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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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俺是耕田的

一里多地,在三人抡起脚底板后,半柱香的的功夫就过去了。本来那隐约可闻的狼嚎声更是清晰,间杂着马匹的嘶叫声,在这寂寥的天地中分外刺耳。

这里是一条土路官道,直接通往县城,连接滦州,可以直达永平府治卢龙。要在气候温暖的时节,这路上也是商旅出行,官府漕粮路上转运,杂役出差,人来人往,路旁的田地上也有农夫耕田,不乏人气,也不缺安全。

可这寒冬季节,人们出行稀少,又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人们出门在外,万一碰上什么流匪,劫难,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以说这个路段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眼前一幕就展现在于旺眼前,有人遭劫难了!不过碰上的不是劫匪,反而是狼群。李舒和王力打个手势,拉着于旺抢步就登上了路边一个稍高的小土丘。此时李舒弓已经拿在手,王力操刀戒备,于旺也紧握着长枪,用力过度,手指都发白了。

两辆马车停在路中间,前面一俩拉车的驽马已经毙命,三头强壮的狼正扑在马的尸身上大口撕咬,仰首间,就撕下了大块血淋淋的马肉,狼吞虎咽之下,血腥味远远可闻。旁边还有两头狼焦急的转悠着,不时凑上去想分一杯羹,却是被那三头强壮的狼一爪子拍了出去。

后面那俩拉车的马早已经屎尿具下,只是昂首嘶鸣,直欲逃走,而它身上的缰绳牢牢的束缚着它,加上蹄子发软,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步。

在这个自然环境还没有被人为大规模破坏的年代,虎狼熊罴繁衍的还算兴盛,豺狼等野生动物更是遍地走。

“狍鹿黄羊转山坡,白天开荒熬日头,夜夜惧听虎豹歌”这是北方同属蓟州的承德民谣,侧面反映了人们对野外大型猛兽的恐惧。

于旺更是联想到后世华南虎绝迹,一个骗者拿着一张假照片伪称发现了华南虎,而后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此时后面那俩马车旁边,看到两个明显车夫打扮的人缩在一边簌簌发抖。三个护院打扮的持刀男子迟疑不前,而旁边还有一老嬷嬷更是涕泪纵横,手中拿着一手帕,不停擦拭,嘴里只是哀求不断:“大爷!各位大爷!求求你们,救救俺家小姐吧!”

三个男子稍微朝前动了动,却是被在外的两头饿狼龇牙给逼了回来。其中一矮壮的中年人突然猛地一拳打在旁边一瘦高的人身上,怒骂道:“这次绑秧子,前后探盘子,花费了这么大心血,那饿狼突然围了上来,你怎么不看好红票子,逃到我这里来了?!”

那瘦高的人委屈道:“都怪这车夫拔腿就跑,带的我也慌了神!马头儿,这活儿,兄弟算是办砸了,接下来怎么办?”说着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向旁边的车夫,那车夫吃了这一脚,闷哼了一声,只是不敢抬头。

同时,前面那俩车的车厢微微颤动,带着车厢门口的布帘抖个不停。奇怪的是,车厢里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看到此幕,于旺色变,和旁边的李舒异口同声道:“车里有人!”此时,那在外逡巡的两匹狼注意到于旺三人的到来,其中一头更是把头拱在地下的泥土里,发出一声沉闷悠长的狼嚎。

说来,这冬天觅食不易,野外少有大股狼群出没,如果狼都聚集在一起,吃啥?集体饿死吗?所以人们平日里见到的多半是孤狼,最多也不过三五头一起出动,而再凶狠的猛兽和人类一起在自然生存中搏斗了几十万年,从骨子里,基因里刻下了天生就是怕人,见到人往往远远的就跑掉了。

这次狼群围攻马车,想来是饿急了眼,一般如果不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虎豹都不会主动来招惹人,何况是狼?

于旺望着被狼围困的车厢,微微摇了摇头,心道:眼下形势并不妙,车厢里的人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和其他人一起跑掉?大好机会一去,就不会再回来!狼的本心是怕人的,一开始的几匹孤狼绝不敢跟人斗,它们的目标是马匹!那时候车中人下了车,完全可以直接跑掉。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拖下去,狼扑杀了马,吃上了肉食,满口血腥,已经是兽性大发,红了眼发疯,这个时候,已经变成想走也走不了的情况了。

“不好!”李舒轻喝道:“这狼拱着泥土嚎叫,声音能远远传出五六里地,它这是在呼唤同伙!事不宜迟!我们要速战速决!”说着便取出箭壶里的箭,一根根插在面前的土地上,一字排开,随着他张弓搭箭,吐气吭声,闷喝道:“着!”

“乎”,于旺深吐了口气,瞪大了眼睛看李舒射箭,心道:“擦!我这两辈子还真没看过传说中的弓箭临敌实战!且看看李舒的神射表演!”

“嗤嗤嗤”三声轻响,只见李舒的两箭扎进了土地里,箭身没了一半进去,旁边紧挨的埋首马尸肚子里的一头饿狼,连头都没有抬上一下。第三箭更是出色,“夺”的一声,射到了马车的车辕上。

“这······”于旺张大了嘴,半天合拢不上:“这就是李舒的神射?”

“****鸟!”李舒难得的爆了粗口:“这鬼天气,手都冻僵了,使不上劲,也把握不好力道,再来!”

“嗤嗤嗤”,这次李舒又是三箭齐出,这次好了点,除了两箭落空,其中一箭射在了一头正在埋头大吃的野狼背上,那野狼猛的抬头,绿莹莹的眼睛凶光四射,闷嚎一声,合伙着另外两头逡巡的狼,撒开脚爪子,向着土丘直扑而来。

都说狼是铜头铁背麻杆腰,李舒这一箭,射伤了狼,那狼却没事一般,背上带着箭矢,反而激的凶性大发,生龙活虎。

“嘿嘿嘿!哈哈哈!”旁边的王力从闷笑变成大笑:“怎么着?我们的李大哨官!你也有失手的时候?最后还不是得兄弟****刀子上?于哥儿!该咱们了!这就给这些畜生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着,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看着三匹狼直扑而来,于旺紧了紧手中的长枪,不假思索,迈腿就开始和狼对冲,手中的长枪更是犹如游龙出水,看准了其中一头大张着血盆大口的狼,手中的长枪犹如闪电,倏地狠狠的刺了出去,只见那长枪从狼嘴里深深没入,紧接于旺手中使劲,把整头狼挑了起来,手中又一抖一甩,狼的身体翻滚脱落在地,整个身体抽搐不停,嘴里大口大口的往外涌出鲜血,眼看就是不活了。

而王力对着迎面扑来的狼,巧步侧让,手中的朴刀急挥而出,这一刀出去,就削掉狼的鼻子。而鼻子算是犬科动物的要害,那头狼落在地上,转着圈子惨叫,呜咽着,受创处鲜血直流,旋即撒开四腿,远远的跑掉了。

最后那头狼,也就一开始就被李舒射伤的狼,腾空着身子朝着李舒直扑而去,不是冤家不聚头,它是盯上了李舒,死磕不放了。

“着!”弓弦响过,从李舒的弓上飞出的长箭,将这支腾空而来的饿狼射了个对穿,狼的尸身无力的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卷起一片尘土轻扬。李舒的箭技终于回到该有的水平,一石的硬弓此时表现出强大的杀伤力来,比起乡间六斗七斗的民用猎人软弓的威力是不可同语。

“着!着!着!”“嗤嗤嗤!”李舒吐气开声,弓弦声,箭羽声,不绝于耳,眨眼间,排在他眼前插在地上的箭都空了。

于旺定睛一看,路上还剩下的两只狼每只身上都中了三支箭,箭矢深深没入身体,已经是倒毙在地。李舒这一发起威来,顿时大杀四方,干脆利落的结束了战斗。

此时的于旺才回过神来,刚刚开始博杀的时候,那是身体本能,三年的苦练带来的下意识。眨眼战斗就结束了,而自己刺杀的狼尸就摆在眼前,此刻他的心头开始狂跳,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刺激,心道:“杀狼,原来也就那么回事!这男儿慷慨悲歌,遇事不平,执枪相助的热血感觉不赖!”

第二辆马车旁的众人更是目瞪口呆,让他们束手无策的狼群,眨眼间就被新来的这三人犹如风卷残云,干脆利落的给收拾了,大难逃脱,更是犹在梦中。

于旺三人整了整衣裳,迈步向着第一辆马车而去。王力更是口中埋怨不休:“好你个李舒!你看看!你看看!你射死的三只狼,一头狼身中两箭,那两头更惨,都插了三只箭!啧啧啧,力道还真不差,都穿了对孔!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这么卖力干啥?”

“李舒!难道你不知道?这完整的狼皮可是可以卖上二三俩银子哩!你没看我杀那狼时,就没敢轻易下刀,一直琢磨着怎么好下刀,你可好!只管自己放箭,你自己爽是爽了,这狼皮也满是窟窿了,就这破烂货!卖给谁?”

“真是的!好容易有外财可以拿,眼看接下来有几个月好日子过!李舒你这败家的家伙!吃糠咽菜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毁了,毁了,可惜,可惜!”

“啧啧啧!还是于哥儿聪明,既轻易的杀掉了狼,又不破坏皮毛,好本事!真真好本事!”

于旺目瞪口呆,感情刚才在和狼搏斗的时候,王力还动着这小心思?自己呢,紧张之下,大脑不假思索,只是拼着本能去杀,杀完了还不知道怎么杀的呢。他偏头看了看王力,心里叹道:“i服了you!不服真不行!”

这时,那三个护院打扮的人抢步迎了上来,护住第一辆马车,不让人靠近。为首矮壮的男子忌惮的看了看李舒手中的硬弓,又偷眼憋了一眼李舒身上那空的箭壶,悄悄舒了口气,双手抱拳,宏声道:“哪里来的好朋友?马云在此谢过了!”

于旺笑道:“什么好朋友?不客气!还不看看你那车里人,安然无恙否?”说着就要去掀马车车门上的门帘。

“没事的!没事的!看朋友这好身手?”马云横身拦住于旺,把右手贴在左胸上,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同时宏声道:“无声老母一降世,雄鸡一唱天下白!”

马云同时眼睛紧紧的盯着于旺的反映,看到于旺无动于衷,又转颜笑道:“请教好朋友的万儿?‘金、皮、彩、挂、平、团、调、柳’,不知道好朋友吃的是哪家的饭?”

此时,李舒一把把于旺拉了回来,低声道:“情况不对头!这是江湖切口!他在盘问咱们的来路。”

顿时于旺心中浮现了后世著名的金庸笔下天地会的切口:

地震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还或者是说更加耳熟能详的:“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如果切口对上了,下面是不是双方就该热烈拥抱,热泪盈眶之下,还要问对方堂上烧几柱香?

但这个时候什么回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三人满脸横肉,充满了戒备,一个不让自己靠近马车,另外那旁边瑟瑟发抖的车夫,和那欲言又止,不敢出声的老嬷嬷。这一切都表明,这三人来路不正,不是好货色。

“想知道我的来路?”于旺怒从心头起,刚刚杀狼的热血还没有冷去,又一字一顿的道:“你们都听好了!俺是-耕-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