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钟,收拾停当。她因为秋水恒的事,怕是老和郎园在一起,不好和他联系,又怕郎园在问东问西,让她解释不清楚,所以就说店里有事要去一下,让他在家休息一会儿,晚点再走。郎园随便答应一下,反正下午没事,就随便消磨一下。
他打开电脑,上网查到那家制衣企业,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这那的,这几天他都看了好几遍了。
安父母十一放假,去了安荣超的店里,看看孙子,结果没看成。安嫂子带孩子出去旅游了。老两口帮着看了一会店,吃了中午饭,傍晚才回去。路过安雅的小区,想想也好些天没有见到安雅了,知道她忙,就没打扰她,顺便去她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收拾收拾的。
“不在家!”安父觉得没必要。人家都挺干净的,别再给弄乱了。
“顺便看看,好长时间也没来了,不知咋样?她最近又忙,家里说不定像狗窝一样。”安母这样说。要是有的话,这几天正好有时间洗洗被子,天快冷了。
上了三楼,安母拿出钥匙,打开门。
家里钥匙都在一起,所以有现成的,安父就习惯性的缩在后面。一般在家,他都很少会进安雅的房间,女儿家总是有些隐私的,所以都是安母打头阵。
郎园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资料,听到门响,还奇怪安雅这么快就回来了,干吗也不打个电话来?
幸好他已经穿了衣服。
结果安母打开门,看到一个男的坐在客厅里,正惊讶的望着她。她也是一惊,也没看清人:“呀——!”然后又慌忙地说:“对不起,搞错了!走错门了!”安父正在门口站着,听她这么一说,但没听大清楚,安母就关了门退了出来。
郎园更惊——完!这是安雅的父母,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怎么办?现在躲到床底下也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郎园也是错愕的没反应过来,真希望他她们以为认错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大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如果数到一百,他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门再度被打开,安母手扶着门把,目光多疑而冷漠的看着他——下了十级台阶,她才顿住——不!这的确是安雅的家,因为门是她打开的,那这个很面熟的人是谁呢?……啊!
她也没跟安父说什么,又折身返回来。
安父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安母,又看了看郎园:“咦——怎么啦?”他还有点迷糊,犹自问安母。
郎园没动,也没说什么,也不在数数了——没用!只是用无奈而迷惘的眼神望着安母,暗自嗟呀了一声——该来的都会来,只是没到时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安母闭了一下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或者十分。再看他,她还是依稀能认识此人的——他是郎园!
“你来这里干吗?是来偷东西的吗?”站在门口,她总得说点什么。她倒真希望他是来偷东西的!
“不是!”郎园淡淡地答。他好像只能回答她的问题,别的他不能为她做任何事,他甚至都不能请她进来坐一下。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安母的声音很小,但又异常清晰的,威严而浑厚。他很奇怪,她略显苍老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阴柔、冷漠而无助,她一定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
只有经历过太多沧桑的老者才能发出这种悲悯而绝望的声音!
——是啊郎园苦笑了一下,低下头,看到了一片秋叶落下,他感到了一丝比秋天更深的落寞!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本不该来!
——可是你还是来了!安母淡淡地说。她的眼里开始有了杀意。
一种漫天飞舞的,无处不在的,让人窒息的杀意!
有了杀意,这个世界也就有了杀戮!可是安母却并不像一个杀人的人!
很快他就会明白,一个不像杀人的人也可以杀人!
她的嘴角甚至都开始浮现出笑容,她的笑容难得一见,听说只有快死的人见过她的笑容!
——是的,我来了!郎园的眼里有了哀愁。很多年以前,他就该来这里,但是他没来!
如果安雅让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来这里,他们都会来,不会要任何条件,也不会问为什么。
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很多年以前,他不来,是否是因为叶鸾?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叶鸾是他的结拜兄弟。
有没有人知道樱夜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可是樱夜是叶鸾的妻子!
这十年来,郎园是唯一一个来过夜樱山庄的人,一个来过夜樱山庄的男人!他所以来,是为了恨一个女人!她让他来,是为了恨一个男人!
恨,是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如果能说得明白,便不叫恨!恨,也没有道理可言,如果有道理,这世界便没有道理!
——你可知道和樱夜在一起的后果吗?安母怜悯的看着他问。
——知道!郎园依旧淡淡的答,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他咳了两声,人显得更加虚弱,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名满天下的夜樱山庄,自从庄主叶鸾死后,他美艳的娇妻便是天下英雄觊觎的对象。但是夜樱山庄也从来没有放过一个觊觎庄主夫人的人,她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她们会追杀你十年二十年,直到你死为止!
可是如果你等待了十五年,只是为了等待她的一句话,一个等待了十五年的约定,你又怎么会在乎自己是否会死,或者活着?
十五年,郎园再没有踏入夜樱山庄一步,他为什么不来?他不敢来吗?
放眼天下,能杀得了郎园的人不会超过三个死人。
还是他已心如死灰?
——你可知道,自从你踏入夜樱山庄你已经是死人一个?安母轻声问道。她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森寒!
又或者——郎园的心已经化出了森寒?
——因为我们不会让你带走樱夜!
郎园不再笑了,他已笑不出来了!
自从踏入江湖以来,郎园大大小小经历了无数生死,他都分不清生和死的区别了,又或者死亡本来就是一种回归,而不是失去。
——我知道!郎园答。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本来就是要死的,又是等待死亡的,又是来寻死的,那么恰好有一个人赶过来给他死亡,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喜讯!
安母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奇怪的笑容,看着眼前已经是死人的人,她实在很想知道一个被夜樱山庄判了死刑的人、一个被夜樱山庄追杀了十年都不死的人,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赴死亡之约呢?
难道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奖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