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璇一声惊呼,连忙奔到他身边,一手撑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握着一块淡绿色的手帕,给他擦试嘴角,道:“没事吧?要不要紧?”江冽尘脸现怒色,猛一挥手将她推开,喝道:“滚开,别碰我!本座最讨厌给别人碰。”这习惯却是与暗夜殒极为相似,想到这位自己亲手杀死的兄弟,再添悲愤,又吐了几大口血。
程嘉璇被他推得一交坐倒在地,手帕也落在身边,她不顾自身受辱,认真地道:“那些大夫说了,你……你是失血过多,所以才会常常衰弱无力。”江冽尘不屑道:“废话,那又怎样?”程嘉璇咬着嘴唇看着地面,又抬头看了看他,手指摩挲着腕上血管,犹豫了一会,才道:“要不……你喝我的血吧?”江冽尘微微一怔,这才斜过视线瞟向她,自语道:“什么……?”
程嘉璇趁着自己一时冲动,勇气尚足,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在腕处“唰”的割下一刀。立刻有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逐渐汇聚成细线状流淌。又将手腕凑到他口边。
江冽尘皱紧了眉头,不愿触到她肌肤,但庙中寥落,也找不到可供盛接的容器。一缕鲜血缓慢流入口中,只感这滋味略有腥涩,在舌尖转动时,勉强还算不错,少了些抗拒心思。起初是静默等待,接着对血流速度极是不耐,直接拽过她手腕,一口咬下,顿时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进来。
程嘉璇感到腕上猛地一痛,但只想着他能和自己这般“亲密”,心里又是甘甜。渐渐的眼前有些发花,头脑晕眩,就将要昏迷时,江冽尘耳中忽听庙外传来响动,不偏不斜正是朝小庙而来,自语道:“什么人?”将程嘉璇甩开,闪身躲在梁柱之后。他重伤未愈,还不宜与人动手,仅一个小动作便累得气喘吁吁。
程嘉璇也快速躲了过来,那梁柱粗大,同时遮挡两人倒不为难,只不免要贴得近些。见腕上已扯开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仍在源源流出,忙在臂上封住几处穴道,又在衣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处。
脚步声响,门外果然走进五人,都是满脸的胡茬,头发蓬乱,整个人不修边幅,看来便是山野间的粗豪之人。迈着大步进庙,在正中大咧咧的一坐,搓起茅草,生起一堆火,从随身麻袋里掏出一只野鸡,举在火上烤得焦黄,五人分别撕扯鸡肉,大块朵颐,一边咂着嘴巴,大叫“好吃!好吃!”
程嘉璇吞了吞口水,凑近前看。江冽尘虽反感她靠在自己身上,但此时若是将她推出去,势必引起那几人警觉,自己处境也将十分危险。盘桓利弊,不宜因小失大,只能尽量和她隔开。
五人中一个高壮汉子笑道:“那群小白脸都给甩在后边啦!再这么赶上几日的路,到了赫图阿拉,咱兄弟们定是第一个。”坐在他身边的一名老者冷冷的道:“三弟不可大意。须知我们赶得急,别人未必就弱于咱们,夜里我们不睡,他们也不睡,只拼脚力,再不时穿插上几条捷径,谁赶到前头还难说得很。”
那三弟笑道:“就算真给别人抢了先,却又怎地?这又不是比试速度,到时先给他们夺到了手,高兴高兴,咱兄弟再出手夺来,给他来个空欢喜一场,岂不妙哉!哈哈,哈哈!”其余三人听得也都大笑,只那老者仍旧忧心忡忡,道:“你足不出户,就真道咱们‘河东五虎’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想抢人家的宝物,倒不如先盘算盘算,夺得索命斩后怎样保管,才不致给旁人抢去!”
对面一人笑道:“大哥何以整日长他人志气,灭咱们五虎自己威风?咱五个拆开来,每一个都是倍儿尖的高手,再要联合退敌,嘿嘿,试问全天下还有谁是咱们敌手?”
一个身穿花布衬衫的汉子咬了口鸡腿,抹一把满嘴的油,道:“大哥,三哥,我老四倒是不明白了,既是这个道理,后头的还能等前面的先掘出宝物,再来捡现成便宜,可为何如今却是人人争先恐后?”
那老者道:“这个你也不懂?那还不是不愿汇合到一处,再给那李盟主统领!到时就算是找到索命斩,也肯定是给了这些有权势的中饱私囊,旁的在底下奉献者,那是一点儿好处也捞不着。所以啊,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它能进了自己口袋。”众人都赞道:“大哥此言甚是!”
程嘉璇低声念道:“索命斩——索命斩……那是什么宝物?名字听来倒是耳熟。”江冽尘道:“七煞至宝之一,与残影剑并列的快刀。”接着想起自己与沈世韵在古墓中行走,几乎翻了个遍也没寻到所要之物。最后还因一时大意,给沈世韵骗走了断魂泪,堪称生平奇耻大辱。程嘉璇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应道:“嗯,我记起来啦,上次你和韵贵妃,在王陵里寻的也是这一件。”
那老者又道:“这消息是皇宫里韵贵妃放出来的,那个娘们儿怪里怪气的,也不知是否另有阴谋。一进地宫,生死未卜,凡事还须得多长一个心眼。”那三弟道:“大哥是说,王陵中会藏有敌方伏兵,俟机攻击咱们?”那老者冷笑道:“她还得仰仗我们挖出索命斩,此前可不敢轻举妄动,之后么,一切就难说了……”
另一个一直没搭腔的接话道:“不错,先令我们在冥殿自相残杀,夺取索命斩,耗尽元气,一场混战之后,最终战胜的那个定然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他是精疲力竭,刚一爬上来,立马又遇上官兵阻截,注定体力不支,将他用性命抢来的索命斩拱手让人。朝廷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就大挫我正派实力,又得了稀世珍宝,这计策虽毒,可也实在大妙!韵贵妃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连魔教江教主那般人物,都栽在她的圈套下,如今身受重伤,行踪成谜,哼,倒也可悲。谁又让魔教作恶多端呢?那也该遭此报,此举却终是为天下百姓扬眉吐气。”
那老者赞许的看他一眼,道:“不简单,不简单,咱们五弟今日怎地忽然聪明起来了?既然看透了韵贵妃玩的把戏,就总能有法应对。总之起始是得保存实力,等他们相互斗垮了,再一击取胜。那群官兵功夫虽不值一提,可老是没休没止的涌将过来,倒也挺烦人。”
那五弟道:“多谢大哥夸奖。要说韵贵妃原本的计划,就是借正派剿灭魔教之机,充分激发矛盾,引得双方拼个两败俱伤,那时朝廷就可趁虚而入,中原大地上是再没什么势力能与之抗衡的了。谁知这打算却落了空,谁知魔教就会那般不济,投降的投降,内乱的内乱,最后给正派得了个大获全胜,哼,哼。”一边将鸡腿上的肉撕成一条一条,含在嘴中缓慢咀嚼。
那三弟道:“魔教徒给人一挑就做了降将,不仅是其自身胆小怕事,对他们教主心灰意冷也占首要。我说那江小魔头,一门心思全押在了练功上,最后也正是毁在此处!那本七煞诀不知是给他弄到哪儿去了,魔教总舵炸个精光,但愿他是带在身上的好。就盼他先给咱们找到,再死掉的好。”
那老者道:“这些江湖上的隐秘事,多说多错,咱兄弟几个还是少叽咕。快吃,吃完了咱们抓紧赶路,先到那地宫中,即使不寻索命斩,能将地形踩个详实也好,那就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那四弟道:“不错……”忽然“咦”的一声,道:“大哥,你瞧这干草堆上有血迹!莫非曾有人在此处养伤?”
那老者伸过一根手指,在草茎上轻轻拂过,道:“不错,血液触手尚有微温,想来也是刚离去不久的。或是行路的旅人被野兽咬伤,天下闲事太多,咱们能件件管得尽么?那还是别白费力气啦。”
程嘉璇低头看了看腕上伤口,血已勉强止住,但从伤口裂处看来,仍可想见刚才狂喷不停的惨象。江冽尘冷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坏事,流血时也不知控制?”程嘉璇道:“对不起,我……我原以为这里是安全的,没想太多,而且我也是担心你……”
江冽尘冷笑道:“担心敌人找不到我,是不是?”程嘉璇道:“不是啊,我……”其实那血究竟来源如何,是她手腕伤口流出的鲜血,还是他先前不慎吐血所染,实情未详,程嘉璇却先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痛骂外加冷嘲热讽,她心里委屈,表面却仍是小心顺从。
那三弟是个莽撞人,心直口快,道:“不对,这小庙是个荒凉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哪见得到半个人影野兽?来到这里又受了伤的,多半是像咱哥几个这般武功不弱,又要躲起来养伤的……但他为何要躲起来?因为他的仇家还在找他……”
那四弟也被他带出了灵感,道:“没错!须得躲得这般鬼祟,不外乎便只三个原因,一是他伤得极重,二是仇家武功高强,三是敌方人数众多,如今够得上这三条的,那也只有……”他虽未明言,众人却都听得懂此中隐意。那三弟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是了,大哥说他刚离去不久,但咱们方才前来,路上方圆百里,没见着半个人影,试想受重伤之人怎能跑得比兔子还快?莫不是……还藏在这庙里?”
那五弟道:“如今是追寻索命斩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者沉声道:“不,在此避祸的若真是那人,趁他重伤不便,咱们好制得住他,就可逼问《七煞真诀》下落。宝物先得其一,讨得个开门红的好兆头,日后行事自必是顺风顺水,宝物滚滚而来。”那三弟喜道:“正是,咱五个分开搜寻,只要那小魔头还藏在庙里,就别想逃过我的眼睛。即使是只窝在角落里的耗子,也能捉得出来。”
程嘉璇忧心忡忡,敌人若是聚成一堆,依次绕庙搜寻,那还可卖弄灵巧,与他们玩玩捉迷藏的游戏。但五人分散,同时能遍至庙内各处,再要移形换位已不可得,竟是避无可避。等他窥破行迹,招呼一声,五兄弟一齐堵截上来,就只剩下束手待毙的份儿了。正自苦思无着,江冽尘低声道:“别让他过来,你出去替我挡一挡,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