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又见到了阿布,在西落桥一成不变的黄昏里。
他好像一直就等在那里,在我经过的时候,伸出细长的手臂,轻轻地拦住了我。
“莫莫,是你吗?”他问。
“噢。”我说。
“女大十八变。”他摇着他的头,“我看了好半天才敢确认呢。”
“你回来了吗?”我说。
“来,”阿布忽然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礼物?”他的手很大,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我的,我有些慌乱,但并没有抽回我的手,而是任他把我拉到桥下,我的眼睛看到一个巨型的风筝,是鸟?还是燕子?还是老鹰?
阿布说:“别看他这么庞大,但它可以飞得比任何风筝都高,你相信吗?”
我点头。“可是,”我咬着手指头傻傻地说,“现在应该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吧?”
“傻莫莫,只要有风,风筝就可以上天。”阿布说,“管什么季节不季节呢?”
全世界,只有阿布不叫我醒醒,而是叫我莫莫。
“送给你的。”阿布说,“喜欢不喜欢?”
我低着头。
我的心温暖得让我有些承载不住。我终于抬起头来看阿布,他温和地对我笑着,然后他说:“莫莫,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烟来,抽出其中的一根,熟练地点着了,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好长时间不上网。”阿布说,“我只好从北京跑回来看你。”
“要考试。”我说。
“我知道。”阿布说,“听说你考上天中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我才回来就发现了有个很来事的地方。”阿布说,“一个叫‘算了’的酒吧,晚上我请你去玩。”
我摇摇头,心里的绝望像洪水一样的来袭。时间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东西,它不经任何人同意就任意地改变一切。你瞧,我不再是从前的我,阿布也不再是从前的阿布了。
我别过头去说:“阿布,我要回家了。”
“为什么?”他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失望,“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
“不。”我退后说,“我回家还有事。”
“莫莫,”他有些蛮横地拉住我,“不许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我甩开他,跑上桥,不顾他在我身后的呼喊,头也不回地往回家的路上奔去。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又一个打击不打招呼轰然而来——父亲竟然和一个女人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他们贴得很近,像是一个人,见到我进门,那个女的像弹球一样从我爸身上弹了起来,立在我家茶几前,脸红红地看着我。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竟是许阿姨!
“我忘了拿东西。”我说完,却什么东西也没拿,带上门,飞快地跑下楼了。
我站在楼道里喘息,思考着我可以去的地方,但我其实是没有地方可去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可以收容我的角落。
在我愣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阵发紧。一只沾染着温热酒气的手突然捂上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在身后几乎将我抱起,将我死死掼在爬山虎丛生的墙壁上。
一瞬间我惊呆了。双手从他压过来的身躯中抽出,死命想要抠开他的双手。一个顺势,他却将我更紧地摁倒墙壁上,沉重的压力使我难于喘息,关节发出卡嚓的声音,像要被这架竖立的辗土机辗碎。漫天席地的恐惧,将我层层包裹。哭不出,喊不出,挣脱不了。身体宛若一片风干的鲳鱼,内脏几乎蜷缩到极限。
“莫莫……我……是多么喜……喜欢你,莫莫……一直……”他呢喃着,另一只手努力地将我往他的怀抱里揽。
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疯狂的用左脚的鞋底踩他,晃动身体以寻求挣脱。他踉跄了几步,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墙上。我疯狂地迈开腿,用尽全力奔跑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踢掉鞋子爬进阁楼,迅速地关上门,然后钻进被子里,用手臂圈住自己的头,竭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却依然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