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亚再次被带走的一周后,果然被放了出来。从精神病院走出来,是李贺和童桐在门口等待。心情应该开朗才对,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不安。非常的不安。仿佛会失去什么似的,仿佛已经失去什么似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去救秦天哥?”
刚迈出几步,他就急急地转向李贺和童桐。他们两个很沉默,沉默得让他害怕。
“……”
李贺没说话,脸上是说不出的阴郁。倒是童桐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好像是想要安抚他似的。
确定和秦天的关系以后,陶亚和童桐不知不觉也化解了。人就是那么奇怪的生物,恨的时候恨不得将对方咬碎了吞到肚子里,过去了也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了吗?”像是预感到什么,陶亚紧紧盯着李贺。
“没怎么。”李贺只是淡淡的,太过平淡的让人难以相信。
“你还记得秦医生和你说的话吗?”童桐握住了陶亚的手,仿佛想给他力量似的,非常用力地握住。
“……”
“变强。他要你变强。强到谁也不能动你。”
“……”
“陶亚,我帮你申请了出国。田径队内部选拔到美国训练一年,我把你报上去了。”冷不防李贺在一旁开口。
“!!”陶亚瞪大了眼睛。内部选拔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不上心。那个名额是李贺的,他一直都是这样想。但是现在,不只是李贺放弃了名额的问题,还有他这样突然的出国,秦天……
“我不去!”用力地摇头,陶亚停下脚步甩开了童桐的手。
“别任性了。”李贺冷静地看着他,“你没得选择。”
“秦天哥出院了没?我要见他,我要……”
“见他,然后再被关回这里,直到逼得他和佳喜小姐结婚吗?”
“……”陶亚没有吭声,低下头的他肩膀开始微微地颤动,抽泣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童桐刚想上前安慰,李贺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摇晃起他的肩膀。
“你给我坚强一点!!你不爱我都能为了我自杀,你爱着秦天难道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你就要他一直操心下去,一直干等下去,一直期望下去,一直躺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猛得收了声。掩饰住慌乱的神情,他迅速放开陶亚走到一旁掏出香烟,可是手却不停地颤抖,点了半天都点不上火,最后还是童桐帮了忙。
陶亚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们俩的方向一时转不过脑筋来。李贺说的话他懂,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他遗漏的信息。不过没等他想明白,童桐已经揽上了他的肩膀。
“陶亚,听阿贺的,这也是秦医生希望的。在美国培训得好的话很有可能直接被专业队伍选拔走,如果你真的赛出了什么成绩,成了被瞩目的运动员,不就等于变强了,别人也不能轻易动你了吗?到时候谁也别想再让你回这个鬼地方,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和秦医生见面,谁也阻止不了你们。”
“……”揉了揉眼睛,陶亚望着童桐。他说得没错,这大概是唯一“变强”的方法。秦天要他变强,他开始不明白,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就像李贺说的一直都是秦天在保护自己,在包容自己,现在或许应该换一换,换他自己保护自己,然后再用他的力量和秦天一起守护他们的爱情。
“好。”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陶亚不再掉眼泪,“我去。”
我去。但我发誓不会让你等太久。
秦天哥,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陶亚出国的第一天,李贺就通知了佳喜。接到电话的时候佳喜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成功地拦住了陶亚来见秦天最后一面,如果他见到了……
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张病床。秦天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孩子一般沉睡着。只是他已经瘦到皮包骨头,长期的无法进食使得他只能依靠点滴维持生命……
“秦天……”一阵心酸,佳喜拉近了椅子凑到秦天耳边,“陶亚去美国了,他很安全……你不用操心了,你只要康复,然后等着他,这样就行了……”
眼泪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落下来,打湿了秦天被针头扎到满目疮痍的手。
和陶亚会面的第三天,秦天忽然出现了昏迷状态。经一番抢救确定是药剂过量——镇静安眠药终于开始发挥强烈的副作用。这和秦天一直虚弱的高烧身体状况也大有关系。虽然抢救以后情况得以稳定,清醒后的秦天依旧开始出现意识障碍的症状。
先是嗜睡,如果不和他说话的话,他会整整一天都陷入沉睡中。再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出现暂时性遗忘。当他睁开眼茫然地望着母亲,认不出对方是谁的时候,终于让对方陷入了崩溃状态。然而对神经的破坏并不是轻易能够治愈,秦天的情况比想象要恶化得快。终于到现在,他即使清醒的时间也说不出几句话来了,每日每日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只知道睡眠,无休无止的睡眠。
或许,这是秦天等待陶亚的方法。佳喜有时候这样想。醒过来的话,难免面对很多选择,他无法做出的选择。所以他用这个方法等待陶亚回来,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只不过这一次,是一个王子在等待另一个王子的救赎。
只不过他等得到吗?佳喜难免担心。像这样的身体状况,器官衰竭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就和死亡没有什么差别。一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或许不长,但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却和一生无异。而且真的等到了,恐怕也立马会面对真正的死别。
继父的滥用药行为本来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最后秦天的母亲还是没有选择上诉。只是选择和他办了离婚手续。本来抱着将秦欢留给丈夫的想法,毕竟另一个儿子的前途并不能够就此耽搁。但是秦欢并不愿意留在伤害自己哥哥的父亲身边,大学毕业以后他直接脱离了父亲的能力范围,去了很远的地方决定从零做起。
妇人因此老了很多,短短几个月间白发已经爬满了头。其实直到秦天昏迷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现在一个儿子躺在病床上,一个儿子远离身边,唯有佳喜陪着她。但她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偶尔还会透过佳喜去了解陶亚在美国的情况。那个本来担心耽误他儿子前途的孩子,忽然变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开始和秦天一起等待着陶亚的归来,等待着陶亚施下魔法让一切重归原样。
“小天,你要为了那孩子好好地活下去……等他回来,妈会祝福你们,妈再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快点康复起来,快点醒过来……”
每一天,妇人都会在床头为秦天祈祷。
即使不知道这祈祷,床上的人能不能听见……