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极度失落后,杜悦反而平静了许多,啜一口冰冷的果汁,目光眺向远处,许晖正在左右张望,一脸焦虑地寻找她。
戴高阳自嘲地一笑,“这大概就是男人犯贱的地方,你拒绝了我,我却不希望看到你败在别的男人手下,那样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许晖的视线终于定格在棕榈树后面那时隐时现的一抹落霞色上,他的眼眸先是一亮,但在瞥到戴高阳的身影时,又在无形中黑沉下来。
“他过来了。”戴高阳也看见了许晖,低声笑语,“他倒是挺紧张你的。”
到了近前,许晖的脸色已经恢复淡然,不着一丝阴霾的痕迹,伸手很自然地揽住杜悦的腰,“在和David聊什么?”
戴高阳打着哈哈道:“当然在讲你怎么好啦!”
“是么?”许晖一点也不信,也还以玩笑口吻,“你不讲我坏话我就很感激了!”
两个男人象在说天大的笑话一般相对着大笑了一番,之后,许晖搂着杜悦走开,直到酒会结束,他都没再放开过她。
回去时,许晖开着车问坐在身畔的杜悦,“觉得酒会怎么样?”
“……还可以。”
许晖知道,杜悦的所谓“还可以”其实就是“很无聊”,他不觉一笑,“戴高阳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们……好像讲了很久的样子。”
杜悦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他让我对你小心点儿,他说——你不是好人。”
许晖干笑,“这家伙,果然没讲什么好话!”
杜悦把头转向许晖这边,默默看了他几秒,“你是好人吗?”
不知为何,许晖觉得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有股难以名状的强硬,他顿了一顿,反问:“你认为呢?”
杜悦轻吁了口气,重新目视前方,幽然道:“好或是不好,得看从什么角度去评判了,角度换了,从前的‘好’也就成了‘不好’。”
今晚的杜悦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就会露出一截尖尖的小刺,冷不丁扎许晖一下,尽管不疼,但他很不舒服。
“说得真深奥,我都听糊涂了。”他不想正面接她的话头,探手抚了下她的脖颈。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杜悦却不肯就此罢休。
“……你说。”许晖勾勾嘴角,有点无奈。
“你……还会结婚吗?”
她的问题太突然,以至于许晖一瞬间差点忘了自己在开车。
他定了定神,这才扭过头去瞟她一眼,“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在忽明忽暗的街灯的光线里,杜悦的脸上没有一丝寓意明确的色彩,她冷静得象一座雕塑,让许晖心里蓦地冰了一下,他暗忖,一定是戴高阳跟她说过些什么了。
“没什么,忽然想到, 随便问问而已,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车子进入一截弯道,在转过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原本密集的车流分散成几股,路面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许晖放缓车速,他觉得有必要和杜悦好好谈谈。
“杜悦,我不妨跟你实话实说,我……没打算再结婚。”他斟酌着字句,慢声道。
杜悦没吭声,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内。
“你应该听说过,我曾经离过婚,那是我唯一一次婚姻。”许晖继续往下道,语气里不无伤感,“也许我天生不讨女人喜欢。所以……我不会再自讨没趣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了,可他想说的话其实还没有讲完,只是他没把它们送出口,而是选择藏在了心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尊,他很想坦白地告诉杜悦:“你还这样年轻,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和诱惑会有很多,而我正在慢慢变老,我不想在重新付出全部之后,再接受一次被人甩弃的打击,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小,因为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他至今无法忘怀前妻向他提出分手时的感受,他记得他在她面前愣了足有一分多钟,完全不知所措。
那呆滞的一分钟,是他心头永难磨灭的耻辱。
尽管对这样的回答杜悦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许晖真的这样说出来了,她还是感到无边的愤怒。
她很想问他,“如果我想结婚怎么办?”她的嘴巴已经张开,但还是及时阖上了。
她能猜出他会怎么回答,“你想结婚?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当然,以他的温文儒雅,他会把话说得比她想的要漂亮一些,但意思不会有变。
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儿,许晖再度开口:“如果有天……你遇到了自己想嫁的人……随时……可以离开。”
这句话其实在许晖的心里盘旋很久了,从杜悦跟他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对她说。
今天他终于把它说出口了,感到的却不是轻松自在,竟有种无言的沉重和不舍。
他对她的感情就是这样矛盾。
一方面,他很清楚,他们之间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他对婚姻和感情现在完全持怀疑态度;可另一方面,他却不由自主被杜悦吸引,总想靠近她,挽留她。
他不知道那必定的分离具体会在哪一刻等着他们,但他知道,它终究会来,或早或晚,这一切,取决于杜悦。
此时,他多希望杜悦能跳起来反驳自己,奚落甚至怒骂自己,因为他的确是自私的——没有与她长久的打算,却如此厚颜地拖住她。
他甚至想,如果她唾弃自己或者逼自己跟她结婚,他或许不会拒绝。但要他主动去求她,他做不到。
车里的气氛异常沉闷,他们谁都没开口,却各自在心里把什么都想了一遍。
在把最初泛滥起来的酸楚压制下去后,杜悦选择用轻松的口吻来给这个沉重的话题做结束语,“既然如此,我们就算说定了,以后谁也不许反悔哦!”
这本来就是个能预见到的结局,只是今晚,作为对双方的警戒,他们都郑重地把它强调了一遍,如此而已。
杜悦觉得,她的悠长假期是时候结束了。
许晖没有随她一起笑,心里有团乌云状的东西正在越聚越浓。
惶惑中,他感觉自己犯了个错误,掉进了自己预设的陷阱,他的心情忽然遭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