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双林已被帮众放下,此时正倚壁而坐,同时盯着场中情形,片刻不落,半带嘲讽的笑道:“江小魔头的花样,倒还不少嘛!”暗夜殒冷笑道:“是啊,不过你也要理解他,即便是只僵卧的小虫,临死前也还要蹬蹬腿。江魔头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今日死的注定是他!”折扇一挥,遥遥指向对面山崖,向那教徒问道:“你们教主现在就躲在那边的密室里了?”
那教徒道:“是……圣教主天下无敌,你们去了只能是送死。”暗夜殒冷笑道:“到底江魔头是你爹呢,还是你爷爷?我看你简直想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李亦杰越听越怒,道:“魔教贼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嘿,暗夜殒,咱两个各打各的,互不妨碍!你不会再拒绝了吧?”暗夜殒冷笑道:“哼,好运。”
李亦杰早已迫不及待,拔出长剑攻了过去,几招间驱散了石台前的敌人,抢占地利,但眼前敌众合围,要开启机关,也还不易。暗夜殒不屑道:“一群饭桶!”折扇随手一挥,一圈黑衣中夹带血光,霎时间躺倒一片。
陆黔与程嘉华不知何时停了争吵,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背靠崖壁,脚尖轻颠,一副悠闲看戏神情。陆黔笑道:“真正精明之人,临战时就该待在边上观瞻,等着那些好逞英雄的前仆后继,替咱们开路,也能多省下几分力气。”程嘉华笑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南宫雪不愿与这两人厮混,避到一边,双眼紧盯着李亦杰,掌心中捏了一把汗。见他被逼后退,心就猛地一颤;而见他杀死敌人,则释然而喜。全然不知有几名教徒趁她不备,正在悄悄掩近,到得近前,才猛挺剑刺她背心。
南宫雪隐约听得传来几声惊呼,也感背后风声有异,连忙斜身避让,脚尖为轴,转过个半圆,站到那人左前侧,举起“苍泉龙吟”架住来剑。急于拔剑时,又有一人持刀砍落,南宫雪不及拔剑,只得再以剑鞘点向他手腕。先一人又横剑向她腰身削来。若论真实武功,南宫雪未必弱于两人,只是刚起斗就给攻了个措手不及,这才大落下风。
两名教徒素来配合默契,一招一式攻得张弛有度,数个回合一过,迫得她情势越来越见危急,才刚击偏长剑,对准臂膀的一刀却再也腾不出手来抵御。眼看那刀已砍到肩上,忽听嗖嗖几声,两枚银针在眼前闪过,射入两教徒胸口。那持刀者当场毙命,刀落时势道大减,只划破皮肉,伤口甚浅。
南宫雪向旁跳开一步,心有余悸。片刻后抬起头四面打量,想看哪一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见暗夜殒收转折扇,脱出战圈,慢慢走到她身边站定,冷嘲道:“你的武功已够差了,还再临敌分心,岂不是糟上加糟?”
南宫雪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不过刚才……我自己也能料理的。”她待人处事,有恩必然言谢,细微处却也极好面子,因此开口道谢后,连忙为自己辩解。
暗夜殒淡淡的道:“我也没说你不能。”南宫雪因他没揭破自己这层小心思,开怀一笑。待想起一事,心口又有些梗塞,语带质问的道:“你今天骂我是个麻烦的女人,还说我……红颜祸水,那是什么意思?”为配合语气,专门板起了脸。暗夜殒一脸茫然,道:“骂过么?我怎不记得?”
南宫雪又气又笑,只剩了无奈。别人说这话或有抵赖之疑,但暗夜殒既说忘了,或许是真的忘了,反正他除了楚梦琳的事,对其他人一概不放在心上。低头浅笑,又道:“怎么到了魔教总舵,你就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如果是为避我师兄的嫌,那大可不必。”
暗夜殒道:“什么冷淡!我跟你亲热过没有?为何要避他的嫌?”南宫雪听他若无其事的说出“亲热”二字,虽知他是无心,仍不禁满脸发烫。两人一齐转头去看场中战况。
只见李亦杰牢牢守住石台重地,敌人一个也不得近前。他剑法极为精妙,圈转直刺无不有模有样。或劈、或削、或砍,一把长剑几被他使出了七十二般兵器的神奇。在敌圈中东游西突,剑尖穿透对面敌人肩骨,顺势下掠,刺入左后敌膝盖,接着肘部后击,撞中右后敌腰眼。长剑挥洒如行云流水,沉稳中带有凌厉,潇洒中带有飘逸,已颇具一代剑侠风范。
南宫雪许久未见师兄使剑,刚才在前殿是各自为战,况且他也没尽全力,此时直看得又惊又喜,不住跳脚欢呼,拉着暗夜殒的衣袖,笑道:“你看,我师兄武功大有进境,要恢复如初,想是指日可待了!”她对待此事犹是少女心性,胸中欢快,便立即要寻人分享。
暗夜殒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眯眼瞟着,听她报喜才张眼细看。没过几招,已洞悉李亦杰水平,兴趣尽失,冷声道:“那也不见得。他剑上内力全无,仅凭招式取胜,对付小喽罗也罢了,要是遇到真正高人,一交手就可轻松将他长剑震飞。”
南宫雪心中不服,凝神观看,要找出可切入辩驳之处。现在与李亦杰对战的是个使铁棒的教徒,出招极稳。李亦杰一剑刺出,正迎上他以铁棒相架,李亦杰不敢硬接,长剑一转,削断了他手腕,反手一剑,刺入身后一人小腹。这一招任谁都能看出胜得大是取巧。
南宫雪脸上微红,又见暗夜殒就是一副“看,我说过什么?”的揶揄表情,心中不服,既要给师兄保住面子,又不能让他借机嘲笑自己眼光太差,道:“凭招式取胜又怎么了?即使遇到内功的练家子,只要在对方来得及使出掌力前,先刺中他要害,那也就赢了。”暗夜殒道:“你们华山功夫,修炼时不是最重练气的么?”
南宫雪一怔,随即恍然,魔教先教主妄想统一武林,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自当有所精研,再来教授座下弟子,也属寻常。只不过他听的似是而非,却来以偏盖全。微笑解释道:“不是最重练气,而是以内功为基础,修炼到炉火纯青,再平常的招式也能轻易克敌制胜。只有分清主次,才能使武艺扎实,免得一个不慎,就走岔了气,你知道动手受创,最难医愈的就是内伤。”说着又以华山气功的几句口诀为例,详加讲解。
她不计较暗夜殒原是魔教中的大人物,却将正派中的武学道理倾囊相告。暗夜殒也没注意到自己无意中听得的不传之秘何等重要,要是换成另一位阅历丰富的魔教中人,或许就能从中寻出缺损之处,完善自身气诀,借而成为压过正派的法宝。好在两人于此一节都是认知尚浅,说过便罢,否则无论给哪一路的前辈在场听到,都要为此事大摇其头。
当下暗夜殒只道:“听不明白。还不都是一样?不过你师兄的招式再妙,也是从我祭影教的秘笈照搬来用的。就像以主人家提供的矛,去刺主人的盾,即使能分出个高下来,说到底还是主人自己的兵器厉害,跟他可毫不相涉。”
南宫雪道:“才不是。”指着场中李亦杰的身影,就见他此时一把长剑四处翻飞,在手中就如一条灵蛇般活络,刺中各名教徒时,都似乎画出个繁复图形,左手捏剑诀,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爆成血花。南宫雪解说道:“这一招叫做‘百花献佛’,可是正宗的华山功夫。别以为你们祭影教的武功就有多了不起,我师兄已发誓从此不再用了。”
暗夜殒冷哼道:“你们华山一门的功夫,还分正宗、旁门?贵派祖师当真闲得发慌!”南宫雪听他如此讥讽,心里便有些反感,憋着气不去睬他。
暗夜殒轻叹一声,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道:“可惜再眩目的招式,再深厚的内力,一到了江魔头面前,都只是些小孩子耍的把戏,不值一提。”话里含有深深无奈。他说到这个问题,正戳到南宫雪心头痛处,焦急难掩,顾不得自己还在赌气,忙追问道:“到了密室以后……你还是准备那样做么?”
暗夜殒苦笑道:“是啊,还用得着问?你都没办法劝服那些正派的君子放弃,竟然异想天开,要劝服我这个魔教妖人放弃,你以为实际么?”
南宫雪道:“我的确想设法规劝,但他们都被利欲蒙了心,我再说那些话,只会被人指责妖言惑众,更给师兄落下了把柄。我处事向来讲求务实,即使有三分可能,也值得努力一番,可若然一开始就明白那是个死结,也没必要去解,到得最终,仍是解不开,平白惹了一身烦恼。不过我自身的努力却没停过,这些天,脑子里塞满的都是你们的事,你说,要么是你死,要么是他死,我想找出第三条路,让大家都能各得其所。”
暗夜殒断然道:“没有第三条路,除非你算上我跟他同归于尽!我跟他的怨仇,只能以血来洗清。”瞄了瞄南宫雪,冷笑道:“真是笨女人,还没放弃胡思乱想啊?我一早劝过你,不要来,你执意不听,就别怪我搭上你的命了。”
南宫雪叹道:“我不是为此后悔,就算时光逆流,回到了出发当日,我也仍会义无反顾。我只是担心师兄……他是个跟你一样要强的人,现在风头盖过你,可真实武功还是远远不及,我知道此事是他一块莫大心病,其他人都还好说,我就怕是他求成心切,再惹出些状况来。他对你,好像特别憎恨些……如说为与你争功而不顾大局……唉,在这一点上,师兄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暗夜殒道:“那你就尽力盯牢他。谁敢破坏我和江魔头的生死决战,即使是你的心上人,我也不会留情。其实我跟你说,他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现在那些敌人,都是祭影教中最不入流的弟子,跟他们打,我还嫌作践了身份,他却花过这许久依旧料理不下,更别提江魔头是连我都没十足把握收拾的,劝他收敛些,也是为他自己好。还有一事你误会了,正派中人都像李亦杰一样的憎恨我,有些同我有切肤之恨的,杀意更是远胜于他,只不过这些人善于伪装,随时会像毒蛇一样,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来咬我一口。你师兄心直口快,什么都摆在明处,威胁反而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