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再多吃一点吧!”喜鹊看见碗里的粥还有一大半,忧心地劝道。
“我不饿,一会儿再吃!”笑语坐在桌子前,愣愣地发着呆。
“那呆会一定要吃。这羊骨韭菜粥对你的身子再好不过。东离说了,羊肉补虚益气,对身体虚弱及脾胃虚寒者最佳!”喜鹊把粥放在了装着热水的锅中热着,再盖上锅盖,又细心地在锅下添了炭火。这里不比京城,食物放在外面一小会功夫便会结冰,她只能用这老办法为食物保温。
笑语看着火盆里的炭火,痴痴地说道,“桐心已经一岁了!”
喜鹊笑着回应,“可不是?他现在该会走路了吧!”
“大概吧!”笑语嘴角微微一扬,露出浅浅的笑容。
喜鹊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萧家现在怎么样了?大少爷出狱了没有?老太君身体可好?真想他们!”
“是啊!淳熙到底好不好?他自幼孤苦,如今,我又舍他而去,他如何承受得了?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一想到淳熙,笑语觉得揪心地疼,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都怪我,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些,惹得少夫人伤心!”喜鹊连忙递过去一条手绢,见她不接,索性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眼泪,连声劝道,“你不能再伤神伤心了,否则,这大半年的调理,就前功尽弃了!你血气不足,身体虚弱,如今又整日忧心忡忡,闷闷不乐,这样子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笑语凄然地摇摇头,“我没关系的。心里的伤还在痛,身上的伤好了,那又有何用?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喜鹊忙劝道,“又说傻话了不是?只要我们还活着,或许有一天还可以回到大齐去,难道你不想再见大少爷一面?你就舍得扔下小少爷?”
“舍不得也舍了,想见也见不到了……”绝望中,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喜鹊,你可有见过侍书?她怎么不来看我?她是不是在恨我,否则我来到这里一年了,也不见她来看我。”
“侍书没有恨你,少夫人不要胡思乱想!”喜鹊连忙劝道。
“你见过她了?她好么?她怎么不来看我?”笑语连忙问道。
“侍书……她……她不在了!”喜鹊小声地回道。
“什么意思?”笑语连声问,“什么叫‘她不在了!’?”
“她……她……她死了!”喜鹊咬咬牙,鼓起勇气,终于将这消息告诉了她。
“什么?”笑语大吃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紧抓住喜鹊的手,“她死了?怎么死的?”
“她生下孩子不久后便死了。据说是由于长期忧思成疾,导致产后血崩,强撑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咽了气。”喜鹊哀伤地说道。
“不!……不!”笑语听了,泣不成声,把手放在嘴里,紧紧咬着,半天没说一句话,只任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少夫人!你别这样!”喜鹊把她的手拿了下来,上面的齿印已隐隐出血,又急忙找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她敷上。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侍书,是我害了你。为了我,你远嫁到此,现在又客死异乡。在这冰冷的地下,你可曾得过一天的安宁?”笑语在侍书的坟前痛哭道,“‘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轻烟,不见来时伴。’如今你我天人两隔,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怨我,才能让你原谅我,才能让你安眠于地下?”
“笑语,别哭了!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肩膀上多了一件貂皮斗篷。
她转过身去,看见那个人,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她满腔愤怒,一把扯下斗篷,狠狠地扔在一边,指着他哭骂道,“你给我走!你这个刽子手!你的一己私欲害了多少人?侍书、淳熙、萧家、那些惨死于两军阵前的千万士兵、还有你攻城掠池时惨绝人寰的大肆屠戮!”
阿田烈允强压着怒火,低声反驳,“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杀人!侍书死于产后血崩!对她的死,我也很痛心!”
“‘痛心?’你会吗?收起你的虚伪辞令吧!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来到这里?若不是你,她怎么会长期郁结于心?若不是你,她又怎么会心如死灰导致产后血崩?”笑语冷言冷语的句句指控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他又羞又恨,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我要你,我得不到你,我只好要她,为的就是你想她时,一定会想到我!笑语,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求了两次婚,可是都被大齐皇帝驳了回来。我本以为他也喜欢你,这才霸着你不放。怎知,你却嫁给了一个一名不闻的小国公。他有什么好,值得你那样去为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子单薄得一阵风便可吹倒,脸色苍白得那么可怕,从此还落下了病根!笑语,跟我吧!我堂堂的一国之君,整个草原的主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让我疼你,让我爱你,我可以弥补!”
“弥补?怎么弥补?人都死了,怎么弥补?”笑语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挽起衣袖,擦干了眼泪,定定地站了一会,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冷声说道,“淳熙于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他是谁、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而你,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个因一己私欲便可滥用手中权力肆意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的无道之君!因为你,侍书长眠在这冰天雪地中!因为你,我和淳熙天各一方!因为你,我和桐心骨肉分离!因为你,大齐边关的百姓家园尽毁!又因为你,两国的百姓陷入战争的水深火热中!”
笑语指着远处的高山,凄然决绝地说道,“你看到了吗,我对你的恨就如那高山上的积雪,只会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永远也没有化去的一天!”
“啊!我杀了你!”阿田烈允急火攻心,再也承受不住她的冷言鞭笞,抽出腰间的弯刀,横在笑语颈边,笑语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闭上双眼等着刀口横过她的项颈,却听见“当啷”一声,她睁开眼,看见那把刀被他远远地扔在一边,又见他带着满腔的愤恨跨上马,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这茫茫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