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虎峰山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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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狼窝(5)

点上蜡烛我才蓦然间看到,墙上到处是溅射的血迹,黑亮的血迹刺鼻子的腥臭,同时还有舞动着的狼毛。有两个爪子也在地上扔着,血肉模糊,垒墙的圆木也被斧头剁乱。整个木屋满目伤痕,异常苍凉,满眼嗡嗡叫着的大长腿蚊子,野狼沟的蚊子个头儿也特大,眨眼之时嘴唇和眼皮就被蚊子叮肿,看来,不让点灯有车老板的顾虑。借着灯光我清晰地看到,他目光炯炯特有的一种威严,脸上的伤疤有些跳动。尤其他右臂上空荡荡的袖子,更给人一种倔强、刚烈、粗犷和威武的感觉。他用左手当啷一声抽出那把刀锯,沉着冷静地说道:“你们给我听着,门开后都必须冲出去,这是反攻,要把它们镇住!你们几个人都离我远点,小心战刀把你们伤啦!”说时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猛地把刀锯衔在了嘴上,抓过一把桦树皮往蜡烛上一杵,桦树皮燃烧得黑烟滚滚,我刚把长矛抓在了手上,板门就被他踹开了,火把和人影同时射了出去,闪电一样,随着一阵子“咔嚓咔嚓”的响声,我们六个人也潮水般地涌出,各舞动着兵器,嘴上还喊着:“冲啊!杀呀!冲啊!杀呀……”喊杀声顿时在野狼谷回荡,身上的血液也顿时变得沸腾,我挥舞着铁矛拼了命地追杀,矛杆变棒,攥在手上猛抡。可是棍棒击倒的都是杂草,野狼的汗毛儿我都没有碰上,但满耳朵都是哗啦啦的响声,狼群在夜幕下夹着尾巴狂奔。

孙刚的铁铳连续两次喷火:“咕咚……咕咚……”枪声震耳欲聋。野狼四处逃散,我们在黑暗中返回门前,发现三只灰狼躺在地上痉挛,一只脑袋滚出去老远,腔子里的黑血咕嘟咕嘟外涌,脑袋上的眼睛仍残忍地睁着,孙嗑巴上前一斧头把狼头砸成了血饼子,“我让你睁眼!杂、杂种操的,真、真他妈的狼啊!脑袋掉啦,眼、眼睛还睁着。”第二只灰狼拦腰被斩断,第三只灰狼半边脸没了,镰刀、铁棍子又是一阵猛抡。“我让你龇牙!我让你龇牙!半个脑袋还他妈的发威啊!剁死你!剁死你!”“王八蛋!看看你的牙硬,还是我的刀硬!”两只挣扎的狼先后被解决掉。此刻,扔出来的桦树皮早已把柴火堆点燃,借着火光向周围观察,竟然一只野狼也没有,可是车老板还是有些担心。他气喘吁吁,不停地咳嗽着命令我们道:“把狼的尸首拖屋里去!咳!咳!别让它们回来,再把尸体吃了!咳!咳!”他脸色发黄,看上去是那样的疲惫。天近黎明,火势熊熊,噼噼啪啪响着,火舌在苍穹下面一舔一舔,整个野狼谷被照得通亮。这就是车老板让我们多备柴火的原因,对付老狼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借着火光我们大伙儿都清楚地看到,还是在那棵粗大而又茂盛的白桦树下面,四五只白狼又一次亮相,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最前面的那只是半蹲半卧,尽管凶相毕露,但狰狞的目光已经流露出了无奈。是火光映照还是雪白的毛体本来就晶莹,总觉着白狼是非一般的动物,“白狼!”二苗子张嘴好半天才喊道。孙磕巴的小脸都有点白了,好半天才说道:“老、老、老天爷啊!我们恐怕还、还、还要遭殃!”孙刚把枪管子又顺了出去,无所顾忌并贪婪地说道:“白狼皮的褥子,肯定暖和,我他妈的……”不等他说完,刘传海就在肩膀头上拍了一把:“快收回来!咋没有记性呢?属耗子的,撂爪就忘,是不是让王师傅再骂你一顿!”孙刚不情愿地收回枪支,嘟囔着说道:“我只是比画,也没装枪药!我就是再傻,借个胆子也不敢再胡来!”“这就对啦!吸取教训!你再蛮干,我也不能饶了你!”刘传海把眼镜擦了擦又戴上,时刻监督着孙刚,避免他再蛮干。狼群退走了,大火还在燃烧,眼下是秋天,气候又干燥。河两边到处是枯枝败叶和朽了的倒木,大火不停地向周边蔓延。

野狼沟内到处都是烟雾。是蔓延的火势把狼群给逼走的,嗥叫声也同时离我们远去,感觉到它们是那样的不情愿。狼嗥声远去,刘传海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咱们的马呢?怎么没见影呢?”经他提醒,大伙儿也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着远方,说道:“对啊!都这半天啦!咋不见影呢?千万可别让狼群给毁啦!”马匹让大伙儿牵肠挂肚。我比别人更忧虑了三分。车老板惶惶地说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啊!特别是那匹黑马。”车老板一个劲儿地咳嗽。

天刚放亮,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为寻找马匹奔了出去,在大甸子上跋涉。车老板开始还十拿九稳地劝我们说道:“放心吧!俺心里有数,黑龙驹肯定没什么事儿,常年出来,野狼见多了,什么事儿没有,大不了急眼,跑回场部了。”说完又是猛一阵咳嗽……浓雾迟迟不肯散去,我们在大雾中毫无目标地奔走、呼喊。深一脚浅一脚,踉跄趔趄,还不时被绊倒。地面上的朽木余火仍没有熄灭,仍然在燃烧。

缕缕青烟在浓雾中飘动,呛嗓子也影响我们的视线。但遍地的余火也有点儿好处,尽管清晨是小咬和蚊子最多的时刻,可是有浓烟,它们也不像往常那么肆虐了。一夜混战,草甸子、灌木丛、树枝上到处都是飘动着的狼毛、残留下的狼粪、没凝固的狼血和一堆堆的骨头,还有浓雾中腥臭的膻味弥漫在旷野上,仍然使人感到恐惧和不安。寻找马匹我主动又迫切,手提铁矛跑在前面搜索,不仅是义务,也是一种责任,尽管车老板的身世还不明朗,还不能确认就是我要寻找的父亲,但是在感情上却很敬佩这位老人。我们逆流而上,离木屋大约有三四百米远,我们终于发现,在一堆矮小的水冬瓜树下面,三张被撕扯碎了的血淋淋的马皮,两红一白,还有三大堆骨头,骨头上的肉丝还没有啃净,但马皮已被撕得面目全非,苍蝇成群,散发着腥臭,狼毛、马毛随风舞动。

二苗子第一个痛心地嚷道:“完啦!完啦!白瞎这三匹马了!”刘传海急忙对于明新说道:“于兄弟,你就跑一趟吧,告诉王师傅。让他再来看看。唉!可怜的老人,他和马的感情深着呢!”于明新为难地四处张望,流露出了胆怯:“我可不敢,遇上狼群呢?要不还是……咱俩一块儿去吧!”他有些乞求,两腿还不住地哆嗦。刘传海看了看孙刚又看了看孙磕巴,最后摇头叹了口长气:“唉!那咱们俩就走吧!让他们继续往前找!”他们两人沿着小道急匆匆地返回,我们继续往前搜索。太阳出来有一杆子高了,浓雾散去,视野开阔,只有青烟还在一缕缕地飘动。河边的小路崎岖,不时有白骨在路上横着,分不清是人骨还是兽骨。越往前走我的心情也越发地紧张,越是忧虑忡忡,白马和红马下场如此悲惨,逃走的黑马又是什么命运?突然发现前方有乌鸦在盘旋,飞起来又落下,刚刚落下呼啦啦又飞了起来。乌鸦和狼群狼狈为奸,这个常识在朝鲜我就知道。

狼群捕食眼睛盯着天空,乌鸦就在它们头上指挥,发现受了伤的动物或迷失方向饿昏了的人类,就把情报传递给狼群。当然,狼群对乌鸦也非常讲究,不自己独吞,获取的食物即便再少,也会留下星星点点让乌鸦们享受。久而久之,林区居民就养成了习惯,一旦有畜牧或闯山者失踪,人们就到高处向四周观察乌鸦,发现乌鸦在一个地方盘旋,家畜或失踪者就有可能找到。此刻我们发现了乌鸦,我全身上下也不由得一颤。毁了,是不是大黑马遭遇了不幸?否则哪儿来这么多乌鸦呢?

我手握铁矛急奔了过去,赶到近前却是既兴奋又恐惧。让我们兴奋的是大黑马没有死,傲然地在河滩上站立,恐惧的是遍地都是死狼,有的脑袋碎了脑浆四溢,有的被踢飞撞死在了树上,张着大嘴,目光还是狰狞。但多数死狼被大黑马踏成肉饼,没有死的仍然还在挣扎。可是所有重伤者都在默默地忍受,疼痛难忍也绝对不会哀号。

这就是野狼的特点和性格。因为它们知道,哀号只能让死亡来得更快些,同伙来了会先把它们吃掉。野狼的身体历来就强壮,受伤较轻者还敢哀叫,父母或近亲还会帮它舔舔。一旦重伤、年迈或者体弱,影响了整个群体的行动,头狼就会对它虎视眈眈,伤者弱者也就一命呜呼。这就是一种制度,不容更改。此刻我们都呆呆地看着,河水几乎被狼血给染红,沙滩上的死狼横倒竖卧,草地上的死狼早已堆成堆,所有的重伤者眼睛都是红的,目光让人恐惧。龇着牙大张着嘴巴,但所有的伤者统统没有眼泪。

有一只全身瘫痪了的老狼,把身边的一棵柳树啃嚼得“咔咔”作响,触目惊心又让人恐惧。目睹它们的各种姿势,我全身的汗毛都直竖了起来,孙磕巴的斧头,二苗子的大刀,咬牙切齿一个劲儿地猛砍猛剁,“我让你再凶!我让你再凶!”我也挥动铁矛一阵子猛刺,当刺入一只狼的口腔时,一股污血喷涌而出,矛头却被死死咬往,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铁矛拔出来。再发现重伤者就用矛打狼头,都说野狼是铜头铁腿豆腐腰,但几棒子下去脑袋也碎了。

这是报复更是发泄,不一会儿儿矛杆就变成血红的了。孙刚的铁铳也再次发挥威力:“咕咚——咕咚——”连续开了两枪,远处的乌鸦哇哇叫着逃走。我们与狼群争夺地盘,狼群竟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有些内疚,尽管它们是凶残的猛兽,但毕竟它们也是一条条生命啊!在上苍面前,我们也是动物,生命也仅仅只有一次。我来不及多想,也不容我多想,远处就传来于明新的喊叫:“李玉珂!李玉珂!你们在哪儿呢?你们在哪儿呢?”二苗子大喊:“快来呀!快来啊!大黑马在这儿呢!黑龙驹在这儿呢!它还活着!”他底气很足,也无比兴奋。刘传海他们急奔了过来,听说黑龙驹仍然还活着,车老板也精神、兴奋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