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虎峰山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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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败阵野猪岭(5)

它“哞”一声怪叫,身体一晃贴着链轨板就躲了过去。倒是随后一头大公猪,躲闪不及,拖拉机一颠,就从它身上轧了过去。顿时皮开肉绽,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野猪们贴着山根上蹿,二宝子迅速又把车头调了过来。

三百六十度的急转弯,油门不减,继续再追。猪群拥着猪王,狼狈逃窜,像一阵飓风,眨眼之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黎明前的三点,到天亮后的五点,相持了两个小时。敌手看上去势不可挡,但决斗中仅一台拖拉机出马,庞大的野猪群就彻底土崩瓦解了。望着猪群消失的方向,我征求大家的意见:“咱们继续干呢,还是回家?”大伙儿说:“回家!回家!”四驴子第一个表态:“这一宿,他奶奶的,差一点没把人折腾死,还干呢!谁愿意干谁干,我是一会也不能在这待了!我死了不要紧,早晚都得死,这几个老娘们呢?那不是白瞎了吗!”“往回走吧!这是持久战,啥活也不是一天干的!”老泰山以顾问的身份也表了态。“这是成林解放,又不是造林,一年就那么几天。不能误了季节。幼林抚育,成林解放,啥时候干不行……强扭的瓜不甜,大伙都散心了。再干,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再说这帮猪再回来,可真就是玩命喽!”众人的意志,我这个新任场长也不好勉强!

我再次与崔场长通了话。“回来吧!回来吧!平安无事,比啥都好!生产的事,以后咱们再说!”通过对讲机,场长在那头大声催促道。我们返回了,一个更大的陷阱也在等着我们,这是在场的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包括我的岳父老泰山。事实也再次向世人证明,这个野猪家族的智商和思维能力,与人类相比,不仅不低,从某个角度说,而是更胜一筹。返回的路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大木爬犁上多了一头死野猪,七八百斤重。

下午到家,各家各户就能改善一次生活了。爬犁太小,我们只好徒步而行,被拖拉机远远地落下了有二三里地。在嘎啦旗河岸边与黄龙沟的交汇处,拐过山包,我们远远地看到拖拉机陷住了。突突地响着,尽管拼命挣扎,可就是寸步难行。拖拉机陷住,在山里一般情况下是很少见到的。况且现在也不是季节,六月初,草甸子下面还没有化透,山里人都知道,阴坡处的草甸子属永冻层,直到老秋也化不透的。拖拉机怎么会陷住了呢?黄龙沟离场部大约有三十多里地,山上多跳石塘和石砬子,山坡较陡,树木不多,而且多是老头树,稀稀拉拉,成材的没有几棵。可这条沟的蛇特多,当地人叫它长虫,最大的两米多长,锄把粗细金黄色,爬行的速度极快,个别的有毒,扭成一个蛋,时常就从山顶滚了下来,带着风声,让人发怵,鹰隼狐狸较多。因没有鼠害,此沟最适宜栽植樟子松,但几次动员,因为怕蛇,职工们谁也不肯去那里植树。

拖拉机在这条沟口上陷住,我心里自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四驴子说:“奶奶的,是不是长虫在那儿闹事呢!打走野猪,迎来了黄龙,今儿个,可就有戏唱了!”一到近前,我们就围了上去。三位女士已经从驾驶室钻了出来,满腹忧虑,一脸的哭相。特别是金京子,没到跟前,就咋呼上了:“场长啊!快来吧!这些死野猪,跟咱们没完啦!你瞅瞅!你瞅瞅——”我一看,从山根到河边大约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均被野猪拱出了一条四米宽的带子,泥土翻了上来,散发着黑土的芳香,泥土中还有猪毛猪粪和污水。毫无疑问,拖拉机无路可绕了,必须横穿而过。问题是,下面是冻板,化层不到二尺,链轨抓着冻底,稀泥再深也陷不住呀!同时我也感到惊讶,一是野猪绕在我们前面设置了这道障碍。二是仅仅两个小时,这么大的面积就被翻了一遍?

要知道,甸子中的草根特厚,有些地段用开荒犁,一两次都很难切开。这些野猪,真他妈的神了!玉珍拽了我一把,不无关切地说道:“明贵,这次可不能胡来了呀,你看看河套里面!”我扭头看去,大河两岸均是枝条悠悠的红毛柳子,密密匝匝,风雨不透。而且青草半米多深,除了水声,能有什么了。但我相信,玉珍心细,没有异物是不会提醒我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顺着野猪翻过的地方,河水很快就漫延了过来,眨眼之时,就到了跟前。河床低于岸边,晴空万里,上游又没有山洪爆发,奇怪,河水怎么会倒灌而来呢?神了,真他妈的神了!二宝子一身泥水和油污,苦着脸说:“王场长你说咋办呢?底盘托住了,前后都动弹不得了!”我仔细看了看,链轨已经陷到了稀泥之中,是后面的木爬犁造成了阻力,链轨磨擦着冻层,冻层融化,就形成了泥浆,直到后桥及机体被烂泥托住,河水到了跟前,涌入车身下面,而且还在继续着。

我来不及多想,吩咐二宝子:“把销子摘下来,大伙一齐推,看能不能出去?”二宝子急忙摘下了三角架,爬犁跟车头彻底脱钩了。然后钻进驾驶室,大伙一齐围上,无奈拖拉机不是汽车,履带旋转着,靠不上人,使不上劲。再说了,这块铁疙瘩自身就是一万来斤,陷在泥中,仅靠三五个人,又能怎么样呢?“屁事不当!屁事不当!”四驴子溅了一身污泥。河水继续增多,失去了木爬犁的牵引,车头越陷越深。渐渐的,链轨不见,机器泡在黄泥中,发动机却仍然有节奏地响着:“突突突,突突突……”见事不好,二宝子紧忙跳了下来,没有摘挡,空负荷,履带在不停地旋转着,机身也一点点地陷下去。机车越陷,我心里头越沉。要知道,柳毛河林场不是富裕单位,这台拖拉机是夏季生产中唯一的交通工具和生产工具。我是生产场长,失去了拖拉机,今后生产怎么办呢?李春霞眼尖,突然惊恐地喊道:“哎哟妈呀!你们看哪!水里头是什么?”大伙清清楚楚地看到,泥水先是黑的,随着链轨的不停旋转,泥水就由黑褐色变成了橙黄色、灰白色,发动机还在继续突突。洛阳拖拉机厂的发动机,其质量可以说是世界一流的。机体陷下去了一半,几乎就要浸泡到了排气管子和空气滤清器,座席早已不见,操纵杆仅仅能露着两个手柄,发动机还在不紧不慢嗵嗵地响着。

同时大伙也惊讶地发现,有几条灰黄色的长虫在缓缓地游动着。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污泥变成了古铜色,随着一阵刺鼻子的腥膻味,霎那间,几百条长蛇就一齐从水中钻了出来,迎着阳光,昂着脑袋,眼睛贼亮贼亮。也许是不适应地面上的温度吧,身体有些发僵,但嘴里的信子却是在飞快地转动着……这么多的黄蛇一齐出现,人人恐惧得目瞪口呆,汗毛直竖。“哎哟妈呀!吓死我啦!吓死我啦!”金京子惊慌失措地喊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众人后面。“玉珍姐!快走呀!快走呀!”李春霞脸色蜡黄,全身筛糠般地抖动着,哭叫道:“我的腿,腿不听使唤了呀!玉珍姐,快走!快走啊!”妻子崔玉珍,紧急关头却显得非常沉着冷静,她拉着春霞和京子的手,轻轻说道:“不怕的!不怕的!它们刚刚冬眠醒来,行动不快,是追不上人的!”玉珍一说,毛骨悚然的我,也在惴惴不安中冷静了下来。后退了几步,继续关注这些冷血动物的下一步行动。

这些黄蛇最大的有两米多长,胳膊粗细,由那条大蛇率领,蛇群并没有到处乱爬,似乎是在一种无形的暗示指导下慢慢爬上了木爬犁。继续前进,最后爬到了那头死亡了的野猪身上。数百条蛇,眨眼之时就把野猪的尸体覆住了。在温暖的阳光下面,水中钻出来的蛇,还在继续运动着……不大一会,在野猪的尸体上面,长短粗细不一的黄蛇,堆起来足足有一尺多厚。发动机终于停止了运转,水面上,仅仅露出了排气管子,霎那间,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那么寂静,我往前走了十几步,从红毛柳条子的缝隙中望去,河里的景观,又一次让我惊讶不已。河水中有几十头野猪,身体靠着身体,像人类中的抗洪勇士,用自己的躯体建成了一道水坝,树起了一道猪墙。

墙这边水高成湖,逼水淌了过来,把机车淹没。望着它们,我全身上下不由打了一个透骨的寒战。我们继续徒步前进大约走出了一百多米,玉珍再次提醒我道:“明贵,你看看后面!”我扭头一看,全体突击队员在磕磕绊绊地跋涉着,后面是老岳父,身背长枪,目无表情。“你往山顶看呀!”妻子头也没回。我停下来,转过身望去,在黄龙沟北坡的山顶上,野猪王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呢!昂首挺立,威风八面。

长长的獠牙非常刺目,雪白的眉毛更是格外分明,身后和左右是它大大小小数百个子孙,下沉了的拖拉机就在它的铁蹄下面,真要是袭击我们,我们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脱啊!我心里又是一沉,毫无疑问,当初二宝子不开车轧死那头野猪,拖拉机是不会陷在那儿的!它们这次行动,是针对着这台东方红牌拖拉机来的。动物的报复心很强。抬头再看,那几十头野猪从河套中爬了上来,全身水淋淋的。正一个跟着一个,嘴上哼哼着,一步步爬上了山去。不知是哪根神经的支配,冲着猪王,我放开喉咙喊了一嗓子:“猪王,再见了——”受我情绪的感染,众人也都停了下来,没人指挥,却是异口同声的:“猪王!再见了!放心吧,我们人类会善待你们的!”岳父老泰山再次鸣枪,以示礼谢,“咚!咚!咚!”人类的友好信号,猪王和它的家族也许是接收到了吧!先是猪王一声吼叫:“啾——”苍凉、悲切、酸楚。继而是数百头野猪一齐“哞——欧——哞——”地呜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