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阵声响吵醒，我感觉已至天明，尝试着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线又搞得我头痛欲裂。我闭着伸手摸了摸头，感觉肿起了一个大包。我想起身，发现身体全使不上劲，于是索性继续躺在地上，听听旁边的人怎么讲。
你就说怎么办吧，公了还是私了。听起来是老板的声音，依旧那么刻薄，那么催人欲打。
小问题啦都没出血，大不了本姑娘给她赔礼道歉好啦。是个陌生的声音，我想了想先前发生的事，应该就是那位姑娘了。
外观完好说不定里面五脏六腑都炸了也说不定呢，内伤你懂不懂。
我仍然躺在地上装死，心想老板你真觉得我有这么严重倒是赶紧送我去就医啊，这样光摆着讲道理是想我待会死了挟尸要价吗！
我觉得我在这件事中多少还有点发言权，刚想开口，左手掌又传来一阵剧痛，嘴中想说出来的“我觉得吧”就变成“我啊啊啊~~~”了。
身体倒是突然有力气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女孩拍了拍腿上的尘土，扬起头对老板说，你看我说没事吧。
我一瞬间被点燃了，大爷的这货也太不尊重人了，我猛地抬起右手大喝一声，姑娘你…….
女孩抬起头，略带挑衅的目光。我才发现她已经把脸洗净，原本流浪猫一样的脸回复了原本白皙光净的皮肤。她头扬的更高了，又握紧手里的擀面杖，像个打破花瓶还向管家顶嘴的小姐，嘴里叨叨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是花瓶先动的手。
你想怎样？她很是不安地说。风掠过的烛光荡漾在女孩的脸上，更像是旷野中摇曳到远方的花香。
我一下子就怂了，悬停住伸出的右手，一脸谄媚装作寻常店小二的样子说姑娘刚才我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你裤子上有点灰啊，要不要小的给你擦一擦？
女孩头低下瞅了瞅，随意拍打几下裤腿，说哦没什么的，出门在外嘛，总要沾上点灰尘。
你的头还好吗，她注意力集中到我的手上。
我这才意识到右手还扬在头顶上，手里还拽着个馒头。
好着呢!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我作随意状悄悄缩回右手，顺便咬了一口馒头。
我说，那个，馒头你能给我留一点吗？女孩脸憋得通红，很突兀地说。
我说欸姑娘怎么能吃这种东西，而且都冷了。姑娘你等着啊，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你是想要吃青椒还是红椒啊。随即一路小跑到厨房。
姑娘在后面喊，我想吃鱼丸粗面！
我说木有鱼丸！
她说不会也没有粗面吧？
我说有的有的。姑娘叹了口气，那来碗牛肉粗面吧。
我说木有牛肉。
姑娘低血糖的毛病又快犯了，我回身满眼深情的望着她，顿生感慨，人生啊总是充满了惊喜。
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我招手，慢着！
我回过头说欸姑娘有何吩咐？
女孩小跑到我身边，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三五。
我左手蹭了蹭腰上的围裙，伸出去接住女孩的右手。你好，我叫陈晓。
三五满眼深情的望着我，看得我心砰砰的跳。
陈哥哥，能加个鸡蛋吗？
老板在身后大喊，嘿陈晓你还会下面啊？来的时候不是说你啥都不会吗!
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握住三五的手。
生活技能嘛，有时候就是被逼着学会的。比如快饿死的时候又忘掉，后来又看见姑娘的时候。
老板，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啊。
老板阴魂不散，跟着我到了厨房。我问老板你给我看着点，待会人跑了。老板说又不是非法拘禁，再说她现在饿得胸都快没了，怕是跑不起来就又会昏厥过去。
老板很满意她的推断，说完背着手踱步离去，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贼兮兮的对我说，陈晓啊这顿饭从你工钱里扣啊，泡妹子总不能让店里给你买单。
我说我有工钱吗？
老板说有的有的，你有工龄。
如果背地骂人能够有杀伤力的话，我觉得老板的坟头草已经两米多高。
窗外的风在黑暗中流淌，呼啸着在枯尽的珙桐枝桠上翻腾，天上的星斗散落，小却璀璨得几乎漫出银河。我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对面是吃了五碗阳春面仍旧意犹未尽望着我的三五。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好不尴尬，她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我抬手示意她闭嘴。
不说了，我都懂的。
三五站起身，来了个标准的日式大鞠躬，谢谢陈桑！等挺直了点头哈腰的模样。
我对她说，叫哥。
随着一碗碗面上路，我的脸色逐渐变得很有层次感。终于，三五一面低垂着脸哼哧哼哧的吃着第五碗面，一面朝着我猛摆左手，够了够了，谢谢陈大哥我吃饱了。
我念叨姑娘这年头出门都不兴带干粮改带一个加大号的胃了么。
三五抬起头问，啥？
我摆摆手说没什么，要不要再来个饭后小甜点？
三五说真不用了，陈大哥你太客气了，我真的很饱了啦。
我看她差点都掀开衣服准备露出肚子以证清白了，赶忙喊道得得，我相信您叻姑娘，别这样，出门在外你得稍微含蓄一点。
于是三五继续低头喝着面汤，窸窣的声响在酒馆四方游荡，我坐在三五对面，只隔着一张破旧的桌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交谈。但我的确很想说话的样子，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明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纯粹的无聊至极，但问出类似你妈贵姓一样愚蠢问题还能继续交流还是很开心一样。很多时候交流的意义不在于交流能够得到多少意义，而在于和你想要发生联系的人产生一种联系。
我试探着开口，你妈…….
三五突然抬头，听！听到了吗？那是我的小马。
我仔细听，空气中果真传来一阵干净的铃铛声响。
我问，所以小马之所以小是因为你把它饿着喂大的原因吗？
三五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果然啊你整天抢她的食她能不饿肚子嘛。
三五莞尔一笑，开玩笑了啦它长得很小是因为她是荷兰矮种马。
我问啥？河南？
三五说不是这个河南，是很远很远的荷兰。哦我得去哄我的马睡觉了，虫一每次睡觉前非要我噜噜她的头才行。
我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天黑路滑你摔倒了怎么办。
三五说不行，虫一怕生。
我说去你的叻，一匹马还怕生，难不成你们天天走的是夜路啊。
三五瞪了瞪我，虫一晚上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