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河畔,放眼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旷野。
随着烟尘滚滚而起,很快的,远处便是出现密密麻麻的清骑黑点。“轰隆隆”,“轰隆隆”,清骑越来越近,那密集的马蹄敲击土地声,让于望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脚下的大地似乎在抖动。
原野上,数千清骑最先奔腾而来,在望楼上的众人只看到一片镶白色的旗帜飞舞而至,在旗帜掩映下,尽是呼号鬼叫的满清骑兵。
然而,这股清骑的呼啸而来,仿佛只是清兵的一个初亮相而已。再接下不久,只见一部又一部的满清铁骑,旗色各异,潮水般的涌上宽大的旷野。
都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涯。何况这次来的都是骑兵?刹那间,几万清骑重兵集结,挟泰山之势而来,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几千列阵的明军显得分外单薄。
在这一片无边的旗海中,清军军阵里又有三只织龙大纛高高竖起,分外显目。
在这大纛左右两边,便是延绵着无边无际的,便如雄壮山脉般的清军人马。
就清军这无边的旗海,气象的万千,如此壮观的军容,就连于望也在心里赞一声:这些狗强盗,果然也有出来抢的本钱。
“哼,看着鞑子旗号,先锋来的正是镶白旗、镶蓝旗、正红旗的人马!”于望身边,王力首先不屑一顾:“他们还真是奔袭如火,看着他们如此匆忙而来,尽是骑兵,莫非是怕咱跑了不成?”
“这三个旗号的清兵,入关一来,和咱还没有交过手?”马老六笑声如雷:“莫不要说他们怕咱跑了,咱还怕他们跑了呢!眼下很好!区区三两万奴贼骑兵,刚好可以小小会战一把,给弟兄们提提心气!”
随即,于望身旁的各将官都是发出一阵冷笑,对着远远奔走立阵的几万鞑子骑兵不屑一顾。
当真“将是军之胆”,有将军大人亲身坐镇在此,整个官军万众一心,胆壮心齐,在他们眼里,哪怕对面的敌人再多来十倍又如何?
相反的,和明军已经形成对峙阵型的清军三杆大纛下,正以多铎、杜度、济尔哈朗为首的二十来号清将正密密麻麻的聚集,他们正远远的观看对面明军的状况。
清军这里出现的人物除了三大首领外,至少都是甲喇章京的级别,里面甚至还包括有蒙古人的头目,阵容强大之极。
随着号鼓声响起,很快一队队的清军哨骑出现在明军的阵前几百米处纵横侦查,明军除了静静无声,保持军阵的肃然外,同样在前军派出了游骑出战。
很快的,在整个明军军阵前,两方的游骑兵便杀成了一团。
说实在的,双方的骑兵野外探哨,这段时间来,双方结的梁子着实不小,这下仇人面对面,个个眼睛都红的都要滴血似的。
很快的,两方骑兵便冲撞在一起,一片人仰马嘶中,就这几百米宽的战场上,广大的明军普通战兵也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惨烈作战情景。
这种骑兵的作战,一骑飞奔,迎面交锋,彼此较量马术,较量武艺,较量装备,在刹那间就可以决定生死的残酷情况,太容易让人热血沸腾了。
他们的作战,与普通的步兵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形。
尤其是明军哨骑的每一次出手,必然伴随着的巨大的喊“杀!”声,这吼声似乎压过了旷野上呼啸的寒风,盖过了对手胡虏的鬼叫声,而每当明军夜不收战士击毙对手,并让其落马后,必然又是激起明军步军的一片“万胜”声和起。
此刻清骑大阵和明军军阵彼此不过只是隔着一条一里左右宽的狭长地带。
在这地带里,马蹄声轰隆不断,在这地面上,正彼此追逐作战着两百多匹战马,形成一股漫天的烟尘。
此刻由于是两军正式接触,彼此都摆开了堂堂军阵,于是,这些被派出来的清骑探哨就倒了大霉了。
在以往的野外探哨角力中,清骑尽管可以人多欺负人少,可以玩以多击少的把戏,可以埋伏,可以阴险的设计明军哨骑。
对于吃够了对手探哨苦头的清骑来说,和这样的敌人作战,能用多少力气就绝不省着,因为事实常常告诉他们,不论如何算计,最后吃大亏的总免不了是自己。
而眼下是堂堂正正之战,自己以多欺少便不能用了,除了上面有三大酋长睽睽之眼,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坠了满清勇士的勇武之名。
然而这样一来,这些清骑硬着头皮和数量差不多的明军夜不收对阵后,果不其然的,一开始明骑的强弩齐射就让自己人马损失过半。
再接下彼此狂叫冲阵,一个回合过后,以十来人为一小队的十几只清骑队伍顿时人数之剩下三分之一。
而相反的,装备精良,武装已经到牙齿的明军哨骑,一阵冲杀后,尽管有被清兵击中,但是凭着他们良好防护,居然没有一个人落马的。
不过是短短一会交手,残存的清兵哨骑们立刻拨马就跑,跑在最前面的,便是此行他们的最高首领,一个牛录章京。
轰隆隆的震天马蹄声里,出阵一百多人,眨眼残存十几人的清骑纵马跑得飞快,马上的骑士们,还死死的把整个身子贴上马背,身影随着马背不停起伏着。
紧追他们身后的,便是一大股旗色盔甲炽红的明军骑士,他们正是于望帐下的夜不收骑兵们。
战马奔腾中,死死咬住逃溃清骑的他们,不时击杀了被追上的清骑虏兵。
看到于望所部骑兵对阵鞑子兵时如砍瓜切菜,追击时如狼似虎,所有聚集在军阵之后的宣大残部骑兵们都是集体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在想:
如此虎狼之兵,于望部官兵的勇冠三军之名,名符其实啊!有他们在,自己不说安全不少,说不定,跟随他们还能立大功?
看到两军游骑交手,汉家军便旗开得胜,由此带来官军们的士气高昂,于望不动声色,鸣金令追击的夜不收们返回本部,同时命令全军坚守待命,不得妄动,违命者斩!
于望身旁的旗手不敢怠慢,马上挥动旗号,立时整个野外官军阵列里,前军、中军,左右两翼,一片的将旗呼应,官军手里如林的枪戟举起又放下,如此来回三次。
看着对面明军那烈烈火红战旗,那几千人马的列阵,那一片触目火红的明军战袍,还有若有若无的战马群在明军军阵后嘶鸣,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扑面而来。在清兵大阵里,一杆织金龙大纛下,镶白旗旗主多怿哈哈大笑道:“久闻于望勇冠三军,他的官兵看起来强是强了,但是如此布阵,岂不是愚蠢轻敌?”
已经逃回到大阵的清兵哨骑已经报告上来,虽然对面明军两侧布有火炮阵地,看起来官兵也不多,但是其前面壕沟,矮墙,拒马,铁蒺藜,陷马脚洞密布,反而是进攻最为棘手的阵地。
清兵哨骑在试探冲击的过程里,隔着明军火炮阵地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些勇士狂奔的战马由于马蹄被陷,连带连人带马翻滚在地,在那种马速下,满清勇士死的是全身筋骨尽断。
如果接下来,清兵主力进攻明军侧翼阵地的话,不但明军的防御工事诸多,而且还有强大的火炮,在战马又不能高速冲锋的情况下,清兵去攻击确实难以讨到好处。
相反,这些哨探看得很清楚,明军的两翼是没有大弱点,但是其前军就有大大的破绽。这次明军的夜不收出来迎战,完全是大喇喇的在前军开出来,由此看来,在明军阵列前面,并无丝毫什么陷阱和防御工事。
明军的战兵们虽然看起来和其他以往的地方明军明显不同,不仅军容严整,其训练也仿佛有素,但是其前军那里毕竟只布置了三千来兵,而且只排了薄薄的几百米长防线。
虽然多铎已经听够了这股明军的火器如何优良,官军又如何敢战,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就正面这薄薄的三千人马,就能挡住自己军中最犀利的骑兵冲阵?
并且眼下手里,多铎手中就掌握有超过三万的主力骑兵到达战场,后续的大军辎重,各旗数万的辅兵跟役,各旗的死兵锐兵战士更是源源不断的在路上。
光目前自己用十倍的骑兵来对阵明国步军,怪不得他信心满满。
尤其是在清兵大阵里也搭起一个瞭望台后,哨兵报告说,明军后部正死命的在构筑营寨。由此一来,多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个于望如此布阵也是迫不得已哇,谁让自己来的如此神速,以至于明军连构筑好营寨的时间都没有?
当真是趁他病,要他命!
如果这个大好时机不抓住,等明军修筑好了营寨,野外列阵的明军随时往那个乌龟壳里一缩,那时候只能是徒呼奈何了!
对于多铎如此信心爆棚,正红旗临时掌舵人杜度脸色凝重,却表示了不同意见:“本将前来之时,杨威大将军就有过嘱咐,说是咱先锋人马只要到达地点,不急动手,就地监视即可,等到十万大军合围,这个于望再能耐,也不能飞上天!···”
“扬威大将军是不是还说,明军如果军阵严整,那么大可列阵不战,等待后方各地掳掠的汉人工匠做好的投石机送上来,砸他娘的?”多铎一脸不虞,但是对于和自己兄长多尔衮能平起平坐的岳托大将军的话,也不好一下子反驳掉。
“正是!扬威大将军说过,以往咱攻破的明国城池里不是没有火炮,不过大都笨重无比,于军途不好运送,又是专属炮兵贴身伺候,与我大清着实不实用,所以···”
“安平贝勒!你不要左一个扬威大将军,又一个扬威大将军,岂不知咱们头上还有奉命大将军之军令乎?”忽然多铎的眼睛瞪了起来:“眼下的情况,你还不清楚么,再拖个一个时辰不进攻,等到明军把营寨都修筑好后,往大寨里一缩,十足贻误军机罪!”
“···,只要一个时辰,后方紧随的辎重骡马队伍就能抵达,到时候可有一百多具准备好的投石机,···。”
“那于望要的也就是这一个时辰,此刻他们官军列阵野外,既没有依仗车营,也没有凭借营寨,如此大好时机,不大举进攻,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