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拓有如僵石一般滞了半晌,面上无一分表情,只淡淡道一句:“知道了。”便转身走回内室,复来到床畔,坐下身子,将晓月扶起,使她靠在自己怀里,拥着她,虽是这般真实,他却愈发觉到无比的空虚,只将晓月的手暖暖握在掌中,她的手太凉,他只想捂热它。良久,方才吩咐道:“将参汤端来。”
“哎。”紫玉答应一声,连忙将备好的参汤递过来。
“是每日都备着么?”晓月轻轻的问。
紫玉眼圈顿时又红了起来,连忙背过身去。
七日来,望月轩中无时不备着这上好的千年参汤和一堆救命的药丸。
七日来,每有人哭,萧拓必会大怒。
始终伴在一旁的赵昭仪、李婕妤、陈美人、楚夫人等人,这会儿也都又红了眼圈,无不偷偷的掏了帕子躲在一旁拭泪。
“是。”萧拓强咽下喉间的酸楚,强笑道:“总不能叫你醒来没有东西充饥吧!”
他心口的酸痛,她如何能体会不到?
晓月亦轻轻一笑,就着他的手,将那参汤一口口喝了下去。
虽是无比艰难,每有一口下肚,就似扯着浑身的痛楚一般,她亦甘之如饴。
一碗参汤喝下,倒好似真又添了几分力气,晓月慢慢扬脸,问道:“两个孩儿可都安然…生下来了?我想看看他们。”
萧拓微微一笑,连忙吩咐道:“快将四殿下与嬿婉公主抱来给皇贵妃瞧瞧。”
两名嬷嬷连忙各抱一个锦被包着的婴孩走近前来,将孩子递予晓月看。
那两个孩子个个白净,眉眼虽还不能看得十分清晰,却也瞧得出是眉清目秀的样子,似乎如潭更像萧拓,如萌则多像晓月一些,都嘟着粉嫩的小嘴睡得正香甜。
晓月心中有无数的母爱升起,缓缓抬臂,萧拓当即会意,连忙执了她的手,轻轻的覆在孩子嫩嫩的脸蛋上,一个个的抚摩着。
萧拓紧抿了抿唇,强笑道:“这两个孩儿同你一般懂事,潭儿稍稍闹些,萌儿性子同你一样,醒了就只是乖乖的自己玩着,绝不扰人半分。我已替萌儿拟了公主封号,就唤‘嬿婉’,册封潭儿为太子的诏书我也已拟好……”
“嬿婉,嬿婉。”晓月心中默默的念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①
她知道,他为萌儿择了这个封号,不过是想与她生死永相忆。
他亦知道,她的心如他一般。
然,她还知道,他不只属于她,他还属于这江山社稷,属于这万千黎民。
“拓。”晓月打断他,道:“我有事…想求你。”
萧拓温柔回望着她,轻轻一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求’字?只要你说的,我一概应了。”
晓月望定他,郑重道:“我求你的第一件便是…我欲将祯儿…收在膝下…”
萧拓微有一愣,稍做思量,低沉道:“准了,还有什么?”
“第二件是…不许你因我之故立潭儿…为太子。”晓月依然仰面郑重的望着他。
萧拓呼吸渐重,思量片刻,低低道:“好!…还有么?”
晓月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还有一件,…我自知时日无多,…亦想与你行夫妻大礼,…但请你千万…莫难为袁相国……袁相国精忠为国,虽多有悖于你,亦是为了大齐着想……”后面几句说得急了,晓月竟急喘起来。
萧拓慌忙连连抚着她后背,急道:“我全依你!我现在便册你为后,我们今日就行大礼……”他突然觉到心口剧痛无比,再说不下去,收紧双臂,似唯有紧紧将她环在怀里才能觉到她还真实的活在他身边。
晓月偎靠着他温暖胸膛,渐渐好转些许,目光移至赵昭仪面上,轻唤道:“婉儿。”
赵昭仪连忙拿帕子拭一下眼角,走近前来,声音中难掩哀伤:“姐姐有事请尽管吩咐,婉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晓月眼神渐渐转至那两名嬷嬷怀中的婴孩身上,眸中渐渐有些朦胧,半刻,方才强忍了心中酸楚,缓缓道:“日后,这两个孩儿就要…靠妹妹你…照拂了…”
赵昭仪闻言忽去看那两个可爱的孩子,怔了片刻,‘砰通’,双膝触地,一头纳下去,只啜泣着唤出一声:“姐姐……”,一时间泪水再难忍住,只好伏在地上,强忍道:“婉儿……婉儿请姐姐宽心……”
晓月诸般心事皆了,顿时似浑身力气用尽一般,更软绵绵的靠在萧拓胸怀,阖了眼,轻轻道:“这样靠着你…真好…”
萧拓只轻轻的拥着她,如呢喃般道:“好,我…许你生生世世都这样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