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和谋杀很不一样。
这件事是乔治在偶然中发现的。
这天,乔治到医院来探望一位病人。乔治做了三十年的警察,其中二十三年都在凶杀组工作,如今年老退休。
他正在走廊上慢慢走着时,护士小姐突然冲了出来,一脸的惊慌不安,顺着走廊跑了。
乔治感到好奇,就推开那个病房半掩的门。
床上是一个瘦弱的、和乔治年纪相当的老人,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干枯的手放在两侧,嘴唇和耳朵是蓝的,指甲下面也是蓝的。
死人总是会呈现蓝色,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床脚的被子被踢松,这表明这个人的双脚曾经猛烈地踢打过,嘴唇上还有泡沫,这和平放的双手很冲突。
乔治对不正常死亡有着强烈的直觉。他看了一眼这情景,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形象:某人坐在老人身上按着他的手臂,然后用枕头之类的东西,牢牢地压在他的脸上。
老人的头下有一只枕头。乔治走过去,摸了摸有点湿漉漉的枕头,那是受害人的口水。然后,他又摸摸死者的手臂,这时,护士和实习医生走了进来。
乔治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忙碌。他注意到,病房里除了医院常有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气味,显然地板刚刚拖过,房间的角落和踏板都是湿的,他在湿地板上寻找脚印,但没有找到。
乔治知道老人刚死不久。当他摸尸体时,它还是温的,口角的泡沫也没有完全干,乔治推测,老人在清洁工拖地前几分钟遇害。他很奇怪,清洁工怎么不报告这件事。
这看起来像是出色的谋杀案。乔治刚才发现的那些疑问,都可以找到解释。如果经过验尸,查出动脉血液的氧含量过低,也推断不出什么。凶手不会被判刑,不会受到惩罚。乔治心中琢磨,这是谁干的?为什么?他决定试着调查一下。他只想测试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
医生检查完后,用床单和毯子盖住死者的脸,然后和护士走了,这时,他们似乎才发现乔治在场。
“乔治先生?”护士惊讶地问道。
“我看见这位小姐匆匆跑出去,”乔治一边点头一边解释,“她似乎很烦恼,所以我走进来,想要帮助她。”
当他们离开病房时,一个高大的清洁工站在走廊上,他将近二十岁,很笨拙地站在那里,一副忧愁的表情。这个男孩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护士站在那男孩身旁。“哈克,梅森先生刚刚去世,他很幸运地安详地离开了。”男孩眨眨眼睛,点点头,拎起清洁用具走开了。
医生和护理员在电梯旁的办公桌边和护士分手,信号灯旁只剩下乔治和护士小姐。
“护理人员为何不直接找你呢?”乔治问。
“她可以那么做,但她是新来的,太过于紧张,还不习惯死亡。”
“难道有谁会习惯死亡吗?”乔治问。
护士脸一红。“不好意思我用错词了,我的意思是说,当一个人在这层楼工作时间长了,他就会习惯,因为这里全是一些危重病人。我们若想好好干,就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孩子呢?他也是新来的吗?”
“你指刚刚的清洁工吗?”她问。
“是的。”
“他是新来的,已经工作六个月了,我们能找到他真是太幸运了。”
“幸运?”
“是的,很少有人愿意做医院里的清洁工,就是找到了也很少有可靠的。可是哈克不同,他照顾病人,像对待老朋友一样,他这么做是很吃力的。”
“吃力?”乔治问。
“他太富于同情心了,看见病人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他善良体贴,看见病人痛苦,他就会痛苦。”
护士坐在桌子后面。乔治用拇指摸摸鼻梁。
“他既然这么难受,他为什么要在这儿工作呢?”乔治问,“他可以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啊。”
“他在这儿工作,一方面是行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付清母亲的医药费。六个月前,他母亲因车祸而在这里去世,脑部开刀死亡。从那时起,他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星期工作七天,任劳任怨,这孩子就像是天使。”
“像是这么回事。”乔治说。
“我很高兴的原因是:自从他来我们这里之后,痛苦和死亡就远离了我们。我知道,看见一个病人生不如死,这总会使那个孩子感到很痛苦。”
“应该如此。”乔治同意说。
哈克正巧从走廊中的病房里走出来。乔治向护士告辞,迈步朝走廊走去,当他走到那男孩身边时,用手搭着他,自我介绍说:“我叫乔治。”
“你好,先生,”男孩悲伤地看着他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我妻子因晚期癌症而住在218病房。”乔治说着忍不住眼泪,“她很善良,我们很和睦。请你‘仁慈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