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齐人福打来的。秘书满脸疑惑,人就在隔壁,用得着打电话吗,但手下不敢怠慢,连忙接起,满脸堆笑地说:“齐社长,您有何吩咐?”
“把他带进来。”对方冷冷地说。
陆思逊听到了那冷冷的声音,心中更加不是个滋味。秘书挂了电话后,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低声说:“我们进去吧!”
秘书带着他去敲齐人福的门,对方说了声“请进”,人却没有起身招呼他,而是坐在大班椅上对他说:“老陆啊,让你久等了,你坐,你坐,不过,还得让你等一会儿,与法国迈客公司总裁朗诗妮谈合资的话题还没说完,他们那边针对我们提出的新要求在开一个短暂的董事会,一会儿还要与我视频电话。”
陆思逊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不软不硬地说:“理解理解,你如今是领导了,日理万机嘛!”
“哪里,哪里,看来你对我有情绪嘛!”齐人福笑道,把手一挥说,“有情绪就对了,董事局准备让所有人都有情绪,让所有人都动起来,那死水微澜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啦,今古传媒集团要变成大江大河,波涛汹涌啦!”
他说话的神情简直像个伟人,陆思逊在心中说:装吧,装吧,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
这个“货色”又说:“你们人事处马上要忙起来,很多庸人要下,很多人才要留,很多人才还要从外面引进,你这个处长可不好当啰!”
陆思逊似笑非笑地说:“在你齐副社长的英明指导下,再难的工作我们也能克服,再硬的骨头我们也能啃下。”
齐人福知道他是在揶揄他,却不动声色地说:“哪里,哪里,我与你陆处长是多年的同事,我相信我们会同舟共济同心协力克敌制胜的。”
这时,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里有打招呼的声音,齐人福连忙转向电脑,与对方交流起来,对方提到林正英的名字,只听他说:“你们放心,这个人我们坚决拿下……”
陆思逊一惊,他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在脑子里盘算着,集团还有哪些中层岗位空缺着,林正英有可能挪到哪个位子。
还没等他盘算清楚,齐人福的通话已经结束,他喊了两声“老陆”,陆思逊都没回过神来,他只得大声地喊:“陆思逊!”
陆思逊这才抬起头,笑道:“想公司的事了。”
“恐怕是想昨夜的风流了吧!”齐人福一脸坏笑。
“昨夜的风流?!”陆思逊呆呆地望着他。
“昨夜不是林正英结婚十周年纪念吗,听说你与那个叫‘懂情’的姑娘喝得挺高兴,弄得郑爽都不爽了。”齐人福提示道。
“这是哪儿传来的小道消息,”陆思逊把手一挥说,“没有的事。你老哥还不知道我,我一向是个老实人。”
齐人福诡谲一笑,“老实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哟,在男女之事上,我可不敢打包票。”
“你,你,”陆思逊用手指着他谑道,“你以为我也会像你,‘享齐人之福’啊!”
齐人福哈哈大笑,走到沙发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哪个男人不想‘享齐人之福’啊?你不是还当着老婆的面拉着人家董芩的手不放?”
陆思逊原本坐着,这下急得要跳脚,连忙站起来说:“唉,齐社长,咱玩笑归玩笑,我敢对天发誓,我可真没往那方面想。”
齐人福坐下,拉一拉他的衣角说:“老陆,别激动嘛,坐下慢慢说。”
“咱们真的别开这种玩笑,传出去不好,我脸皮薄,不像你,什么事都无所谓。”
齐人福拍拍沙发说:“坐下嘛,你这样一脸严肃,让我怎么与你说话。建议你去读本书——李宗吾的《厚黑学》,脸皮不厚,心子不黑,能办成事吗?我能坐上这个位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我与你的区别就在这里,别人说我享齐人福也好,彩旗飘到联合国去了也好,我都能坦然处之,安之若素,而你哪,说你有点花花心事你就急得跳脚,还能指望你有多大的承受能力。”
陆思逊心中不由得一动,这的确是他与齐人福的差别啊,看来,职场上并不是仅仅做个兢兢业业的好员工就能升职的,还得要有别的素质。他浮上笑容说:
“你批评得对,脸皮薄确实是书生意气,难成大事。”
“你有这个态度就对了,我们日后就好共事了。你做人的长处就不用说,谨慎、踏实、肯干,是个做政工的料子,如果心里的承载力还能加大些,日后在集团里还是有上升空间的。”
“日后还需要你的提携啊!”陆思逊也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揶揄还是认可。
齐人福看他一脸虔诚的样子,知道他已经被自己降服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他转换话题说:“我们还是来谈工作吧,法国迈客文化传播公司总裁朗诗妮看好《惊悚一刻》这个刊名,想与我们合资办刊,他们承担海外的发行工作,这是今古传媒集团进入国际发行渠道的第一刊,所以我们要办好杂志,牢牢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你们人事处的工作就是要调集本集团的精兵强将,重新组阁《惊悚一刻》杂志编辑部。”
“原来的全班人马都要下吗?”陆思逊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你跟林正英的感情,我与他的交情也不错,毕竟咱们四个都是同一批进的集团嘛,按古代官场的规律讲,这叫‘同年’,同年之间是要互相帮助结成关系网的,可是,集团这次是与国际知名的发行公司合作,人家提出的要求很高,一般人和庸人还真当不了这个主编,我们不能说林正英是个庸才,但至少不是个优秀的人才,《惊悚一刻》杂志在他手上八年都没有做出成果,他若继续留在这个岗位上,只会让其他员工不服,工作更加没有起色。社长和我原先考虑到林正英升高层落选,要照顾他的情绪,准备让他在主编岗位上还干两年,给他一个奋起的机会,但是,朗诗妮不愿与我们的集团第一刊《魅力》杂志合作,偏偏看中了这个《惊悚一刻》,逼得我们不得不下决心换掉林正英啊!”
陆思逊点点头,“我明白领导们的苦衷,但把林正英换到什么岗位上去呢?”
齐人福沉吟片刻说:“他这个年龄,上不上,下不下的,调到正在筹备的《人间》杂志编辑部去负责显然不合适,他的级别又摆在那儿了,这些年来没功劳也有苦劳,他适合做学问,集团的期刊研究室缺一个研究员,可以让他挂一个副主任衔,也相当于是中层干部了,你看如何?”
“这个……”陆思逊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排,如果这样安排,林正英在这个集团等于是没有前途了。期刊研究室相当于是个“养老”的地方,就是有一定级别,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安排的人,就安排到研究室,想研究就研究,不想研究也无所谓,反正集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研究室原来有三个人,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一个研究员,过去都做过主编,因为期刊没办好,就挪位到那儿去“养老”,那个研究员前不久自动辞职,就空出这个位子,没想到会安排到林正英头上。他沉吟片刻说:“林正英才三十八岁,就到那个地方去‘养老’,是不是太早了点?他还可以为集团发光发热,《人间》杂志的主编还没确定,要不让他去那儿负责吧,虽然这样调动他也会有想法,但办新刊,给了他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齐人福打着官腔说:“好,你这个建议很好,但我只是副社长,确定新刊的负责人我作不了主,在下次社长办公会上,我把你的建议提出来,看看大家怎么说。
不过,你老陆也不要感情用事,庸才就是庸才,烂泥是糊不上墙的,听说他昨天又喝醉了,丑态百出……”
“这,这……”陆思逊又坐不住了,“怎么能这么说呢,这都是谁在传言,李白斗酒诗百篇,他醉个酒怎么就成烂泥糊不上墙了?”
“你坐下,”齐人福横他一眼,“还是我刚才说的,心理承载力太差,激动什么?有什么好激动的,又没说你嫖娼。”
陆思逊哭丧着脸说:“我为他抱屈啊!”
“职场竞争是残酷的,这个人不下,那个人怎么能上,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根据中央的精神,文化传媒产业要进一步的转制,适应市场经济的挑战,竞争只会越来越残酷,就这个问题,我准备在中层干部会上好好谈一谈,我们本周把几个空缺的中层岗位人员调配到位,下周就专门召开一个中层干部会,由你们人事处操办。”
陆思逊把这件事记在工作日志上,然后问道:“对于《惊悚一刻》编辑部,刚才只说了林正英的安排问题,其他人怎么安排?”
齐人福接着说:“《惊悚一刻》办了八年都没有起色,除了主编林正英是个庸才外,手下的员工估计也都被他弄得思维定势成了庸人,我的意思是来一次大换血,林正英调离是不用说的了,人家外方有此要求,不满足不好,他手下的那个副主编也要调动,可以调到《人间》编辑部去当主编嘛,人年轻,可以给他一个岗位体现自己的能力。”想到对方刚才提议由林正英来当主编的话题,他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一天,我们也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陆思逊接过话茬说:“我能理解,我们人事处就把那个副主编和林正英一起上报到社委会吧,由你们领导决定。”
齐人福点点头,接着说:“在原班人马当中,我看那个编辑部主任还有点灵气,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只记得她的外号叫‘惊悚一枝花’,就把她留下吧,做个副主编什么的,以便配合空降来的主编工作,其他人就都安排到别的部门去,然后从别的部门抽调精兵强将来补充。”
陆思逊把要点都记录下来,然后说:“好的,我立即去落实,该上报的上报,该调动的调动。”
齐人福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会摆正自己的位子的,与我好好合作吧,今天咱们这个碰头会就开得很好。”
陆思逊站起来说:“领导用错词了,咱俩不是一个月前的关系了,不是‘碰头会’,是传达会。”
齐人福笑道:“碰头也好,传达也好,咱俩还是哥们儿嘛,分那么清干什么嘛!”
陆思逊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齐人福还挺会收买人心的,故意用错词,让你心里暖暖的。他点点头,刚走到门口,齐人福又叫住他说:“老陆,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你昨晚失态的?”
陆思逊回过头来说:“陈菲也归你管辖,可能是她泄的密吧!”
齐人福摆摆手说:“NO,NO,NO,董芩是我老婆易金瓶的表妹,她还正单身着呢,要不要我帮你传递消息?”
“啊,”陆思逊大吃一惊,“原来如此啊,这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没什么,她只是告诉我,说你昨晚喝醉了,拉着她的手说,要像单位上的齐人福一样,享齐人之福,纳她为妾。”
陆思逊举起手,做出投降状说:“领导别说了,领导别说了,失态失态。”
他边说边向后退,大步跑出办公室,身后传来齐人福哈哈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