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岁月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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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的小学(二)

(接上文)

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班级位于照壁西侧第一间教室,跟学前班教室正好相对。班主任是落兽村的解老师,教我们语文。他的鼻子旁边有颗黑痣,那时约摸二十出头,开学第一天就给我们做了惊人之举。站在讲台上,双脚跳上了讲桌,自我介绍好像还是个练家子,所以我们那时都有些怕他。我曾有天早晨去迟了几分钟,被他狠狠扇一个耳光。所幸自那之后,我没有再挨过他的打,我的语文成绩倒也不差,大小字作业常能得“甲”。

女同学海燕因为头发太稀,那年冬天剃了个光头,戴了一顶毛线帽子,她身后的男同学冷不丁一下子把她的帽子拿掉,露出又光又亮的“电灯泡”,全班同学就哈哈大笑,只有海燕伤心地哭着。

数学老师是权寨的李老师,之前也是早有耳闻,李老师是打人不眨眼的,一根扫帚棍横扫天下,打得你皮肤上净是血红的印子。有一年冬天,让没完成作业的同学赤了脚站在雪地里,还拿扫帚棍在光脚片子上抽,打得同学是哭爹喊娘。

四年级教室与三年级紧挨着,数学老师第一学期是我们校长,家在姜嫄的马老师,第二学期是一个姓李的女老师。那年冬天,马老师讲课时,见后排有同学不听讲,便走下讲台,将那时低着头正用钳子做“链子枪”的新维拽起来,要没收钳子,新维用手抓紧,不肯放,两人拉来扯去,险些让马校长“马失前蹄”,马校长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用拳头狠揍了新维几下,从此不允许新维上他的课。第二学期来的那个女数学老师也是个狠角色,布置作业错一道题就重写十遍,我也挨过她的打。

只有我们的语文老师,家在殿背湾村的王老师,耐心地跟同学们讲道理,从不打骂学生,在那个年代是极其少见的。

我的同桌格侠,上课时喜欢拿面小镜子照来照去,一会儿撕嘴唇上的干皮,一会儿又拿着镜子照身后的春梅、改红和玉柱他们。那时候,云见经常跟我们一块玩,这家伙是典型的“怕女人”,男同学谁打他一下,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还你十拳八拳,女孩子骂他不还口,打他不还手,我是看不过眼了,便在他书皮上写了一段话:云见同学,你和咱们班XX(列出好几个女生姓名)关系不一般啊!她们不论怎么打骂你,你都不吭一声,这个关系很危险啊!如果发展下去可能就成了爱情了……其实,那时的我哪里懂什么爱情,随口乱说的,谁知闯下大祸,被女同学一起围攻,拽着我的衣服要到班主任跟前评理。我正是一愁莫展、尴尬万分的时候,班长新龙来了,他抢过那张书皮说他来给大家公断,看过之后突然一下子把那张书皮撕个粉碎,然后手一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用告老师了。说完便跑,女同学又都去追他,我才从险境逃了出来,心里把新龙感激得不行。从那以后,我也得了教训,一定要有风险意识,有些事说说也就行了,千万别给人家留下把柄。

有一次,吃完午饭来学校后,教室后门不知谁用砖头给堵上了。我推了推,推不开,便踢了一脚,可不巧,被五年级一个姓罗的老师看见,把我叫过去直接给我几个耳光,打得我脸如火烧,耳鸣不止,还把我拽到各个年级向同学们做检讨,我是丢人丢大发了。

一九八八年春季,上海爆发甲型肝炎,二十九万人患病,全国范围内各大学校加入到抗肝炎的保卫战中。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渭河滩采茵陈,提着笼子,拿着小铲浩浩荡荡出发,那里多是沙地,随处可见小水坑,我们一边采一边玩,感觉十分有趣。

到五年级时,我们的教室又搬到校园南边的二层楼上,与二年级教室相邻。班主任是权寨的李老师,教我们语文,个头挺高,声音有点细。我曾写过一篇作文,写的四年级那年暑假跟父亲去西安时,同行的一位叔叔逃火车票的事,结果李老师硬说我的作文是抄的,给我的评语也是极不客气地进行了一番讽刺与挖苦。后来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我自始至终不曾改过口,他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为了提高大家的语文学习兴趣,李老师让我们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我与争会、芳侠等在一个组,平时讨论得非常激烈,在争论中也促使我们对一些本不确定的东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虽然大家有时争得脸红脖子粗,可也得了不少进步。李老师闲时喜欢研究起手相,在自习时间看了好几个同学的手纹,最后见我手纹时感到非常震惊。因为别人的手纹都是三条大线,而我只有两条。一百万人里面才会有五个左右我这样的手相,所以他感觉奇怪也属正常。

一九八八年秋季,为响应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勤工俭学的号召,李老师带领我们到渭河滩采集树种,每人都有明确的任务量。会上树的同学爬到树上,一会儿工夫就采够了,我是不愿意为这点事冒着衣服蹭破的危险去爬树,所以就在沟沟坎坎去捡树上掉落的树种,临集合时,我还没有采够,迟到了几分钟,被李老师一个大嘴巴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过了春节之后,到学校报到,老师安排我跟几个同学打扫卫生,我们走进教室一看,都被惊呆了:教室里又臭又脏,满地血纸,就像是杀人现场。这才想起,正月里我们村庙会唱大戏时,那些女戏子就住我们五年级教室。我们捂着鼻子,拿笤帚、小簸箕把那些垃圾清理之后,决心好好给教室洗个澡,我从楼下差不多提了七八桶水都倒在教室,把教室弄得跟个涝池一样,然后用笤帚把那些脏泥巴全都清洗干净了,周围没有排水管道,害得我又一桶一桶把泥水提下楼,那次可真是累坏了。

数学老师是秦丰村的刘老师,经常对同学们说:你们都是鸡窝里的蛋,你们中有一部分同学将来会成为天鹅,去上初中;有一部分同学会成为小鸡,上小学六年级;还有一部分同学是一块石头,继续在五年级复读。我也时常在心里想着:自己是石头呢?还是小鸡?或者是天鹅?

后来,我们那一届考上初中的只有玉柱、军旗、云见和我四人。一九八九年秋,我正式成为一名初中学生,这也宣告着我的小学生活就此结束了。

二〇〇八年,汶川地震后,白龙小学的教室被列为危房。不久,揉谷乡划归杨凌区,周边几个村的小学都撤并到揉谷中心小学。之后,小学同学新龙回乡创业,把曾经的学前班和一年级教室改造为兴龙饭店。其它教室陆续都被拆除了,现在成了村委会办公的地方。

回想起那时的点点滴滴,也是颇多感慨,在那个师资力量严重缺乏的年代,如果那些习惯用暴力“教育”孩子的老师们能多一些耐心,可能今天我们再想起那段岁月时就能多一些美好的回忆。教育如果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常与粗蛮的棍棒为伍,也就失去其自身的意义了。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会让你肃然起敬,也不是所有的同学都会让你备感亲切。有些伤害无法一笔勾消,它永远都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2016年12月3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