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菊苑的菊花早已凋零,一晃笑语到萧府已经三月有余了。她每日一早便去给老太君请安,若无别的事情,笑语总愿意多留片刻陪她说话聊天。老人家总喜欢回忆往事,已过花甲之年的萧太君,阅历无数,如今碰上素来爱听来自天南地北奇闻趣事的笑语,便经常对她说些好听好玩的事情,这一老一少脾性相投,日子久了,说起话来少了几分长幼间的客气,倒像是一对相见恨晚的忘年之交。因笑语深得老太君的喜爱,整个萧府上下对她无不是礼敬三分不敢怠慢,就连李氏见了她,也会示好三分,笑脸相迎,又不时地嘘寒问暖。
只是她和萧淳熙,自从那日起两人的关系便跌到了冰点,二人相见无语。每日一早他径自去上朝,她则在府中做闲散贵人,循例请安回来便在房中看书写字,偶尔也会在院中抚琴轻唱。卧房的外间被她重新装饰了一番,当初空空的书架现在满满的全是她的书,墙壁上也挂上了一幅出自桐国维手笔的《西湖荷景》,这还是出嫁前她央求他画的。侍书知她素来喜欢花花草草,便吩咐府中园丁选些时令的花卉送至院中,现下槭叶红艳,她和喜鹊便到花房里选了一盆槭树置于角落中,整个外间典雅大方,显得书香之气十足。
成亲后的第二个晚上,笑语还欲睡在软塌上,可人还没躺下,便被淳熙一把抱到了床上,她心里又羞又怕,本以为他要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却看见他脱了外衣便自行躺在了软塌之上。日子就这样别别扭扭的一**过去,那**一时气急,对他言语过激,心中时有愧疚,却一想在马车上他的行为言语,怎么也无法咽下这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心中叹气,感慨自己还曾经痴想得一个心意相通之人共度此生,而今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男子。并不是他不好,其实他很好,品貌才德,都十分出众,只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心里没有她,她是万万不能动心的。一旦付出了真心得不到回报,让她情何以堪。退一步讲,假如她不知道他和如妃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元宵之夜,他挺身相救,又与她漫步月下,这一切本已让她动心,倘若没有如妃,他和她应该是人见人羡的一对璧人吧!唉!不想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不能再想了,“剪不断,理还乱”,却又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笑语漫步在湖边,看见山边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湖上,粼粼的水面泛出淡淡金光,远处的残荷早已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好一幅《余晖残塘图》,昨日的欣欣向荣是一种美,今日的破碎凋零又是另一种美,佛家所说的万物生灵皆有轮回,大概寓意就在此吧!
“笑语!”萧淳熙回到房中,见不到她,心中不安,便四下寻找,终于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孤身伫立在湖畔,出神地望着远方。
笑语循声看去,见他还身着朝服,便知道他才回府不久,又见他适才一副神色焦急的模样,她心中再也不忍与他怄气,便开口问道,“夫君找笑语有事?”
三个月了,他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他自小出生在高贵的门庭,有着显赫的家世,现在的他,既是皇亲贵胄,又是朝廷栋梁。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他放不下身段去乞求,想着历来女子都是唯夫命是从,她终有一天会向他低头,于是他等,他等着她向他屈服。却未想到过了近百日,她仍是冷傲地站在那里。更令他气不过的是,没有他的怜爱关心,她竟然还能在府中过得风生水起,悠然自得,上到老太君,下到丫鬟仆人,无一不对她掏心掏肺、赞不绝口。他恨自己放不下她,即便不与她说话,可是知道她在周围,总能让他心安,喜欢看她在房中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也喜欢听到她在秋千上放声大笑,可今日回到院中,没有她的身影,顿觉纳闷,走进房中,却看到案上的字帖墨迹早已干透,心里开始焦急,转身便去了老太君那里,丫鬟们却说她用过午饭便走了,她去哪了?
“怎么在这里吹风?”萧淳熙走到她跟前,握起她的小手,只觉得指尖的冰冷马上传到了他心里。
笑语推拒着想甩开他的手,却又顾忌往来的下人,不好当众驳他的面子,只好任由他握着。“夕阳西下,秋风拂面,让人心情畅快!”她浅浅一笑,神色淡然地说道。
她心里不畅快吗?萧淳熙眉头一皱,心中十分内疚,也怪他连月来对她的不闻不问。他正欲开口,却听她问道,“朝中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萧淳熙牵着她,慢悠悠地在湖边走着,他嘴角微扬,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还好,狄国的使臣来岁贡了!”
“是么?”笑语苦笑了一下,假如不是他们,爹爹又怎会如此着急地将她许配于他。
见她久而不语,萧淳熙又道,“笑语,你姐夫官迁杭州别驾了!不日就要离京赴职。”
“真的么?”笑语一脸惊喜,连忙抓住他的衣袖便问道。
淳熙见她质疑,笑着点头,“那还能有假?高兴吗?”
笑语一脸得意地笑道,“当然!别驾虽非实职,然而爹爹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听说那杭州刺史年迈多病,皇上这可是有意重用日安哥哥呢!”
淳熙一听,微微一惊,这女子怎么对朝堂之事看得如此透彻,就连皇上的心思也能猜出三分,她哪里像是养在深闺中只爱胭脂水粉、只谈诗画琴棋的大家闺秀?他满怀疑惑地盯着她,只见那双漂亮的杏眸中闪出丝丝笑意,好久没见到她对他笑了,无论如何,他今日还真的来对了。萧淳熙抬起手来理了理她那被湖风拂乱的细丝,柔声问道,“想见你姐姐吧?”
“嗯!”笑语连忙点头。
“我去安排吧!”萧淳熙拉起她便往回走。
笑语盈盈一笑,过了一会才说道,“谢谢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