帅又美!”
加百列闻言,嘴角隐约干抽一下,懒洋洋朝秦逸抬起手背:“小家伙,过来!”
“干嘛?”
“我赏赐你亲一下我的手。”
秦逸脸色沉重,暗藏嫌弃,认真苦想了一会儿:“我可以找人代劳吗?”
“谁?”
秦逸指了指地上吓得不行,却挡不住色欲熏心,拿眼神不停偷瞄加百列的小蛟龙:“他!”
加百列凝着小蛟龙,默默看半晌,突而启唇,语声曼妙:“他是要亲嘴的。”
“咦?!”小蛟龙和秦逸皆是一惊!
看来作为辛言的记忆……
没有消失?!
跟电视剧演的不一样啊?!
小蛟龙脸色桃红,心里跟个猴子似的叽叽喳喳:好高兴,好高兴……
女神发现小蛟龙满脸红晕地傻望着自己,垂睫暗咳一声,又朝秦逸说:“这种事,少儿不宜,你不能看。”
“不用在意我,你们随意,我是个认真看电视的好孩纸,什么都见过,嘿嘿嘿。”秦逸两只小手捂着嘴巴,如小仓鼠般偷偷贼笑。
加百列无奈挪开目光,却见微翎与龙洵还在缠斗,而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双黑暗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
那副面容,曾经是她最讨厌的东西。
但是,眼下再去看他,却觉得……
女人的胸口狠狠一揪,心知莫崇旸的身体和法力已经被黑虫蚕食殆尽,即便莫酒礼已死,但他,恐怕也是性命难保……
加百列低空飞过去,落在莫崇旸眼前,眉目温柔几许:“崇旸。”
“妈……咳咳,妈。”莫崇旸声音带着哽咽,他全身几乎被啃光,脑袋也缺了大半,唯一剩下的那只眼睛,却牢牢的看向加百列,眼底溢出惭愧笑意,却又那么满足,那么高兴。能被如此温柔的再叫一句崇旸,他死而无憾了。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听话,没有做个……好孩子……”
“崇旸……”断断续续的道歉,说得加百列内心酸涩,那颗坚强无比的心,竟痉挛般抽了一下。
“我罪该……万死……去陪爹了,妈,你好好……活着……”莫崇旸艰难说完,目光迅速涣散,却在这时,他感知到什么,用尽余力扭头看向另一边,失焦的目光恢复几分明亮,眼里模糊的看见管宛的身影在浪尘滚滚中现出,又明明灭灭,莫崇旸黑暗的瞳孔紧缩一下,又逐渐黯淡,冷寂,死去。
管宛在战火中躲避的身影,依旧倒映在那只漆黑的瞳孔里。
“崇旸!”察觉到身前人没了气息,加百列加重唤他的音量,她收拢双翅蹲到他的旁边,泪蒙蒙看着那张已经失去颜色的脸,在眼前融为灰烬,冷风吹过,不留半点痕迹。
“有你记得我,足够了,证明我来过,这个世上。”似有余音,随冰冷的风隐隐波动。
加百列抱膝蹲在地上,呆呆地注视着残留的血迹跟着一点点散去:“崇旸,走好。”
旁边,秦逸偷偷的凑到小蛟龙的耳边:“这个死掉的家伙,真的是辛言姐姐的儿子吗?”
小蛟龙紧紧抿唇,又浅浅道:“以后别在她面前提这个人,记住了吗?”
“为什么?”秦逸眨巴一下眼睛。
“因为爱,”小蛟龙难得正经,轻叹,“也因为恨。”
“哦,我记住了。”秦逸乖乖的点头。
……
……
远离主战场的地方,相对少许多喧嚣。
秦辰笑得毫无温度,目光如淬了毒的藤萝,捆住面前的王珺胥:“呵,很意外吗?多亏阎君借来的聚魂灯,凝聚两千年,才将我粉碎的元神一点点修补回来,着实不容易啊。”
“果然是只蟑螂!”王珺胥讽刺。
秦辰不屑冷笑:“你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王珺胥虚渺地睨他一眼,似是对他那句“口舌之快”很是不满,眉宇之间杀气渐深,接着,便见一只黑色法力汇聚的巨龙从天上而下,张开血盆大口,朝秦辰俯冲而去!
谈话间,秦辰也未懈怠,他意识到头顶波动,举起幻化而出的风刀迎头丢出去,无数碎刀当空分裂成更多刀片,几招之下将黑龙切成数段!
然而龙死,却觉后背更加发凉,秦辰转身一看,原是三条刚才一模一样的黑龙朝他卷尾腾来,口中吐出漫漫龙息,黑色的烟雾散到何处,何处便化为千尺寒冰!秦辰迅速躲过龙息,以风刀御之抗之,却又见身下山海腾挪,脚下陷出一个无底深坑,不多时,将盐水色河里的水全引了进去!
秦辰张皇躲避,坑中巨浪翻来,将他掩入水中!
王珺胥随即探出手,便见指尖噼里啪啦作响,片刻间,自九万里高空落下九道酷天之雷,朝深潭一顿猛击,将其生生劈成两半,竟辟出一道峡谷!
近处的士兵有意避让,发觉不对便往远处狂奔,但若驾风不够快,躲得不够远,便被牵连进去,挥手两招之间,已无数魂灵泯灭!
王珺胥高贵的俯瞰峡谷下的动静,雾霭之下,毫无波澜,他刚溢出一声冷嗤,却见一道风影卷水窜出,举起右拳,稳稳妥妥当着王珺胥的脸,冲击而上,猛挥一击!
王珺胥法力深厚,术法高超,奈何身体日益虚弱,以法力带动的拳头当面而来,打得他脸上微肿,当即啐出一口血水。
秦辰喘息着落在远处,刚才一连串雷劈,让他伤得不轻,眼下衣服凌乱又肮脏,还全是破口,不由皱了皱眉,他抬起眼睛,遥遥看向王珺胥,暗暗咬牙切齿。
王珺胥神色漠然的舔舐嘴角的血痕,品出血液腥甜,又微露一丝低迷:“阿音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秦辰轻咳两声,冷嘲道:“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你知道……我比你更关心!”王珺胥闷吼。
秦辰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当年,我错入军团,一心只想解甲归田,你却来骗我,说与鬼音诞下一子,就放我自由,我于心不忍,你便又以我全族上下几百口人命做威胁,逼我遂了你的意,可最终,你还是没放过他们!”
“……”王珺胥拧眉静听,只怕稍微打岔,对方便要守着秘密到死,他不关心宫家全族几百口人命,那只是他丰功伟绩上的小小一笔,早就记不得了。但是,阿音所怀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她没告诉你,对不对?”秦辰冷睨王珺胥,波澜不惊的冷嘲,“你用尽手段只为一子,其实,根本不必如此,我连鬼音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她太熟悉你的一举一动,我刚进房间,她就认出我不是你,独自坐在那里流眼泪,看上去那么无助,还央求我不要说出去。我初入军团,与谁都不亲,看谁都不顺眼,唯独觉得她可怜,虽远不足以爱上她,却也莫名其妙的答应。
当时我还以为,她会私下找你把话说清楚,不想让我这个第三人看笑话,所以没有再关注。可万万没想到,我什么也没做,竟会喜得一子。你误会了,那不是我的孩子,你也并非命中无子,但她没有解释,因为她在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却暗下决心,要永远离开你了!”
王珺胥一贯冷静的模样变得略有紧绷,胸口堵塞像是喘不上气来,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只能愤怒的闷吼:“你在骗我!”
“我骗你?王珺胥,我倒希望是在骗你!你知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全是作为副将站在一旁,看着你们卿卿我我的画面吗?两千年前尚可忍受,而今,管宛是我的妻子,你却又想霸占她!我真恨不得立马杀了你!”秦辰越说越激动,最后变得咆哮而出!秦辰眼底翻涌着火光,坚定道:“我不会让你继续伤害她,绝不会!”
“哼,她对我的牵挂,比你想的更多,臭蟑螂,你在这里一直乱吠,也要守得住才行!”王珺胥低迷不过片刻,又立即扯出一抹邪魅笑意,“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好的消息,我会跟阿音多子多孙,长长久久!而你,就再死一次吧!”
言罢,王珺胥癫狂的笑起来,数十道酷天之雷同时落下,引得周遭腥风血雨,秦辰往后迅速闪躲,用一种近乎于同情的态度轻叱一声:“呵,病得不轻!”
王珺胥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狂笑连连,右手一托,又是一座高山封住秦辰去路,而后又是几座高山相继而起,完全将秦辰迫入逼仄的峡谷!
“去死!去死!去死!”疯狂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词,俊秀眉眼变得狰狞如野兽,“夺我之物,负我之人,都去死!我不会饶恕你!还有你那个奶奶!是你们从我身边抢走了她!我好不容易找到阿音的转世,除掉她的父母,却抢来一个替身!那该死的老太婆,在我之前捷足先登,又让你这只蟑螂污了她的身子!可恨!”
秦辰被一连串的攻击连连逼退,又锁入深谷,他迅速阖目放出法力,就见谷中一道龙卷风起,霎时,将谷中困住的人带出!
“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出去吗?”王珺胥轻蔑嘲弄,伸手一抓,从河水中抓出丝丝缕缕细流,用作绳索将风中躲藏的秦辰捆住,然后往下一扯,狠摔在地,又举起一座高山,当面便要砸下去!
秦辰望向头顶即将砸来的巨山,低低的喃喃:“我从未想过要逃……”
语闭,他周身白光大盛,长吼一声,放出所有法力,迅速汇成千千万万片一米多长的光刃,光刃破风而出,趁王珺胥得意的功夫,将他切割成数块碎尸!
此时,高山落下,准确无比砸在秦辰身上!
他被压入山底,以法力震裂山石,浪尘滚滚,碎石无数,灰头土脸的男人步步走出,刚行几步,便猛呛大口鲜血,秦辰毫不在意的擦掉血渍,抬起眼睛,定定看向远方。
那边,王珺胥被切割成好几块,顽强的尸块像是有无形的线牵引,自动缝合,迅速修复,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秦辰走过去,抓起王珺胥散落的长发,将他未来得及连接的脑袋提到眼前,眼神冷漠幽深,将之前没说完的话,吐了出来:“不像你,胆小鬼!”
“什么?”失去身上法力的支撑,那颗大脑显得有些倦倦的,好像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木木反问。
“我没说错吧?你就是个胆小鬼,不敢认错,不敢说出真心话,即便害怕失去,害怕到自我伤害,也不敢说!呵,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可怜,若不是你的操控指数太高,兴许还能放你一马,但是,我不能!王珺胥,你必须死!”秦辰握住王珺胥头发的手猛地收紧,眼神骤冷,变得狠厉。
王珺胥冷笑:“你泛滥的同情心,真让人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