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他涉水而来。
雨后的第一个晴天。
霞光满天。
喜鹊在村西的桥头上叽叽喳喳。
“或是五百年的回首,
佛前默默的焚香。
期待一次的拥抱。
粉身碎骨,
百世不得翻身。
只为你的到来。”
我不确定这是你的原话。
即便是你不下十次的告诉我,
侃侃而谈,
故事已经过去数十年了。
之于你,
是昨天的留恋。
我的疑惑是有理由的。
诗的语言都不真实。
既然那些提炼过的情感。
我相信你的情感是真挚的。
二十四岁的女人,
偶尔做一次少女的初春梦并不为过。
人生有好多第一次,
真正的美好,
真正值得留恋,
真正能在停止呼吸前记住的。
初恋是个美好的存在。
我不确定你是否想到了远山的兰花,
夕阳无限的傍晚,
度过一条怒吼向阳河。
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你父亲那张泛绿的脸,
明灭的烟头。
你是可以忽视这些,
他们说恋爱让人发疯。
让人选择性的忘记。
或许你是忘记了桥头上那八个被杀的冤魂,
还有你出嫁那天堂屋门口的黒木棺材。
这些你都可以忘记。
可你无法忘记虎子,
那个与你并无丝毫血缘关系的人。
翻阅史书,
求教大学的教授,
并没有人能说清你突然而来的情感。
九
该来终究要来。
你很明白,
该走的都走了。
你很无助,
依靠在大门口的老槐树上。
雨淅淅沥沥,
前面的人很多,
你能准确地分辨出那个是他。
隔着蒙蒙的细雨,
你也能闻到他的味道。
春日槐花的味道。
你是喜欢槐花的,
在你位数不多的喜好中,
你对于槐花的爱毫无来由,
而又轰轰烈烈。
我想,
你靠近他或许就是因为槐花香味的吸引。
你始终不承认,
就像你始终不承认虎子的死是和他有关。
这辈子,
你见识了好多死人。
你已经无惧他们了。
你已经无惧好多事情了。
当一个连性命都不顾的人还有什么可留恋。
所以,
你选择了远离,
永远的别离。
村口的那口井是个不错的归宿。
你听说过它的故事,
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那是你这辈子所知道最为动人的故事。
你从没说过在你投入井里的那一刻你的感觉如何?
是长舒了一口气?
是看到初升的朝阳?
是响起那个午后暖阳中的拥抱?
你惨惨地笑了笑。
命运是无常的,
不要企图怀疑命运的存在。
老槐树开花的那天,
村里人看到了你的笑容。
三十年来,
你第一次开心的笑。
像是听风而悟的高僧。
那天,
你穿着大红的衣服,
穿梭在槐花林里。
风儿很轻,
柔柔地卷起每一个洁白的花瓣,
簇拥着你,
日本人还未离开。
饥饿依然存在。
虎子的坟头上杂草丛生。
就在那么一个早操,
你漫步在花海里。
白的是花,
红的是你。
白的花,
红的你。
白的,红的。
十
你无意做一个英雄。
英雄是很累的,
你知道。
你是一个女人,
没了男人的女人。
还死了一个捡来的孩子。
英雄与你毫不相干。
可命运就是命运,
一场你习以为常的大雨,
一个你毫无目的的举动。
你突然成了村里人的英雄。
那时,
你还不知道***。
后来,
他们都知道***但并不知道你。
因为你是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你很无奈,
你并不生气。
日本人撤走的那天,
一个叫村野的人还去你的家里。
你说他什么都没说,
谁相信?
我也不相信。
哪怕一百次,
你对着门前的老槐树发誓。
你快要哭了,
你是没哭过的。
你说苦菜花从不流泪。
你的话变少了,
你是在和这个世界赌气。
这是我听到你说的最真实的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